碧荷下午送孩子上了学，正慢慢地往家的方向回去，一抬头看到路旁有好多人坐在一家店门外剥板栗，有两个老奶奶，也有大婶，年轻的小嫂子也有几个，似乎也是天天去学校接送孩子的那几个人。她们每人面前都放着一盆被冷水浸洗过的板栗，都低着头，眼睛盯着手中一个排一个的板栗，有人用小尖刀似的钻子扎，有人用剪刀剪，有人用嘴巴咬了又用手指甲去抠，像比赛似的。不过没有人要求她们比赛，都是她们自己要跟自己比赛，要跟分分秒秒不断流失的时间比赛。
　　 她们不是天生就来剥板栗的，全部是附近天天接送孩子的女人出来打的零工。碧荷发现有三个女的比她还年轻。这么年轻的人，到外省打工挣个几千块一个月一点问题都没有，就是到本县的品牌服装店上个班，一个月拿提成也有两千多，只是那样就迁就不了孩子上下学和回家吃饭午觉的时间了。能够来这里剥几毛钱一斤的板栗的都是家里老人帮不了忙，老公又长年不怎么在家的，必须自己天天跟着孩子的。
　　 回家后，碧荷找了一把小点的剪刀，用布条细心地把剪子柄一道道缠好，又找了一双白棉线的工人手套，把家里的一个小板凳洗干净了，让风吹干，又找了个中等大小的盆子，她准备明天也加入剥板栗的队伍里去。小店里的女老板说了，随时欢迎，只要保证不把板栗挪动到家里剥就行，剥多少当天记账，腊月由厂家统一来结算工资。碧荷觉得就在那里很好，边等孩子边挣几个零花钱。
　　 第二天上阵以后，碧荷才发现这看似简单的事情对她却是个特等苦差。因为从来没有干过这样的粗活，碧荷拿剪刀的那一只手很快就痛了，她把两只手套都戴在了那只手上，表面看着手是完好无损的，可里面全是内伤，一眨一眨的生痛，另一只手的食指也被剪刀尖划了两道口子，也是丝拉拉的，火辣辣的痛。不过碧荷没打算放弃，她把有血口子的手指也像旁边那位大婶一样，放进水里一淹，再一甩，继续剥。直到上午快放学了，碧荷只剥了八斤半，而那些人一般都有十几斤，最突出的几个却有二十多斤。
　　 碧荷知道自己还比不了她们，也不着急，相信熟能生巧，过几天自己把剪刀捏熟了，速度自然会跟上的。
　　 可一连五天过去了，碧荷还是没有太大的长进，上午最多也只能剥个十一斤，有时还只是因为那天的栗子大些。在第五天的下午，她正自己跟自己较劲，把剪刀变换得飞快，一边把自己的手当成别人的，只管使着蛮劲，这豁出去的决心被一个人冷冷地看在了眼里。她一直站在碧荷身后看着，等碧荷感觉到了，她正好开口说：“哎呀，你方法不对呀！”
　　 “方法不对吗？这还有什么方法技巧不成？”碧荷说，她觉得这只是一种最原始最简单的体力活而已。
　　 说话的是小美，她与碧荷年龄相仿，她是从本省的一个市里嫁到这个小县城的，她小孩从出生到现在二年级都是她自己一手一脚带的，她在小孩上幼儿园后干过很多临时接的活，比如说帮货车卸货，去服装厂剪半天线头，发传单，削板栗，剥板栗等等。她说她刚到这里的时候，这里的一条大道还是坑坑洼洼的土路，家里人都觉得她好可怜，怎么就来到了这么个偏远山城。不过她自己特不以为然，她跟她妈她爸她妹辩道：“怎么差劲了，再差劲好歹也是在县城里，又不是去到偏远山村。”她大声地说着，望着碧荷笑呵呵的，碧荷说：“是呀，要是让他们去看看下面的偏远山村，可要更觉得你可怜了，说不定我们现在还不知有没有你这号人呢？”她更高兴了，说道：“现在还不是好多了吧，到处的路还不是修得宽宽平平，四通八达的。还不是想买什么出门就能买到了吗？”
　　 是啊！多乐观幸福的女人呀，碧荷挺喜欢她的，她也许也感觉到了，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靠近碧荷讲话。明明上午她对着大伙说过下午不过来了，家里要来客人的，这会儿又带着她妹妹的小孩出来买东西吃，顺便来这望望，就靠到了碧荷身旁。
　　 她把碧荷的剪刀拿来，拿起一个板栗，“你看，先把这个底部剪一下，把剪子尖深深地放进去，一撬，这面的一大片皮就没了，剪子把边围的皮顺带的剪一下，再到另一面同样的一撬，皮就全没了，这样是不是快多了，你那样剪一下又浅浅的小块皮的撬，一个板栗要剥到什么时候哦？”
　　 “真的，原来是这样啊，这样省了动作，自然就快了，原来这还是有诀窍的呀！”碧荷开心地说。
　　 “当然了，做什么事都是有窍门的，你那样剥得慢，手更痛。你看看她，也是一小块一小块的剪，比你还慢。”她轻声地说着，一边指了指。
　　 碧荷一看，真的，那位女士正低着头，很卖力地剥着，不过剪刀每次只撬开一小块皮，正是她自己刚才的那个蠢样子。
　　 “谢谢你的指教，太感谢了。”碧荷说着，真是觉得行行出老师，事事有师傅。
　　 “谈不上呀，我本来也不会剥的，都是从别人那里学的。”她笑眯了眼，美极了。
　　 从此，碧荷一个上午也能剥掉二十一二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