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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渔舟】冬之恋曲(散文)


作者:柳岸至水 童生,899.4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479发表时间:2015-10-06 18:54:54

【渔舟】冬之恋曲(散文) 一、走进冬天
   微风吹起路边的落叶,村子四周的薄雾渐渐散开,抬头看太阳都升到半空了,阳光穿过薄雾,变得很浅淡,照在身上,温热,懒洋洋的。
   四野里的麦田里一片碧绿,畦里的麦苗叶子渐宽,叶尖儿上都静静地挑着一滴滴露水,晶莹透亮,像是一个个透明的音符,在微风里吟唱着一首田园乐曲。
   农历“十月一”前,是上坟祭祖的日子。我们赶回老家的时候,都快晌午了。昨天刚下过雨,西南地里有点泥泞,踩到麦田里还有些粘脚。前面不远处的路边,有两个女人正跪在地上,一边点燃冥币,低头挑起火来,嘴里一边念叨——大概是找不到坟地了,就在附近路边烧烧纸钱,借以祭祖。地里的棉花叶子都落光了,棉花桃子还挂着不少,还有人在地里摘棉花、薅桃子。——是啊,该收了,再不收就上冻了。
   “千里江山寒色远,芦花深处泊孤舟。”远远地就看见我们家坟地,长满了杂草,缝隙间也被堆满了零碎的玉米秸秆,忽然觉得,父亲的坟就像茫茫秋野里的一叶孤舟,人生的一段航程行至此,便泊住了。这里像是一处码头:父亲泊在了这里,祖父祖母们泊在这里,将来的某一天,我也要泊在这里。
   好在这里并不孤单。你看,坟地里那棵被砍过、烧过的槐树,不但没有枯萎,反而憋出四、五个杈子,每一根都长得十分旺盛,叶子才开始显得微微枯黄,茂密的树冠就像船帆,摇曳在碧波荡漾的田野海洋里。树杈间有几只麻雀在叽叽喳喳,诉说着今秋的收成,给长眠在这里的人讲述田野里的故事。父亲,您可曾听见?
   它们说,今年的棒子长得特别大;棉花开得又大又肥实;院子里的白菜长圆了棵,菜心硬实着呢;石榴、柿子结得都不少,您看您儿子都给你带来了——又大又甜……
   起伏的火苗,诉说着隔年的怀念。袅袅的青烟,散发着难以割舍的亲情。
   几场风后,秋天结束了,冬天过来了,鸟儿忙着收藏,地里的小动物们和劳作的人们都忙着收藏,大地也忙着收藏。村里村外的树叶已凋零了许多,苹果、梨、枣、柿子、石榴们,秋天里向人们奉献了丰硕的果实,到这会儿,像倦了一样开始掉叶子了。只有杏树的叶子依旧密密匝匝,桃树的叶子边上微微发红,落了不少。核桃、柿子树的叶子霜打以后,变得干枯发黑,迟迟不肯往下掉。柳树、洋槐、笨槐、泡桐、小叶杨们的叶子差不多掉光了,只树梢儿上还留着一些黄叶子。
   驱车进村。街上看不见几个人影儿,大约都在地里摘棉花,在院里打棒子吧。一只半大小黑狗儿在胡同口儿来回摆甩着尾巴,仰着颏儿叫几声,到跟前,它又忽然掉转头跑开,还不时扭过头儿来看,怕被人撵上似的。
   院子里的那棵石榴树,叶子快落光了,树杈上还挂着不少石榴没人摘,都长得爆了口子,可便宜了那些麻雀和野雀,有的已经被啄空了半拉。邻家过来串门,我忙摘了几个好的给她。
   南边的柿子树还有几片硬硬的叶子不肯离枝,果子却基本落光了,只剩下高高悬挂着的一枚红果,也被雀鸟啄食了少半个。正说着,东邻家也溜溜达达着走了过来,要留我们吃饭——包了饺子,过来吃吧。
   冬天,讲究儿吃饺子,民间叫“安耳朵”,说吃是了立冬的饺子,就不冻耳朵了。冬至要吃饺子,立冬也要吃。其实也是冬天时节农闲了,人们有的是功夫,包饺子也自然就多了——冬天里,白菜、大葱等时令蔬菜也都现成,割上二斤猪肉,剁好馅儿,大家齐下手,一会就包满了箅子。
   天气越来越冷,菜园里的大葱都被起回来,堆在墙根儿的旮旯里,晾上两天,再拧成一捆儿一捆儿的,根部培点土,排到背风的墙根儿秧起来。地里只剩下白菜、萝卜、蔓菁没收了。这时的白菜,不管是高帮儿的,还是圆棵的,都裹紧了心儿,用手按按,瓷实实的硬。
   “地冻车辙儿响,萝卜蔓菁使劲长。”天气虽转冷,萝卜、蔓菁还要蹿蹿个儿,顶上的缨子经了霜打,却依然都翠绿着。记得每年天冷时候才去地里刨萝卜和蔓菁。刨下来的萝卜,把缨子拧下来,擦擦边的泥土,或者再用镰刀刮刮土,放到嘴里嚼着吃,微甜,脆生得很。
   过冬的一畦菠菜,老早就发起了秧子,嫩生生的,挨挨挤挤的叶子,绿展展的,支棱着,猪耳朵似的,可以间着吃了。刚拔过大葱的地里,翻出新鲜的泥土,湿润又暄腾。几只麻野雀飞了过来,扭扭搭搭地走来走去,不时跳两步,低下头饶有兴致地啄虫吃,一会儿又仰起头儿来“喳喳喳”地叫两声,一哄而散。
   快晌午的阳光明亮起来,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冬天,是农闲时节,可农人们闲不住。这时候,从地里摘回来的棉花桃子,要晾晒,裂开了的要抠出棉花来,晒干的玉米要排起来。过去,抽空还要修补一下土炕。家里拆土炕拆出来的土坯头儿,被烟熏火燎得久了,黑乎乎、呛乎乎,脏兮兮的,用三齿耙子敲碎了,当肥料上到菜地里,可以杀菌灭虫,补充地力。
   妇人们除了抠花桃,还抽空整理那些旧衣服、破包袱之类的,修修补补,实在不能再穿再用的,就把它们剪贴成条条块块的,在低桌上或北墙上用面糊糊裱成厚厚的袼褙片,晒干揭下来,就能纳鞋底子了。小时候穿的单鞋、棉鞋都是母亲一针一线纳出来的。杀鸡时褪下来的鸡毛也是有用的,被用做烧火风箱中的推拉板儿上,用在鸡毛掸子,还可以给孩子们做几个踢的毽子。
   刨下来的山药(红薯),要挖山药窖存到地窖里过冬。山药在过去是主要食品之一,都当做储备粮食吃。至于吃法也很多,除了蒸熟了吃,还有不少种做法:
   一种比较简单,晒山药干。把刚刨下来的山药,用擦床子,擦成片,摆在房顶上晒,等几天干透了,装麻袋,等青黄不接的时候当干粮蒸着吃,也可以磨成粉掺到猪糠里当饲料喂猪。第二种,是蒸熟了晒红薯条,晒干了吃,嚼起来非常劲道,又甜又耐嚼,是小时候非常喜欢吃的零食。
   第三种,最复杂——加工粉条,工序好多。记得首先是给红薯“洗澡”,洗去泥土;第二步:“粉身碎骨”,拉到大街上用电动粉碎机粉碎成带汁儿的碎泥,从加工池子里一桶一桶挑回家;第三步:“沙里淘金”,准备好几口大瓮,即水缸,挑井水,用自制的筛桶铺上自制的滤布,加入适量的井水,一遍又一遍地挤压红薯泥,过滤出其中的粉芡水——往往要挑灯夜战,还要不停地挑水和换水。第四步:“静心修炼”——沉淀,水瓮上口盖上一块白色的老粗布,经过一两天的沉淀。因为冬天气温低,也不怕变质。第五步:“去浊留精”,舀出上层过滤水,起出红薯粉芡的混合液,倒到一个自制的粗布兜里,吊起来继续控水,两三天后,粉芡就控成固状的大坨。第六步:晒粉芡,将粉芡弄碎、摊开、晾干。第七步:加入配料,化浆,同时准备一口大锅,烧开水;第八步:漏粉条,用准备好的漏瓢,将挑好的红薯粉芡浆,舀起,漏到滚开的铁锅里;要把握火候,煮一煮,随即捞出,放入冷水大盆,稍加冷却,成型;第九步:用事前准备好的半米来长的短木棍,把粉条穿起来,挂到绳索上晾晒,要晾晒好多天才可以晒干。
   家里挂满了,就挂到村边的小树林里。这样,小树林就成了孩子们的乐园,一是穿来窜去捉迷藏玩游戏,二是要看护粉条,防止被鸟儿偷吃。晾晒,要在上大冻前晒好,否则冻了就不好了。不能晒得太干,太干容易折断,不便于包装和存储,略潮一点,粉条有韧性。太湿了又容易霉变,所以火候把握很重要。晒干后,收到大包袱里,捆扎好,就可以出售或自己食用了。
   这过程,是经历了诸多环节的,最终才“凤凰涅槃”、“百炼成钢”。最关键的环节比如调浆、漏粉条、出锅,要请好“把式”的。
   吃粉条记忆深刻的是:大冬天,从粉条垛上抽出一根细长的粉条,跑回北屋伸到炉子上一烤,粉条立马膨胀,冒出很多小白泡泡,发出兹兹的响声,嚼到嘴里又酥又脆,别有一番滋味。
   最传统的吃法还是炖大锅菜,粉条炖肉,加入大白菜、豆腐之类的,一起放入大铁锅,用木柴火慢炖。这样炖上几个小时,炖出来的大锅菜味道十分香浓、醇厚。大锅熬菜是过年过节或者家里有了红白事,用来招待亲戚朋友或者街坊四邻的好饭菜。
   还有一种吃法在记忆里馨香着,记得过滤粉芡剩下的底液根儿(颜色暗一些),蒸一蒸,切成碎块,加点葱花炒着吃,也是不常吃到一道好菜——“炒粉干”。
   而今,这一切已经像这田野里的淡雾一样渐渐散去,只有记忆还鲜亮着,一如这满畦儿的麦草香,点缀着三五只麻雀的清唱……
  
   二、雪落故乡
   北风渐起,天气一日寒似一日。沿着那条又长又陡的山坡爬上山顶,天空刚刚放亮。往东南望去,一层薄雾环绕着山峰,朝阳就要喷薄而出。
   这时节,到处是一派冬日景象。杨树和垂柳正落下最后一批树叶,三三两两的叶子在风中斜斜地飘摇,凌乱地旋转,沿着土路滚滚向前,最终落在地上。地上树叶已经铺满了一大片,渲染着一地的落寞。椿树叶子早已落光,只剩光秃秃的叶柄还孤零零地长在枝头。泡桐树底下也是一大片灰塌塌的干枯蜷曲的落叶,远没了从前小蒲扇似的样子。从落叶上走过,会有一片“刷拉、刷拉”声响,干枯的叶子立马就碎成了一片片的渣渣儿。时光无声,从这些叶子上走过,见证了它们的青葱与枯黄。
   “小雪收葱,不收就空;萝卜白菜,收藏窖中。”现在的田野里,除了新长出的冬小麦,只有零散的蔓菁、冬菠菜,葱,早已收光,大白菜也都拔回家了,只丢下些烂菜帮子扔得满地都是。间或还有一两棵没有包心的白菜还长在那里,像被遗弃的蓬头傻妮子似的,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冻得暗绿,慢慢地干枯成一团废纸样。
   收回来的大白菜,在阳面的土坡挖个长方形的深坑,把白菜码好埋进去,上面铺上一层厚厚的秫秸杆,扣上几锨土压住。这是农村储存白菜的常用的办法:带着枯叶的秸秆既保暖,又透气,埋在下面的白菜既不受冻,又不会捂得伤了热。
   刚刨走的萝卜、蔓菁地里,拧下来的缨子,扔在畦边,地埂,或沟沿儿上,都还青翠碧绿着。过去,这些萝卜缨子、白菜帮子、无心菜都会被人们收拾起来,煮一煮,拌上点麸子谷糠玉米面之类的,喂猪;或者摊开晒干,磨成草面,当猪饲料。现在,它们大多当作垃圾,弃之不顾,或者自生自灭,烂在地里。
   入了冬,就进入了长长的冬闲。年轻人东游西串,打麻将的、喝酒的,玩牌的,各有各的玩法。但也有很多人是闲不下来的。各种粮食作物都收获了,很多要深加工一下,于是碾米的、磨面的、漏粉条的、熬糖稀的、做豆腐的,各忙各的。女人们,打袼褙的,纳鞋底儿的,织毛衣的,绣鸳鸯枕头的,还有那些在工厂打工上班的人们闲不下来,冬天里照样有这样的活儿那样的活儿要干,邻家养鸡户每天早中晚要喂鸡,还要在走村串巷卖鸡蛋,一边卖鸡蛋一边捎带收点废品,一忙就忙到了晌午。
   每年这个时候,我家的院里摆满了白菜,一棵挨一棵,摊满一院子。收回来的白菜都要先这么晾晒一下,收收外面菜帮子上的水分,等稍微干巴些儿了再储藏,不容易腐烂。白菜怕伤热,一伤热就会烂成一坨子稀泥。院子南边阴凉处,拉起一根绳子在上面晒了一些一切两瓣的白菜,慢慢阴干水分,过些日子就变成干白菜了,等到来年春上,就能吃到风味独特的干菜炖猪肉粉条了。
   墙角儿是拧成一把儿一把儿的“鸡腿葱”,早培好了黄土。这些大葱,差不多能吃到来年暮春。
   我回家总爱顺着梯子上到房顶看看,看看四周田野,一片苍茫;看看邻居家房上烟囱正徐徐冒出青色的炊烟,那炊烟徐徐而升,我的心里也随之升起无数温暖的思绪……
   立冬后的一个周末,趁着秋的斑斓还未完全褪去,去外走了走。这里的草大多还保持着一片碧绿。草地上几只长尾巴喜鹊互相追逐着,忽而从人们的头顶上飞过去“喳——喳、喳、喳!”地欢叫着,呼啦啦落在一片灌木丛林里。那边草地上一只花喜鹊一个劲儿地在草上来回蹭它的嘴巴,修长的尾巴一翘一翘的,看见有人走来停了下来,歪着头儿看看,忽然展翅,箭一样飞到高高的槐树上了。
   成群搭伙的麻雀们也飞来飞去,闹闹嚷嚷的,一会儿从槐树林里飞出来,不知去哪儿转了一圈儿,又呼啦啦飞回林子里。
   初冬时节,是银杏叶子最美的时节。树上一身金黄,像一位金发女郎,风姿绰约地站在碧绿的草地上。散落到地下的银杏叶千姿百态依偎在青草的怀抱,映着阳光,写满一地诗意的金黄。
   想起多年前的冬日午后,吃完午饭后爱在麦场里玩一会儿,那里也铺满了落叶,还有一垛垛的玉米秸,一座座蘑菇样的麦秸垛,还会招来一群群的麻雀和喜鹊。有时会突然想起,秋天藏在麦秸窝里的杜梨,从野地里刚摘回来的一大团带着枝叶的杜梨,塞进麦秸垛上掏出的小窝里,闷上些天,去去酸涩,想着过些日子掏出来美美地吃上一回,有时就忘了——忘了去取出来,忘了藏在了哪里,或者藏丢了,被别的孩子偷吃掉了。
   几个小伙伴在城堡一样的麦秸垛之间捉迷藏,玩各种各样的游戏,追逐嬉戏,玩累了,找个麦秸窝一躺,蜷缩着身子,头枕着胳膊,有时被暖暖的太阳一晒,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四周悄无声息,脸儿被午后的阳光晒得红扑扑的,非常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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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作者对于冬天的描摹,可谓是饱含深情,开篇从乡间的田野,菜园写起,围绕着冬天里的时令,写山药的妙用,石榴的回忆,饺子的美味,慵懒的日光之下,或是摘棉花,或是纳鞋底,或是煮烩菜……紧接着北风渐起,雪落故乡,承上启下,为下文造势,一首冬之恋曲呼之欲出。对于冬天的等候,白雪的期待,作者可谓一波三折、起伏跌宕,从冬深不知处,到转眼又是春,全文洋洋洒洒四段篇幅,写景细腻,状物翔实,情感真挚,欲扬先抑、对比、衬托等一系列手法运用娴熟,推荐阅读。【编辑:柳约】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510070012】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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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柳约        2015-10-06 19:06:17
  长散文确乎是不好写的,掌握不好尺度,则会滑入文字的深渊,身边写散文的朋友很多,像这样一鼓作气的,似乎真的不多...
   喜欢这样有内涵的文章。冬天,是雪的故乡,大雪不来的南方,心头早已纷飞如絮。
   这几日进山了一趟,编审来迟,实在抱歉。
一笑寂寥空万古,三分明月照大江。
回复1 楼        文友:柳岸至水        2015-10-07 12:04:26
  这么客气,谢谢柳编辑。秋日登高定有不少收获,期待欣赏您的大作。
2 楼        文友:秦戈尔        2015-11-10 12:06:56
  很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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