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乌龙市城东南的承德小区内，居住着王天宝和马菊花夫妇，夫妻俩承受着逝子的遭遇，痛苦不已，其境况着实让人同情而可怜。
　　 男人王天宝以入中年人行列，他是一个长年累月与垃圾打交道的老实人，成天起早摸黑地清扫着城市里的街道巷尾。女人马菊花亦赴中年，她是某某学校的一名小学教师。因不幸逝子，悲伤过度，忧郁成疾，落下了疯病。两年前，学校即批准马菊花病退回家休养。
　　 病退后的马菊花，病魔缠身，常常疯疯癫癫，她在人生的道路上抗争着。每每黄昏的时候，小区内的人，总能听到“儿呀——儿呀——”的叫唤声。那叫唤声，极为悠长，从2幢8-12号的窗户口飘出来，尖尖的回荡在半空中，震慑着人心。那叫唤声，凝聚着悲伤，几乎要持续半个小时以上，盘旋着着实令人感到极其的悲惨。
　　 每当这样的叫唤声响起，小区内几乎所有听到的人，都会伸长脖子望向那道高高的窗户，在这些的人心里，他们都明白：又是马菊花的疯病发作了。
　　 小区里有许多的好心人就常对她男人王天宝说：你这个样子可不是办法，你还是再把她弄去治治吧！
　　 王天宝沉默起来，不啃声，眨着眼睛只顾在众人面前苦笑一阵，然后，无奈地摇摇头转身离去。有的人猜测王天宝的责任心，有的人怀疑王天宝存在什么苦衷，可他就是不肯告诉大家。春夏秋冬日子长了，小区内的人也固然习以为常，不再过问他。除非是哪家不知情的亲戚来了，突然听到这种叫唤声，才会竖起耳朵寻根问底。
　　 一天，我家几年不见的表哥来家里做客，表哥和嫂子突然听到这种叫唤声，心里很吃惊，很震撼。问我是咋回事？我才把实情原原本本告诉他们：
　　 唉，够惨了，原本这家人有一个号称“天才”的儿子，书名叫王滢，因跟母亲去爬山，不幸命丧黄泉。这个叫唤“儿呀——儿呀”的女人，名叫马菊花，因儿子两年前死亡，就一直成天神经兮兮的，失去了正常人的理智，以至于最后彻底疯了。她男人王天宝为了治她的病，亦曾极力把她送到乌龙市神经病医院治疗，可医院无折，医治不了。医生说，她得的是心病，心疯癫，只有她儿子在世才能救她，除非她能忘记自己的儿子！可是，她怎么能忘记呢？儿子已命终归西，但总不至于去坟墓里挖出儿子的筋骨来复活吧？所以，她就这样一直疯疯癫癫地叫唤着。说起她儿子王滢的死，她男人王天宝就怪自己的女人无能，怪她只顾对儿子智力的培养。其实，她儿子缺乏自理的能力，其夫妻俩都是有责任的。当然，这个姓马的女人也心知肚明，但就是一股筋的过不了那道坎，独自把责任全揽在自个儿身上，认为是自己那天害死了天才儿子，否则，她也不会疯。后来，小区里常有人说，“父母可以造就一个天才，但也可以毁掉一个天才”。至于这句话对与不对，这里不宜分说。不过，从她儿子王滢与他母亲马菊花之间的絮花片段来看，或许可以告诉人们很多很多。
　　 那是在两年前的秋季，乌龙市举办中学生智力竞赛，马菊花替儿子王滢报了名，要儿子去参加竞赛。
　　 举行竞赛活动那天，天刚亮，马菊花就叫醒了儿子。王滢一起床就温顺地配合着母亲，由着她走马灯一般地换来换去。直到换到第四条裤子，他母亲才满意地停下来，前前后后欣赏了一会儿，她赞了一句：好一个小帅哥，去给妈妈捧回个奖杯回来！
　　 马菊花把最后一个荷包蛋夹在儿子的碗里后，再试了试牛奶的温度，不冷不热，正好，儿子就一鼓作气喝进肚里。临出门前，她又叫住儿子，让他先去卫生间，说一会儿比赛时尽量不喝水，不允许再去卫生间了。儿子也听话，从卫生间出来后说拉链紧，拉不上。马菊花就帮着儿子拉上，感觉还不算太紧。马菊花又帮儿子系好鞋带，又检查了儿子的公交卡，参赛证……确定没有纰露，这才安心放儿子出门。在关上房门前，马菊花又叮嘱了儿子一句：手表，对对手表……
　　 儿子王滢听话地报了时间，马菊花点了点头，说：如果公交车来得晚，口袋里有二十块钱，可以打车去，不要省钱，不能耽误比赛。
　　 儿子去了，马菊花就站在阳台上看着儿子走出了小区，嘴角含着笑，心里也含着笑，这么快就长成十五岁的少年了！她不由得回想起牵着儿子的小手去各种兴趣班时的情景，她的心软了又软，甜了又甜。
　　 马菊花刚想在沙发上歇一会儿，这时，一个闺蜜的电话打过来，约她上街去购物。她说：不去了，今天要在家里看电视直播，儿子参加全市中学生智力竞赛，已经进入决赛了。
　　 那个闺蜜就含酸带醋地说：你可真行，把孩子培养得这么优秀，我都嫉妒了！
　　 哪里哪里！马菊花嘴上谦虚着，心里却乐开了花，她看着墙角的那一撂子荣誉证：奥数冠军，英语冠军，电子琴十级证书，书法一等奖，绘画特等奖，围棋五段，还有数不清的学年第一名的嘉奖……她沉醉了。这么多年的心血，终于培养出了一个全才，她仿佛看到了儿子的前方有一条金光大道，在阳光的映射下熠熠生辉。
　　 马菊花看看时间还早，就先把儿子的房间整理了一番，再和好面，一边包着儿子最爱的饺子，一边打开电视等着。
　　 这时，儿子出场了，马菊花看到儿子表情很沉着，一付胸有成竹的样子，也同样对儿子充满了自信，她不相信还有什么古怪的题能难倒儿子。
　　 果然，王滢一路拼杀，过关斩将，将其他几个实力派选手全部淘汰，最后，只剩下他和另外一个少年，据说那个少年也是个天才，实力相当不俗。
　　 马菊花死死盯住屏幕，心里略微有点紧张，好在儿子发挥稳定，像蛇一样紧紧地缠住了对手，两个人的比分也就不相上下，直到最后一题──龙生九子，第九个儿子叫做什么？主持人报出这个题目时，马菊花的脑袋晕了一下：谁出的这么偏的题？她依稀记得开心农场里有这种动物，可是儿子从没有时间玩游戏，就算玩了又怎么会关注这么古怪的字眼？马菊花紧张得不敢眨眼，儿子果然迟疑了，被那个少年抢先按了铃。
　　 马菊花的心提了起来，这可是决定胜负的一道题：儿子，你不能输啊！
　　 只见那个少年在写的时候也很犹豫，等到写完，马菊花手忙脚乱地想去查字典求证，可是时间到了。主持人说：很遗憾，写错了。马菊花这才松了口气，腿有点发软，却见儿子按了铃，他要求补答，马菊花立时又紧张起来：儿子，你会写吗？
　　 马菊花看见儿子自信而从容，款款走到前面来，端端正正地写了两个字：貔貅（pí xiū）。
　　 这时，全场哗然，来自专家组的教授们已经鼓起了掌。马菊花知道：儿子胜了！
　　 儿子不失所望，摘取了全市智力大赛少年组的冠军，他将获得本市“天才少年”的美誉！
　　 马菊花热泪盈眶，想到自己的努力，想到付出的心血，为自己为儿子感到骄傲，她再次获得了丰收的喜悦！
　　 儿子一定饿了吧？马菊花掐好了时间，端着洁白的饺子下锅。当热腾腾的饺子刚出锅的时候，儿子王滢正好开门进来。她笑着说：我们的天才回来了！
　　 王滢焦急地站在厨房门口，手里捧着奖杯，眼泪却已经淌了一脸，裤脚下还在淋淋漓漓地滴着水。儿子哭着说：妈，尿急，这拉链还是太紧了，怎么也拉不开？
　　 马菊花没有责怪儿子，只顾笑个不停。
　　 吃过午饭，为了奖励儿子创造了佳绩，马菊花决定下午带儿子去登山，先看看自然，赏赏风景，然后晚上就去海市辰楼搓一顿美食。
　　 母子俩都很高兴，按照计划实施。他俩来到了郊外的锅锣山，开始了登山。山路好滑，儿子也几次跌倒了。马菊花叮嘱儿子一句：天才，小心点。
　　 山峰雄奇，越爬越高，儿子有些体力不支，气喘吁吁。马菊花想扶住儿子登上峰顶看日落西下的奇观。儿子执意说自己还能行，就跟随在后面慢慢爬。终因儿子缺乏锻炼，体质太差，没有耐力，经受不起，突地头昏眼花，栽了下去，像石头一样落到了谷底。
　　 儿子不幸，命丧黄泉。马菊花呼唤着“儿呀——儿呀”昏厥过去。醒来时，捶胸顿脚，呼天抢地，悲痛欲绝，自责而悔恨难当。
　　 岁月敲打着马菊花的神经，她无力自拔，在疯的路上长痛。马菊花逝子成疯，悲戚不减，幻觉成影，已成定局。人们为之叹息！
　　 当表哥和嫂子听完我详细的讲述后，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表哥说：这就是国人对孩子教育的劣根性，孽债哦！嫂子说：这就是教训呢！悲哀！
　　 我点着头，缄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