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听父亲讲那过去的事情(散文)
听女儿说,老父在百无聊赖时竟然以看《现代汉语词典》解闷,看来人到老年,有时真是难免寂寞。父亲对中国的文字情有独钟,也许这与他喜爱书法有关。我便抽空将前段时间买的繁体版的《康熙字典》从楼上拿回来,默默放在了老爹的床头。
母亲去二弟楼上照顾大侄儿,因此晚上老家便只剩下父亲和我们三口,团团围桌吃饭的时候,我想到千里贤弟今天读完我的《透过那灰黑色的烟雾......》,对此评价颇高,然而对文中提到的我外祖父在文革期间被打成右派一句,说是有问题,要我好好问问家人当初到底怎么回事。于是便借机向父亲问起当年姥爷家的情况,父亲便和我们比较梗概地讲了一下,才知姥爷家的历史真是一段传奇呀。
姥姥家原本是杨家泊的大户,提到当年的杨家泊的董家真是首屈一指的大财主,后来我姥姥的几个兄弟纷纷离开了家,参加了革命,而姥姥远嫁给了小集镇的一个高小毕业生,就是我的姥爷。之后,“七零八散”的老董家因军阀割据、国民党的“白色恐怖”逐渐开始没落起来。姥姥几个兄弟自然从小都接受了很好的教育,解放以后都有了不错的工作,记得有一个任汉沽区教育局局长,有一个任天津某银行行长,有一为北京高干,姥爷便是由我这个高干的舅姥爷提携到了北京文化局下属的工程单位,后来成为作图看图的工程师。这个舅姥爷不知怎的似乎有先知的本能,似乎提前嗅到了敏感的“政治风暴”的气味,所以当机立断远走美国,所以躲过了“文革”的冲击。他的子女及后代现在大多分布到了香港和美国,可惜我们早就没有了联系。
文革期间,天下大乱,各党政机关企事业单位也纷纷拉帮结派起来造反,文革后期有了个新名词,所谓“斗批改”,各帮派相互抵毁,相互攻击,文斗武斗,乌烟瘴气。那时工厂停工,学校停课,国家机器陷入瘫痪,姥爷所在派系取得了初步的胜利,然而在胜利后“打扫战场”时,不知怎么姥爷忽然被拉下水,被定为右派,最后被打倒,然后从北京回家务农。打倒了四人帮,邓小平同志上台主政,文革结束,改革开放。姥爷当年一个最好的朋友不知为何当年没有被打倒,便这时出来为姥爷平反,后来落实政策,补发了一笔“巨款”,这笔钱还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姥爷当时在京属于干部,平反后,政府给予关怀,姥爷已经高龄,准叫一子女接班。当时大舅文化不错,无奈已经结婚生子,只能叫未婚的老舅去。真是命中注定,老舅这个在母亲眼里每天只认“以弹弓打鸟儿,上房揭瓦”的人竟然接了姥爷的班儿。从此在京工作,娶妻生子。而颇有文化的大舅则是一生不顺。
姥姥、姥爷已经去世十多年了,而今父亲谈到这曾经的往事,不禁让人很是感慨。我看到父亲讲这些时,眉头的皱纹都好像舒展了很多,脸上露出了怀旧的沧桑,双目似乎沉浸在那些往事的回忆中。我忽然间感到父亲已经苍老了很多,已不是那个膀大腰圆,大腹便便,满面红光的大校长了。今天我教他第一次使用建设银行的提款机,已经充分看到他已经完全变回了一个朴实的农民,一个相当平凡的老人,望着他那因被劳累所致的粗糙双手,我不禁心中一丝悲凉,父亲的辉煌时代已然过去了,而我却好像现在很无助,感觉在他面前总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我似乎真的还没有做好挑起家庭这个重担的准备。
父亲从小受我那个奇葩爷爷骡马一样的使唤,以后为了我兄弟二人,他又辛苦了大半辈子,现在老了却还在埋头苦干,虽说体力上的过度劳累竟奇迹般的治好了他的糖尿病,可是我已明显看到父亲的腿渐弯了,腰不直了,眼花了,爱忘事儿了,耳朵不太灵了.....我很彷徨,因为在我心中父亲是永远不倒的擎天柱,而我现在看到这曾经壮实的擎天柱已经老了,真不知在将来的某一天,这擎天柱倒掉以后我会怎么办。没有过多的奢求,愿父亲再健康50年,让我做好顶门立柱的准备。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