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王佳平杯”征文】姐妹花(小说)
一
天空,我常常独自一人望着广阔的天空。她时而蔚蓝,时而苍白;时而红晕一片,时而漆黑无光;时而霞光万里,时而阴雨灰蒙……变幻莫测的天空,总感觉隐隐约约地隔着神秘面纱,让人捉摸不透。但是,它却是我最好的听众。我的喜怒哀乐全逃不过她的慧眼。我愿意与她分享我的心情,正如我愿意娓娓道来我的故事……
我生长在一个单亲家庭。在我十五岁的那年,父亲就因病去世。母亲一人带着我和八岁的妹妹过生活。那个时候,我和妹妹都还要上学。凭母亲一人微薄的工资,根本无法承担我们两个孩子沉重的学费。眼看着愁眉不展的母亲,我主动提出辍学。没想到,母亲激动得直掉眼泪。
“妈妈,我是姐姐。我不能让我的妹妹没有书念……”我焦急地望着母亲。
“月儿,那我是妈妈。我也不能让我的孩子辍学。”母亲语重心长地说。
“可是,我们的钱……”我叹气道。
“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妈妈会想办法的。”母亲轻拍着我的肩膀,眼神飘向远方……
二
天空,渐渐黑了下来。我拉着妹妹的小手,一同步行回家。看着妹妹稚嫩天真的笑脸,我的心中竟有一丝悲凉。
“姐姐,你怎么了?好像不开心的样子?”妹妹眨巴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疑惑地望着我。
我停下了脚步,摸了摸妹妹小小的脑袋,笑着说:“姐姐没有不开心。姐姐刚刚只是在想事情。”
妹妹嘟着小嘴,“姐姐,老师说过的,走路要专心,不能想事情的……”
我被妹妹可爱的话语,逗得眼底笑意更浓:“好,姐姐听话。我们继续走吧。”
她点了点头,头上的两个羊角辫也跟着微微晃动。
一弯月亮不知不觉的高高悬挂在天上。回家的路,还很漫长。但她的步伐依旧轻盈,而我的步子却想要轻快也轻快不起来。
当我们回到家里的时候,原本以为母亲会静静地坐在桌子旁,边织毛衣边等我们回来吃饭。却没曾想,她根本不在家中。
“姐姐,妈妈呢?妈妈去哪了?”妹妹拉着我的衣袖问道。
我看了看桌子上的菜。发现有一盘菜下压着一张纸条。我走上前去看,看着看着,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皱。
“姐姐,妈妈写了什么?”妹妹一脸好奇。
“妈妈让我们先吃饭,她晚点回来。”我淡淡地说着。
“哦。那我们吃饭吧。我好饿啊!”妹妹摸了摸干瘪的胃,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望着我。
“好,快吃吧。”我盛了一碗白米饭递给她。
她接过香喷喷的米饭,“姐姐,你不吃吗?”
“我还不饿,你先吃吧。”我的目光转向大门口。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天色越来越浓重,桌子上的菜逐渐冷却。我看看墙上的钟,又望了望大门。一种莫名的担忧,在我心中油然而生……
不知过了多久,母亲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
我迎了上去,一副着急的模样,“妈妈,你去哪了?怎么那么晚才回来?”
“我今天临时有点事,所以……所以晚回来了……”母亲躲避着我的目光。
我眼尖地注意到了母亲红肿的双手:“你的手怎么了?”
“哦,没事。”母亲轻描淡写地说着。
“妈妈,别骗我了。你是不是又去兼职了?”我皱着眉头。
母亲没有回答,也并没有看向我。
“妈妈,我不想看到你那么辛苦。你就让我辍学吧,我可以帮你做做家务,减轻你的负担。”我拉着母亲的手臂,言辞恳切。
“不……”母亲甩开了我的手。“我不辛苦。你不能辍学……”
“妈妈……”我痛哭流涕。
“月儿,你不要说了。你是我们家的希望,你绝对不能辍学!就算我求求你好吗?”母亲也留下了眼泪。
我无奈地点点头,心中却是满满的不舍。
那晚,注定是印象深刻的一晚。我不得不答应母亲的请求,可是我真的应该答应吗?我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冥冥之中的安排。我也不知道,事情最后的发展真的就如母亲所愿吗?但是,多年之后,我才猛然发现,那是我做过最后悔的决定……
三
花儿开了,又败了;知了叫了,又停了;稻子熟了,又枯了;松鼠睡了,又醒了。四季更替,周而复始。整整过了五载,母亲的身体,每况愈下。都是这些年来,我这个女儿没有照看好母亲,才导致她积劳成疾。每每望着母亲那张苍老的脸,我的心中都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愧疚之情。
我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着想。可是,越是这样,我就越是无法原谅自己。若是当初,自己向学校提出了辍学申请,那结果又会如何?即使母亲会对我生气,失望,但那仅仅也只会持续一段时间。过后,母亲还是会疼我、爱我。可是,现在一切都已经晚了……
当医生告诉我,母亲已是肝癌晚期的时候,我的脑袋一片空白,就像被人掏空了似的。这个坏消息对于我来说,就犹如晴天霹雳,让我难以置信。可是事实毕竟是事实,我们没有能力改变,只有去接受。即使心如刀绞,也只能接受。
我还记得,母亲离去时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嘱托我好好照顾妹妹。那个时候的她,脸色苍白得如白纸,我握住她微微颤抖的手,重重地点头。泪水不断地从我眼眶里涌了出来,我用手擦,却好似永远都擦不干一样。而那时候的妹妹,也在母亲的床边不停地呜咽。我轻拍着她的背,内心却始终是苦涩的。
母亲的去世,让我感到恍若隔世。曾经,我失去了父亲,可我还有母亲作为依靠。而今,我又失去了母亲。我唯一剩下的亲人就是年幼的妹妹了。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坚强,坚强地成为妹妹的依靠。原来,直到此刻,我才明白当初母亲的那份心情。
世间的事情,真是巧妙!绕了一圈,我还是辍学了。只不过,推迟了五年。然而,付出的代价,却是如此沉重!
雨倾盆而下,忽然空中闪过一道电光,接着是一记闷雷。雨一发不可收拾得越来越大,大得仿佛只能听到雨滴落在地面的声音。
“姐姐,我好怕,好怕……”妹妹紧紧地抱着我的腰。
我轻轻抚摸着妹妹的背,“不怕,不怕,有姐姐在……”
“姐姐,我好想妈妈……”妹妹在我耳畔小声地说。
“姐姐也很想妈妈,可是妈妈已经走了。放心,姐姐会代替妈妈,好好照顾你的。”我摸着妹妹柔软的头发,安慰道。
“嗯。”妹妹靠着我的肩头,轻而有力地答应着。
从此以后,我会扛起这个家的重担。就像当初母亲,勇敢地带着我们朝未知的前方走下去那样……
四
东方,一轮火红的太阳冉冉升起。希望的光辉,照亮了大地,也照亮了我前方的路。我还是如往常一般,接送妹妹上学、放学。其余的时间,我会到餐馆打工,有时还会兼些其他差事。虽然钱不多,但是我们省吃俭用,日子还是可以照样过下去。
生活,有的时候就像是一场挑战。有的人追求权位、有的人追求成功、有的人追求富贵,有的人追求平安快乐。而我,就属于后者。因为于我而言,亲人是最重要的!我唯一的心愿就是妹妹能够平安快乐地长大。所幸,妹妹是一个懂事的孩子。她看我整日辛苦的工作,便会主动替我分担家务活。对此,我甚感欣慰!
时光,悄悄地从指缝间溜走。正当我们平平凡凡过着自己的生活的时候。一个小小的插曲,发生了。我原先打工的那家餐馆换了老板。新老板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他每日都会穿着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的出现在我们员工的面前。有些年轻女员工八卦地打听到了他的私生活。据说他家中有一个悍妻,而他对老婆又是言听计从,十足一个妻管严。我听了,也是一笑而过。
有一回,我得以见到老板娘的真容。的确,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觉得她是一个能干且骄傲的人。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她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所以,我尽量避免与她接触。可有的时候,越是躲闪却越容易碰到。记得一天晚上,我正在后厨洗碗的时候,正巧遇到了老板。那时候餐馆里的生意不是特别忙,老板走过来跟我聊了一会天。我这才发现,原来这位新老板还有那么平易近人的一面。那天,我们聊得很开心。可是,老板娘冷不防的从我们的背后冒了出来。一瞬间,我感到了有种冷风扑面的感觉。
“你们在干吗?”老板娘眉毛一凛,双手叉腰,质问着我们。
“老板娘,我们没干吗啊,我在洗碗呀!”我指着一叠叠的碗,解释着。
“对啊。”老板附和着。
“就洗几个碗,你们会聊得那么高兴?骗谁啊你?”话落,老板娘就狠狠地揪起老板的耳朵。
“不要动手,不要动手……”老板讨饶道。
“老板刚刚正巧与我碰上,只是聊了几句话而已。老板娘,您就不要责怪老板了……”我拉着老板娘的手臂。
老板娘甩开了我的手,愤怒地说着:“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是先替他求情。可见,你们关系不一般啊!”
“没有,没有……”我不停地摇着双手。
“没有,哼!我才不信呢!你被开除了!”老板娘口气生硬的宣布着。
“什么?”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被……开……除……了”老板娘一字一顿地说着。
“不,老板娘,事情不是您想象的那样……”
“我不想听,你可以滚了!”老板娘打断了我的话。
我木然地离开了餐馆,往着家的方向行走。夜,寂寞的夜,唯有月光与我同行。我流下了委屈的泪水,滴滴落在我曾走过的路上。
不知不觉中,我走到了家门口。我抹干脸上的泪珠,翻出包里的钥匙,打开了门。
“姐姐,你回来了!”妹妹高兴的迎了上来。
“嗯。”我微微挤出一抹笑容。
“姐姐,你怎么了?”妹妹努了努嘴
“我没事。”我拍了拍妹妹的肩膀。
“骗人,你一定有事!快告诉我……快告诉我……”妹妹摇着我的手臂,恳求着。
我长叹一口气,“我失业了!”
“啊?怎么会失业的呢?”妹妹一脸惊讶。
“算了,算了……工作再找就有了。”我自我安慰道。
“对!姐姐,不要气馁。妹妹,一直都会支持你的!”妹妹拉着我的双手,真诚地说着。
“谢谢你,妹妹!”我露出了微笑。
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老天爷给你关上门的同时,他肯定会留一扇打开的窗给你。我经过了多次的碰壁之后,最终也还是找到了另外一份工作。做了多年之后,我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内心早就在无形之中变得格外强大!
五
岁月如白驹过隙,一晃十五年过去了。时光在我的脸上留下了深浅不一的痕迹,却也创造了许多使我印象深刻的记忆。我永远都无法忘记过去所发生的一切。因为那些点点滴滴,都深深地融进了我的生活。尤其是那些困苦与磨难,现在想来,我都非常感谢有过这样一段经历。若不是曾经那些风风雨雨,又如何会收获现在的这些胜利果实呢?
是啊,我从来都没曾想过,我的妹妹竟能变得如此出色!她不仅顺利地从名牌大学毕业,而且又进了世界五百强的企业工作。老板非常器重她,她的工资也是我的好几倍。作为姐姐,我深深地为她感到骄傲……望着蔚蓝的天空,我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叮铃铃……叮铃铃……”一阵电话铃声响起。
“喂,哪位?”我接起电话。
“是我,姐姐。我明天一早要出趟国,去参加国外的研讨会。但是今天晚上,我们全体员工都要加班,可能会回来很晚……”
“那会多晚啊?我等你回来。”我抢先说道。
“姐姐,你不用等我了,我会尽早赶回来的。”
“那你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啊,不要太劳累了!”我关心道。
“知道了。姐姐,我先去忙了。”
“嗯,再见。”
“再见。”
我放下电话,望了望墙上的钟。此刻,正好三点。妹妹平日下班回到家要六点,如果加班的话,应该七八点能够回到家吧。我暗暗猜测着。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我一边吃起了饭,一边还朝着大门口张望。
“不知道妹妹现在吃饭了没?”我喃喃自语着。
窗外,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我又抬头望了望钟,已是六点半了。我缓缓收起了碗筷,并把小菜,端进厨房。我回到桌子旁,静静坐下。一手拿着棒针,一手拿着毛线,开始边织毛衣,边等妹妹回来。
我左等右等,她还是没有回来。我再一次的看了一下时间,已是北京时间九点整。我的心中掠过一丝担忧。窗外的雨,渐渐停了。与其在家里干等,还不如到楼下的路口等等看。我穿了一件厚厚的外衣,便出门了。
寒风凛冽,我的身子微微瑟缩,双眼却依旧四处张望。周围的人出奇的少,我等了好久,都没有看到妹妹的身影。突然,远处,好似传来一个女子的呼救声。我飞快地奔向声源处。定睛一看,一个膘肥大汉正拿着刀对着一个瘦弱女子。那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我的妹妹。
我一边奔跑,一边大喊:“妹妹……妹妹……”
那个男子扭头一看,满脸惊慌。妹妹看来人是我,一脸喜悦。
“姐姐,快救我。”
我跑至妹妹身旁,“喂,我已经报警了,还不快走。”
男子强装镇定:“少骗人,快把你们身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
“我们没有。”我一口回绝。
“不要逼我……”他手中的刀子微微向前一伸,发出寒冷的光。
我张开手臂,保护着妹妹,“你不要乱来啊!”
“快,交出来。”男子盯着我俩,就像老虎盯着猎物一般。
我偷偷朝妹妹使了个眼色,妹妹微微点了点头。她慢慢地打开了包,男子的眼睛转而盯向了妹妹的包。我猛然朝前一扑,抢夺男子手中的刀。男子用力地想要挣脱我的双手,可是始终挣脱不了。一场争夺武器的持久战打响了。妹妹慌乱地掏出手机,拨打了报警电话。男子慌了慌神,想要赶紧逃脱。无奈,我始终紧抓着他的手不放。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更何况是像他这样的豺狼虎豹。他朝我的方向狠狠一击,一股红色的液体滴落在地上。我松开了紧抓他的手,无力地瘫倒在地。
妹妹赶紧上前抱住我,大喊:“姐姐,你千万不要有事啊!”她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掉落在我的脸上。
男子一看带血的刀子,慌张得拔腿就跑。
天越来越黑,我的视线慢慢地变得模糊,直到一切都看不见为止……
不知沉睡了多久。当我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我看到了妹妹熟悉的脸,心中便松了一口气。
“姐姐,你终于醒了。”妹妹紧张地说着。
“我在哪啊?”我虚弱地问着。
“这是医院。幸好,我及时送你到医院。如果再晚一点,你就有生命危险了。”妹妹说着,说着,眼眶泛起了泪。
“别哭,别哭,我这不是好好的嘛。”我扯出一抹笑。
“以后,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还想要再遇到这样危险的事啊?”
妹妹露出了笑容,“对,这事摊上一次,已经够倒霉的了!”
“对了,你不是还要出国吗?赶紧走啊,我一个人可以。”我着急地赶她走。
“姐姐,我不走了。我已经跟老板说过了。”
“为什么呀?这次的会议对你不是很重要吗?姐姐没事,赶紧去。”我推了推她的手。
“姐姐,在我心中最重要的就是你。没有你,就没有如今的我。”她拉着我的手,郑重其事地说着。
我的眼泪湿了眼眶。
“姐姐,你怎么要哭了啊?”妹妹疑惑地问着。
我拥抱着妹妹,“姐姐这是感动。谢谢你,妹妹,有你真好!”
“不,是有姐姐真好!”她俏皮地说着。
其实,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种下了一颗种子。那个时候的我,还太小,所以都不曾在意。直到经年累月之后,我看到当初的种子变成如今这株随风摇曳的花朵时,我才明白,原来我一直都是用爱在浇灌。我为它取名为“姐妹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