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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长征】红流潸潸(诗歌)


作者:甲申之变 进士,7071.08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281发表时间:2015-10-10 07:53:00

(一)
  
   从瑞金的遗址出发,年高已久的连长,挂住眼泪
   望尽湘江楚歌的呜咽,风开始干涸
   筏木流水,用脊背支撑苏区的背影
   两万五千里的史诗,被一颗染红的心脏
   黯然解读。翻开典籍里菸萎的绝句
   常青树长出皱纹,荼蘼凋谢一座深重围城
   赣川的天空,向着征途的微笑
   用一种力拔山兮的气势,刺杀南京城里
   落寞而孤独的蒋的姓氏。他用污浊的徽章当座右铭
   而红色的年轮,从罅隙里走出坚韧的名字
   王母渡的信号灯,打开一盏清泠的钟声
   阵阵敲落新田县困笼的失意,眼神含着痣痕在燃烧
   历史,被沉默的脚步盖上印章。灰尘拾遗,流下十月的血迹
  
   渡口上架起土枪的烟火,湘江东逝
   把一排流浪的竹筏背上疆场,划破汲汲流水的眉骨
   五百米的桥梁连成五百颗浴血的颅首,向天嘶啸,向天撕裂奔跑
   病恹的日历逡巡寒昼,沙哑的火炮打响沉寂的疼痛,心止住单薄的痂
   湘南借了水马的影子,串起石头城的浮桥,撕碎茶山天险
   天险吞噬了屐履,啖啮了疲惫,剪断了剿杀。衣袖口
   洇湿桑榆的沉默。年轻的编年史,铸剑斩敌
   斩却恨,斩却愁,斩却一首掉了颜色而发干的愤怒诗
   那个高坐金陵台的大宅门,围住南岸的红庭
   花开,向着阳光的方向,为天险送行
   折开草鞋抠出,那希望的年代,桥墩屹立着骨架
   在一朵沧桑的淋漓中开出浪漫,最高贵的竹篓,装载黔川的疯狂春秋
   夹缝中打出号角的岸埠,用一枚矍铄的撑杆,支撑起乌江的脊梁
  
   蓝色的砖木长出青苔的邮票,纪年从此刻上遵义的文字
   四年的离散踩灭曙光,旧布衫,陈灰帽,扛耘掉左的指挥
   从一座山隘踏出一座峰丛,从一条江河渡过一条瘦流
   泥瓦废墟,倥立新的词汇,堆砌新的阡陌。道路,长在贵州的南岸
   在湍急的影子里跨起丰碑。那一间潮湿的窗户,打开
   吹过一层聚敛涣散的清凉。位置,放在刺刀口,手指
   擦拭掉正避开狼烟的关口。星星之火,燎原湘江、乌江、赤水
   礁石上奔涌千万绺正当年少的白丝,用洒血的胸膛,熬干了
   肺里燃烧的那粒浓情,睇眄着滇北的枝桠,阴空垂面
   黄昏易老,童颜转头。一颗消逝的子弹,被一声
   浓墨重彩的回音震骇。抵挡,防御,半个泛红的身子埋在水里
   江水下起了赤色的天堂。天堂,有一件哽泣的坟茔,浮出结冰的水面
  
   七艘木质小船,乘过巨浪的云崖。金沙江的逶迤晚风,拂过
   铮铮豪迈的背影。艄公停泊坚毅木杆,在渡口放置兼程
   深山埋葬峡谷的畏葸,踯躅只留给皎平渡的委顿与迷途
   有一件灰白的布衣,浸泡在湍急的胸膛把号角肿胀
   那是一把木头的故事,被桨声载过无边恍惚,灯照亮河面的残尸
   抛下短锚,用七天的夙夜装下一座军队的颌骨
   枪火,在龙街渡口响起信号塔的嘶哑,喉咙被清风堵住
   杜宇飞过啼血的血脉,痕迹变老。那一拍骤起的河水
   思念着天空与峡谷的苍烺。想起那年沉潜的衣襟,刺骨寒凉
   听一声青鸟的飞翔,把温暖装满,正如曾是晓昢天穹的微红
   士兵找到五艘陈旧的命令,在旷阔的追逐上与死亡交集,危险
   无处隐藏在暗礁的涌动,挺进黔西的肋骨,腹地洒下金光
   涛浪在经纬线的哀默中逃荒,一道皱纹的寒光,打破沾染血性的红袖
   滇界从容,于无声处听惊雷,于有声处听细涓。上游,含着一百年的浊泪
   滴湿毁船封江的渡口,四月与五月,云贵高原,耸立赤色架桥的水纹
  
   渡江,渡血。寒夜里加急的电报,在漂泊着土城的暮音
   迈进北山的城墙,残垣颓瓦,灌刻着疲惫的长句,姓氏
   倒在赤水,继续着红色部队的疾进,在桐梓的泥土里面
   植上一颗永不磨灭的瘦心,无处不在流出殷红的名字,连进肌肤
   骨髓都并成渡口上伏脉千里的行军地图,脚印,爬着都在彳亍
   直至磨出斑斑白骨,弇葬掉一地的胜利与饥渴,寒星照着寒露
   在青杠坡的地理线上,逼近扎西的瑰丽的影子,在召唤着第二次西行的
   阻击。足迹,踏上谷子的眼睛,匍匐搏杀黑色的猿呜,争鸣
   蘸上红花岗的血腥味,用毕生的毕节与遵义,围歼出一条开阔的河谷
   川南向北,徘徊寻找长江的筋脉,突围,转移,伟大转折在史诗中流淌
   天堑的硫磺名号。黔北故地,浮桥倥偬,血雨滚烫着一朵伟岸的
   怅惋。二郎滩上,第四次烽火南江,热炽烧灼极冷的冰封
   融化一座失忆的村寨。鱼塘里,飘荡着久违而清晰的气息
   沉潜一朵火石,电光劈开宁静的江面。一千种飞渡,一万句凝噎
   站着挺过火铳与子弹的砭人肌骨,金属壳继续燃烧湿漉漉的势头,直至
   燃尽只剩一堆脚掌与土地、与江涛、与天穹连在一起的温骨,依然矍铄出四渡赤水的辉煌
  
   大渡桥横,铁索逼寒。颤颤巍巍的弹药筒,被抽得只剩一滴贫瘠的清水
   思念在天险的川北,向着雅安与泸定的方向,骑着河水横跨山脉与盆地
   天气晚来,五月的夏,寒得变成了酷冬。岷江直流,宣泄着平静的悲愤
   宣泄着与生俱来的蔑视与高傲。红一军,红一团,哪怕只剩一件红色的衬衣和草鞋
   一根红色的寸发,在踽踽飞奔一绺疯狂至性的冷静。险峻,群山,流急,肃杀
   唯有军号响彻迟暮的山谷,恒远,飘出干净的手掌,扣动一汪凶狠的突击
   没有人能想到!一座桥上,只剩十三根血肉横飞的肋骨,在照亮着温柔的生命
   帽子,衣衫,靠着铁鞘的力量,握住铁索的颤音,十八个勇士,和河水一样咆哮
   短枪与手榴弹,硝烟吞噬着死亡的英雄感知。麾下战旄,冲天飞渡
   像一只待骋的斑羚,在一旷无垠的历史中,用骑士的头颅腾空,翱翔
   渡船在张望着无法被黑水掐死的夕阳,浮出洿泥。一朵被枪杀的瞳孔,依然
   折射重生的山脉,举着火把把黑夜点亮。正如那一枚躲进希望里面的萤火虫
   为延安的窑洞,送去长路漫漫的光明与光影。年光,张开鲛绡,把整座火炮都淹殁
   幸存者,为死去的血做祷告。死亡,用新生的轮回做超度。继续前行,雪山,草地
   与会宁的一抹日出相守。信,寄走千里风雪,唯见三军的荆棘处,芥麦花开
  
   陕北,拥抱着迟到的三年屐履。渴饮匈奴血,壮志何家为?一种凌云
   用一生的沼泽做嫁妆。风餐盖住肌骨,啮噬着冻死的辔头
   马背上驼住空荡荡的青稞,在挓挲着最后的年夜。手指,嵌入泥土
   挖出一千滴干涸的泪珠,曾是最隐忍的锋芒,掉入沉渊
   深渊里打捞起一眼沉重的月光,在端详着,端详着无边的路程
   时间驻立在吴起镇的终点,把信仰留住。会师,红色的革命
   安放在会宁的高处,依稀闪烁着故乡的麦芒,长出胜利的枪杆
   烟斗煮沸疲倦的思念,依然穿行着平静的衣冠冢
   埋入故土,埋入战士的家乡
   埋入长征路上,母亲怀念的乳房
   他年,携上一把青麦的种子,洒在长征路上
   隔年,开出一朵红色的骨头,对着灼热的阳光
   嗅出未曾腐烂而枯萎的黎明
  
   (二)
  
   刺槐花开,年迈的母亲熬出一锅米酒,为
   走进天堂的儿子的脊背送行。影子,给予一行
   沉默的瘦削,在长征路上,踏破风雪,张望着美丽的黄昏
   忆起那《十送红军》的土琵琶,琴弦不老,天空徒留
   一层隽永的诗意,点缀着风雨同程的两万里星夜
   昏鸦空啼,提醒着行军的休愒声,酣然躺在枣树下
   听故土的安静时光。沉睡,是蒺藜开出的沧桑
   沧桑,送给一袋饱满的青稞
   沧桑,为懋功的旗帜,斟上一杯浑浊的清泪
  
   临行前,一双清脆的草鞋,从结满老茧的母亲手里接过
   那年,看到了生养我的微笑与泪水在无端肆泄。陕北,已经老去
   正如这些年也同样老去的阳光,捋着一撮一点点变旧的日子
   长出白色的胡须,随风飘扬。记忆种下泥土,泥土
   拔起草地的皱纹。远行与归来,只在枪火中打出一场漂亮的积雪
   战役在寒冷中淬火,打造出一把削铁如泥的肖像画
   沉默的勇士,唱出悠久的山歌,从山的那头匍匐
   挖出一口喷涌的泉,红色的滴水,打穿石头的干影
   是曾经离别的悼词,在寂寞地燃烧。燃烧曙光,在大金山生长一绺静思
  
   桑榆西去,一度焚灭几多风霜。哀愁,从山地拔起
   一座座屋脊遍地生根,从大雪纷飞的地段杂涌而来。意识,被年代冰封
   要用时间才翻出生的希冀。干粮,早已变成一堆森森白骨,在寂静的石头上
   冰冷得烫出一颗沉重的青烟。呼吸,和步履连在一起,滑到,挣揣,面对
   一个骇人惊悚的腹地,踽踽攀岩掉一块喑哑的绝望。西康,贵川
   压着木雅村上的祭词,重生出红色的海拔,用疼痛而冻疮的眼睛
   爬向最高的天空。天空,在等待一张昢亮的图案
   暴雨,崎岖着委顿的力量。翻越青春
   翻越严寒
   翻越死亡
   翻过那长板山、大金山的千万条弇葬殆尽的孤独
  
   野荠菜,野萝卜,甚至干眢的一把草根,都成了绿洲
   草地上长满湿气与疾病,长满疢害与地狱
   只有一条沾染暑气的皮带,煮沸了生存的希望。黑色,又苦又涩
   好歹维持了一天的战马。等到有一天,鞋子都踩出了骨头
   磨出了痂血,才知有气无力的青色的疆场,爬满了狠毒与绞痛
   牺牲,尝了咽喉里的毒草,为了另一个小战士的羁旅
   在传递着高原与盆地的天堂。鞍部上,埋伏着淤泥的海洋
   腐烂不堪,把双脚噬吞,晴空变成了没有诗意的阴雨
   绵绵春秋,依偎在夕阳的困兽里面,做最后一天的祷告
   祈祷着溃烂的泥水
   祈祷着红肿的枯脚
   祈祷出那一缕缕炊烟升起的地方,有一声熟悉的头发在召唤
  
   太白镇上,山脉倥偬。葫芦河谷,陕北英烈
   洛河川流的血液,滚滚灼热,在激进着愤怒的撕咬
   冬昏的羊泉镇,响起肃杀的寒声。挑灯夜战,对着西北的疾风
   闪出逼仄的极光在沸腾。心也扑腾着大敌当前的一丝舍命微光
   刺向直罗镇浓稠的心房。黄河水,冻住清酒
   冻住干粮
   冻住撤退无尽的寒凉。赤红的箭矢在飞翔
   赤红的朴刀在挥洒
   关西的土坯石墙,堆砌一座西北方向的温柔堡垒
   在抚慰着马革裹尸的颧骨,抚慰着
   无畏于枪林弹雨的那面旌旗上燃燃不尽的灵魂
   唯一的挺直,支撑着会宁的银杏树,结着一粒
   红色的骨头
  
   红军,远征。一条蜿蜒的渠道,冲出病秋,杀死
   韫藏着烽火的四季。新年的一束西阳,残照刚开出新芽的
   眼眸。她慈祥地注视着长江与黄河的乖蹇,用一句
   忍痛的悲风,抚摸起那起起伏伏正绽破日历的
   地理线。看万水千山,只待枫林停车
   等着那枚记忆的勋章,插在川南于川北的山头
   插在江北与江南的河底
   插在高原与洼地的血液
   雪,融化一地凉。包裹战马的病蹄
   马镫上,扬鞭历史的天空。屹立着
   视死如归、磅礴成巍的雄光
  
   (三)
  
   八十一年后的今天,我带上干粮和清酒,再一次
   从瑞金挪动没有犹豫的脚步,出发,往湘西的影子奔跑
   时间容易遗忘树影,但遗忘不了那记忆里深藏已久的
   恋。土地爱得沉重,因为含着泪水在读一首老歌
   故事连成草地,草地上长出燕子的年轮
   旧时王谢,旧事红乡,还有阵阵飘香的老酒,汲汲地洒出
   一汪卡在喉咙里面的激愤。告别送去一棵枯萎的槐树
   他年归来,遮盖四世同堂的血泪
   家谱,盖上红色的衣冠冢。我逡巡着故地,别上
   一首《闪闪的红星》在头发上,继续生长
  
   行走遵义的断桥处,看着一座低矮的房子。有八十年的模糊
   渐渐凋谢,骨头清晰起来,因为不再徘徊无关痛痒的年头
   在写一排打响史诗的檄文。屋廊在讨伐时光
   讨伐年代
   讨伐已经沉睡的历史。翻开枯黄的小纸条,揉成
   一团车辙的风卷声,轧了手臂的垂影
   脚步倒下,就像倒下老去的彩虹。单一的色彩
   只留下满面绯红,在翘望着天楚的无边痕迹
   曾经有一只无脚鸟飞过,给我送去一纸匿名信
   上面只有赤水与红军的衣衫,飞跃一条泱泱的河流
  
   地图上标记出死去的地平线,不需要再揣着饥饿折叠
   病恹恹的纪年。铁索桥上,已经铺上了让我忘记失望的木板
   颤颤巍巍,战战兢兢,踉踉跄跄。脚步因为流水年光的失忆
   变成了畏怯的老人。蹒跚与懦弱,死亡与生存,随着一江东水
   飘远了恨。想起那年倥立的十三根肋骨,还在嗤笑着旅行箱的畏葸
   没有疼痛,便忘记了那根悲伤的神经。飘忽不定,只在用生命玩弄皓首
   猛然觉醒,一瓶手里喝干的酒,浇满麻木的腠肌
   一步向前,征服流水
   征服长愁
   征服那年花谢路上的死亡
   背上,一根脊骨,支起菸萎的阴空
  
   地球仪上,两万五千,只有两厘米的距离
   是谁渺小了天地,却始终渺小不了长眠于
   两河高原上面的灵魂。我阖上倦疲的眼睛,把
   沉痛的梦乡安葬在一条不起眼的时针上
   响起时,就想起我躺在雪山
   躺在草地
   躺在赤水
   躺在蓊郁的天堂里面,写着一首饱满深情的浪漫
   把干净的史诗埋进骨头里
  
   2015年10月9日星期五
  

共 4759 字 1 页 首页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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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如此鸿篇巨制,实在难得。用带血的文字,描摹长征的艰难历程,赞美长征英雄不畏路途艰险,不畏天险阻隔,冲破道道封锁,从死亡线上闯出一条光明大道,保存了红色政权,创造了一个人间奇迹。文字厚重,深沉,真挚,赞美之情渗透在字里行间。期待征文评审组给予较高的评价。【编辑:销愁隐者】【江山编辑部长征征文大赛获奖推荐015111401】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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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西湖月牙        2015-10-10 19:43:59
  三个视角,一是恢弘的叙事,二是民间的抒写,三是历史的回眸。
   三个部分,一样的深情,一齐指向长征这个弘大的主题。
   厚重,沉稳,也有细节,有特写,不乏很有镜头感的聚焦。
   赏读,学习。问好,祝福。
回复1 楼        文友:甲申之变        2015-10-11 15:30:09
  问好月牙老师,三个视角,三段一样的长征.铭记如斯,历史镌刻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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