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点歌(小小说)
外面风骤雨 急,秋菊刚躺下,大良回来了。大良在村长家送礼,喝了点酒,一上床就一把搂住秋菊,秋菊身子一侧,屁股一撅,挤开大良,说送礼都要借钱,还有心思浪。今天又送了多少?一提到钱,大良就蔫了劲,说还不两百,现在一百拿不出手。
不是有规定,村长不许请客嘛,秋菊问。大良长叹了一声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分次分批,化整为零,一次请几桌,不就绕开了政策。
如今请客名目繁多,婚嫁,丧葬,乔迁,升学,祝寿,满月。。。。。。应有尽有,应接不暇,大有名目越来越多,礼金越来越重之势。大良夫妇种点田地,农闲打点零工,能有多少收入,而儿子还小,父母健健康康,好多年了没有办事。自己没办事,人家请还是得去。有的人家大良去过三四次,却没收回来一毛钱,大良说咱这是寡妇拉尿,只出不进啊。
其实大家都烦,大良说二赖子这回岳母娘过世,花了五六千。八大金刚,主厨夜鼓,出殡上路,中途歇息,入土封坟 ,哪一样都得要女儿女婿掏钱,这是乡风民俗。白喜事也是喜事,得给喜钱。这是最后一次尽孝了,想赖都赖不过去。如今还兴出怪来,请歌舞团搭台唱歌演戏,孝家的亲朋好友都得点歌,女儿女婿当然是重中之重,少不了一两千。
自己屁眼流鲜血,还跟别人诊痔疮,秋菊讥讽的说,田地里还不到收割时节,圈里两只猪才半大,不能宰杀,你都借好几百了,下周还要三四家有请,看你上哪凑钱。
外面的风声更大了,哗哗的雨声 吞没了世界。秋菊有些担心杂屋经不住风雨侵蚀。杂屋共两间,一间是猪圈,一间堆放杂物,很陈旧了,多处漏雨,北墙还开裂了,她想要大良找根木头撑一下开裂的墙。正说着,“轰隆”一声,把夫妇俩惊得不约而同的坐了起来。
果然是杂屋倒了,还砸死了一头猪。夫妇俩在雨中打着手电,这儿照照,那儿照照,都一言不发。回到屋里,大良打破了沉默,说只有一个办法。秋菊在迷茫与伤感中抬眼期待的看着大良。死了的猪卖了,多少换点现钱,大良说,旧砖旧瓦现存,再添点材料,把杂屋重新砌起来 ,然后咱也请客。秋菊不禁一笑:以为是啥好办法呢,做个猪栏也请客,不怕人家笑话。大良却不这么认为,说健生的一头母猪下了十六个崽不也请了十几桌。这么一说,秋菊不做声了。
可是,第二天一大早电话响了,秋菊娘家打来的,说她的老父亲上厕所起身时一头栽倒,走了。秋菊一听,嚎啕大哭,平时不怎么抽烟的大良在沉默中抽起烟来。
大良接连抽了好几支,房间里弥漫着浓浓的烟雾。别哭了,大良说,人老了,迟早有这一天的。秋菊边哭边说,有这天归有这天,咱们上哪儿凑钱啊。大良知道秋菊急钱,怕丢脸面。他又点燃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说杂屋暂时不做了,你先回娘家。秋菊止住了哭声,抬头看着大良。大良遇事总是沉着应对,有自己的办法。你找你哥商量一下,咱们搭个便,共同举葬。大良说该出的钱咱一分不少,所有的开支,共同分担,不让哥吃亏,这样算下来咱们也有一两万进账。秋菊有些犹豫,不开口说话。大良开导说,父亲不是哥一个人的父亲,也是咱们的父亲。再说,城里早就这么兴了,这事名正言顺,人家没有闲话可说的。
按乡俗,老人的灵柩停放三日,第四天入土。第三天晚上叫逢挽,可热闹了,所有的亲朋好友都前来吊唁,鞭炮齐鸣,锁钠声声。屋里屋外,摆了几十桌,坐满了吃饭的客人,没有抢到位置的只能等下一批 ,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舞台早已搭好了,演员们穿红着绿,描眉涂唇,几句开场白过后,就咿咿呀呀的唱起来,边唱边不断提示亲朋点歌。
秋菊在拥挤的人群了钻来钻去,忙得分身无术,但喇叭里的声音她听到了,知道该自己抛砖引玉了。便在记礼簿那儿支了两千块钱,朝大良手上一塞,转身走了。大良在闹哄哄中“哎哎”喊了两声,秋菊哪里听得到,便快快挤过去,隔着个人伸手点了一下她的肩,大声问:点什么歌?秋菊也大着声音说,我最喜欢听的那首,旋即消逝在人群里。
来到点歌台,大良交上钱,报上姓名和身份关系,对方一边登记,一边问他点什么歌。
《今天是个好日子》,大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