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河村，一个不足千人的小村庄。在解放战争中，为解放封锁太行山的重镇石家庄市，我军以围困保定、攻击徐水、威胁北京的战略意图，诱使驻守石家庄的国民党第三军北上，在清风店地区实施合围，予以歼灭。当时，国民党第三军越过唐河，前锋已到望都，才发现唐河一线被我军阻断，大批解放军以泰山压顶之势正向其快速逼近。已到望都的国民党第三军军长罗历戎慌忙率军撤到南河村，一打听村子的名字，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南河，在南边合围，不行！急令军部继续后撤，以逃脱合围这一劫。撤了几公里，军部驻扎下来，一打听村子的名字：南河营。罗历戎呆愣了半晌才说：“我命休矣，天亡我也。”南河营属清风店，一场大战在此拉开序幕，最后，罗历戎被我军生擒活捉。
　　 五十多年过去了，这个让罗历戎连口饭都没吃上的村子，成了柏油路网连接的空白地带。路还是当年的土路，村民还是靠刮榆树皮养家。新一任的村党支部书记周利剑立誓，在任期内一定要把路修上，把老一辈的愿望、这一代的梦想通过公路传到四面八方。
　　 周利剑请交通局帮忙，测量、规划，造出的预算，需要资金三十多万。钱从何来？还是老办法：集资吧。利剑向牛乡长汇报了集资方案，得到牛乡长的认可，并得到乡里两万元的支持。利剑年轻气盛，精力充沛，有思路，有主张，经过动员、宣传、解释，做了不少工作，钱，竟然筹集起来了。利剑看着集资的父老乡亲们的名单，激动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看了又看，这可是乡亲们的血汗钱，一分一厘都透着辛勤和汗水，呈现出对家乡的挚爱。
　　 有了资金，工程就可以上马了。经过村干部和村民协商，对公路工程进行了招标，最后确定由县交通局施工队施工。工程开始啦，一时间，车辆、人员都汇集到了南河村。南河村的老百姓都跑到了工地上，像看大戏一样看工程施工。利剑正帮着施工队搭建工棚，县城建局副局长崔有财来到南河村。崔有财把利剑叫到一边，拍拍利剑的肩膀说：“咱哥俩可是关系不错，我事先话也点到了，你竟没让我中标，一条村级公路，搞什么招标？净他娘的臭虫钻进花生壳——硬充好仁（人）。今儿个，你给我个痛快话，弥补一下行不行？”利剑说：“你的工程报价过高，又没时间保证，让我没法和乡亲们交代。再说，现在办事，啥不得要个透明度啊。”崔有财说：“少给我念经啊，你可以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哥也是跟你打过招呼的，县委副书记，咋样，你也不买账？今儿个，我告诉你，要么换施工队，我上他下；要么你离停工的日子也不远了。给个痛快话吧。”利剑说：“崔局长，你看工程已经开工了，这不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吗？换人，我看让村班子在议议，回头给你答复。走，咱到乡里去，我请客，有话好说。”崔有财瞥了他一眼：“你还真是长虫钻竹筒——死不转弯啊。说吧，行不行？”
　　 利剑沉思了一下说：“不行，我不能破坏大伙定的规矩，对不起啦，崔局长。”崔有财说：“好啊，有你这句痛快话就行了。”说着转身走了几步，回头对利剑轻蔑的笑笑：“你一个破村干部还给我讲规矩，那还不是王八的屁股……好了，你也是武大郎转世，让我高看了你一眼。”
　　 让利剑始料不及的是，县委以非法集资为名，勒令停止了南河村的公路工程施工。送走了施工队和干部们，安排了退集资款等善后事宜，利剑的腿像灌了铅，沉重的迈不开步。好不容易挪到家门口，推门看见媳妇俊英正在剁肉馅。俊英抬头看到灰头土脸、表情痛苦的丈夫，呆呆的望着他问：“咋啦？出啥事了？”利剑一个生机勃勃的汉子，一下子变得像被霜打倒了的芦笋，他突然抱着俊英哽咽着：“路，路修不成了。”
　　 牛乡长来到利剑家，看着躺在床上的利剑那消瘦的脸颊、深陷的眼窝，鼻子有些发酸，顺手拉过凳子坐在他的床边，语重心长地说：“利剑，你是支部书记，大伙可都看着你呢，挺起腰杆来，想想办法，条条大路通北京，不信你就不成功。我早就看好你了，这路非你才能修得成，换谁也不行。”利剑说：“可钱到哪里去找啊，总不能去抢银行吧？”牛乡长说：“哎，抢轮不上你去，可以跑嘛。听说上级有专项资金支持乡村公路建设。打明儿个起，咱俩一块儿跑。”利剑说：“乡长，你咋不早说呢？看来这条路还有盼头啦。”说着，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牛乡长说：“别急呀，咱慢慢合计合计，从哪下手啊？”利剑说：“你不是说上级吗？”牛乡长说：“你真成了死面馒头，没一个眼儿。上级是上级，我只知道是有关部门，这有关部门是谁呀？是最难找的部门。”利剑说：“那套也套出来了，修路应该是交通部门呗。”牛乡长说：“祝贺你，看，你都会抢答啦。”利剑说：“乡长，我就知道你又拿我开涮，饿着肚子说闲话，穷开心。你是一乡之长，整天跟我跑，那乡里的工作咋办呢？”牛乡长说：“这修路不也是乡里的工作吗？而且，是非常重要的工作。再说，我跟你跑不也显着领导重视吗，跑市进省得我这个级别也好和人家找个齐，官衔差不多，有话就好说。”利剑说：“你的心意我领了，不过就你这级别在市里、省里也算个官儿，也就是老太太打孩子，吓唬自己人行。”牛乡长说：“嘿，别人看不起乡长，你也这么看，真让我伤心。行了，跑钱的事你自个儿去办吧。”利剑说：“别价，扶上马还得送一程呢。馊点子你出啦，不搁起子就想走啊，不够意思。跟你说，我可跟定你了。咱也好和尚跟着月亮走，沾点儿神光。俊英，多弄俩菜，我和牛乡长喝两盅。”
　　 牛乡长带着利剑先跑到县交通局，局长马大壮知道南河村的情况，非常同情，所以文件很快就办完了。牛乡长他们拿到文件也就是说话的功夫。这样的办事效率，让两人感到意外。牛乡长拉着马局长要答谢一下，一块吃个便饭。马局长说你们那么困难，还是我请你们吧。牛乡长和利剑走出县交通局，感叹着：“哎呀，这机关作风真是变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多办几回。”利剑说：“咱们是旗开得胜，牛到成功啊！”
　　 带着马局长写好的“条子”，牛乡长和利剑来到市局，虽说在门口等了个把钟头，市局吕局长的热情接待，还是让他们受宠若惊了一把。领导忙嘛，上医院你还得挂号排队呢，何况局长管着全市三十多个县区。想到这些，牛乡长反倒觉得自己不落意了，难以表达对领导的感激。牛乡长说：“局长，我们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带点儿土特产请你一定收下，中午咱们坐坐一定要吃顿饭。”吕局长说：“不了，我下午还有个会，土特产你们也要带回去，下边挺困难的不容易。这样吧，你们现在就去综合科，让他们给你们换信，要不时间可来不及了。”
　　 牛乡长他们转身上楼来到综合科。王科长也很热情，那点儿土特产也是推让了半天。王科长说：“东西我收下，下不为例好吧！再说，哪有你们这么送东西的。虽说东西不值钱，可你拎到我办公室让人感觉不好，影响不好。以为我们天天收礼似的。头次跑项目，不懂规矩，以后注意。表示也得在下边，事做的太明了，别怪我不给你面子。”牛乡长似有所悟，人家说得对，提醒的好，这不长经验吗！牛乡长忙说：“哎呀，王科长你说得对。以后我们哪不对你就说，就骂，反正都是为了俺们好，我们愿意听。长学问呢。时候不早了吃了饭再说吧？”利剑也说：“王科长也得给我们个表示的机会呀！再说一顿饭算不上什么。”王科长想了想说：“嗐，真拿你们没办法，我本来中午是约了人的，看你们头次来，又有局长的面子，好吧，到楼下等我，我一会儿下来。”牛乡长和利剑心里别提多满足了。
　　 不一会儿，王科长从楼上下来说：“走吧。”牛乡长问：“去哪？”王科长说：“你没安排呀？这都什么时候了，好地方得提前订。算了吧，凑合吃碗面得啦。”利剑说：“我看附近有个饭馆挺干净，做的是家常菜，面条准有。”牛乡长说：“那就凑合凑合？”王科长皱皱眉，无奈地说：“行，行，就这样吧。”三人来到饭馆，牛乡长对王科长说：“你喜欢吃面咱们就多来点儿，一人两碗吧？”王科长想说什么，牛乡长也没在意就招呼道：“来，伙计，一人两碗面，要茄子肉丁卤，再上两头蒜。”很快面端上来了，不只是真的饿了还是兴奋，牛乡长三下五除二就把面吃了个底儿掉。利剑吃得慢点儿，人家王科长只动了几筷子，就说吃好了。牛乡长送走了王科长，兴奋劲儿还没过去，拉住利剑说：“你看人家吕局长、王科长办事多痛快，哪像别人说的什么脸难看，事难办。今儿个，好人全让咱遇上了。”利剑说：“要不怎么说关系就是生产力，朋友就是人民币呢。哎，乡长，光顾了高兴，忘了问王科长手续啥时候拿呀。”牛乡长一拍脑袋：“呀，得意忘形，忘得死死的啦。不行咱过几天再来，人家既然答应办了，死追着也不合适。”利剑说：“也是，那咱们……”牛乡长说：“把虎搭着牵着马，开路一马斯。”
　　 过了几天，牛乡长和利剑又来找王科长。王科长虽说热情不如上次温度高，但还是客气的接待了他们。牛乡长问：“我们的手续办好了吗？”王科长说：“这可不是着急的事，得等各县的手续都报上来，汇成一批，一块研究。回去等着吧。”牛乡长说：“各县的手续截止到啥时候啊？”王科长说：“这就说不准了，看情况吧。”牛乡长问：“那我们的情况没问题吧？”王科长说：“研究研究再说。”牛乡长和利剑从办公楼走下来。牛乡长说：“这事怎么越办越糊涂，云里雾里的，找不着北了。”利剑说：“人家也有人家的情况，要不咱回去再等等？”
　　 又过了几天，牛乡长和利剑又找到王科长，回答跟上次差不多，还得研究研究。牛乡长挠着脑袋说：“这里面肯定有道道。这么着吧，我有个同学也在政府机关，咱们找人家聊聊，让人家点拨一下。”利剑说：“是这么个理儿，联系一下吧。”
　　 牛乡长的同学任同跃详细的问了他们办事的经过后，竟哈哈大笑起来。牛乡长说：“同跃，你笑的我丈二和尚，更摸不着头脑了。快点儿把灯挑明了吧！”同跃止住笑说：“我说你是真不懂啊，还是装傻呀？”牛乡长说：“当然是真不懂，要不怎么请教你呢？”同跃说：“依我看，问题的关键出在吃饭上。”牛乡长说：“他说要随便吃碗面嘛。”同跃说：“不错，人家是说吃碗面，可没说不点菜，不喝酒吧。另外，饭后有什么安排，你们安排了什么活动？”牛乡长说：“哎呀，我觉得人家王科长挺实在的，对我们很客气。”同跃说：“客气是表面上的样子，做给你们看看就得了。实在，你们也忒实在了。你倒挺听话，说吃面就吃面，你在家吃饺子还知道就着蒜呢。”牛乡长说：“你说的在理，可给人家安排活动，这不是拉干部下水吗？”同跃说：“我看你真是屎壳郎串门子，闻不出味儿来。你在下面不也是冲冲、泡泡、喝喝、跳跳的，约时间玩玩嘛。放松一下，你的明白？”牛乡长说：“哎呀，我真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同跃说：“你乡里的工作简单吗？哪儿都一样，别再说你实在，那是熟悉你的人才那么认为。在这装实在，我看就是装傻。”牛乡长说：“好，你真让我弄明白了。可再请人家王科长也没机会了。”同跃说：“托人呀！”牛乡长说：“托谁？这可不好找啊。”同跃说：“要不说你榆木脑袋呢，我就在政府机关工作，你还找谁呀？”牛乡长一拍大腿：“咋把你给忘了。要不看人不能离太近，看花不能离太远，那我就代表科山乡三万人民谢谢你啦！”同跃说：“少来这套，跟你说，以后见了熟人别说认识我啊，我真丢不起那人。”
　　 同跃约出了王科长，并亲自作陪。你想那酒能喝成什么样？牛乡长为了表示歉意，主动罚了自己，还以王科长一小杯他三倍的代价。自己喝的是酒往上翻，头往下低。牛乡长实在坚持不住了，进了卫生间就呕吐起来。谁曾想他晕乎乎之中撞入的是女厕所，恰逢一女士正在小解，哗啦啦的响声，牛乡长大怒喊了一声：“说不喝了你怎么还倒酒？”那女士一听急忙停住了撒尿，不想竟憋出个屁来，牛乡长一听，又喊道：“不喝了，谁又开了一瓶？”那女士忙提起裤子喊到：“抓流氓！”牛乡长一惊，连滚带爬的跑出厕所。酒后，利剑陪他们去泡澡，搓背，捏脚……牛乡长由于醉酒，在旅馆足足睡了一下午，醒来后，口渴难耐，双目冒火，头沉的懒得抬起来，咕咕咚咚喝了一通水，才发现批文已摆在桌上。他一把抓起来，心里又喜又酸。到了后半夜，同跃和利剑才回来。两个人容光焕发，意犹未尽。牛乡长说：“几点了，到哪灌猫尿去了？”利剑说：“这一天下来，真是神仙过的日子，舒服！爽！”牛乡长问：“花了多少钱啊？”利剑说：“弹尽粮绝，兜里只剩下一点儿碎银子了。”同跃说：“办事嘛，谁还不花销，不花钱办事那才是遇见鬼了！”说着举起批文说：“咋样？这就是最大的成果。”牛乡长擦了把脸，一甩毛巾说：“向最后一关投弹，射击，爆破，冲呀……”几个人笑起来。
　　 到了省城，高大的办公楼，肃立的门卫，真让牛乡长心里有些发憷。通过电话，登了记，牛乡长他们找到了主管处室。处长不在，屋里挤满了来自不同地方等候着的人。一会儿处长回来了，人们马上进入状态。处长和蔼地说：“对不起，让大家久等了。”接着，马上坐下来办公。很快到了下班时间，牛乡长他们也没挨到处长近前。处长说：“对不起，今天办不完了，明天接着办。”几个干部拉着处长外出就餐了。牛乡长说：“虽说这事没办，心里却热乎乎的。你看人家，连口水都没顾上喝。”利剑说：“大机关嘛，干部素质就是高。走吧，找个地方随便一下吧。”牛乡长说：“咱明天早点儿来。”利剑说：“早点儿，人家还没上班呢。按点来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