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杀鸡(散文)
早饭刚完,推开饭碗,我胡乱抹几把嘴,问母亲:“今天杀鸡吗?”
母亲一边递给我手巾,让我擦去嘴边留下的稀饭残渣,一边说:“杀,你去逮那只芦花鸡。”
其实我看中了那只红冠子红毛的大公鸡,它天不亮就叫,害得我不能睡觉,我睡觉轻,鸡叫,必醒。看看天未亮,又要好久不能入睡。
我问母亲,“娘,那只公鸡肉好吃啊,个大,肉多,肯定够我们一家吃的。你看看那只芦花鸡那个小,干柴似得,能有多少肉啊?难得过一次十五,咱们要吃过瘾吧。”
母亲放下饭碗说,“不行,咱们全靠那只鸡打鸣呢,你爹天天早起,有了鸡叫,不误事。”
我才不管爹早起晚睡呢,我只顾玩自己的,饿了要吃的,冷了要衣服,吃完饭了上学校,放学了回家,爹天天早起去干啥,我都懒得知道。
母亲看我不开心,说道:“那只芦花鸡好久不下蛋了,天天白吃粮食,不留了,正好今天八月十五,就杀它,去逮吧。”
我不再多想,好久不见肉了,有只鸡吃比没肉强啊,我多天前就盼望着八月十五的到来,来了,就有肉吃了。
我开始寻找芦花鸡,先到院子里,白鸡,黑鸡,花鸡都咯咯哒哒围绕着大红公鸡寻食,我在鸡群里寻找一圈,不见这只芦花鸡,去哪里了,是不是知道今天要杀它藏起来了。我又跑到猪圈旁,我知道几只鸡喜欢找猪吃剩下的残渣。猪圈旁一只鸡也没有,只有猪在圈里哼哼着等来喂食。我急了,大喊,“娘,找不到那只芦花鸡。”
母亲在厨房回答:“去外面找找,看看是不是跑出去了。”
我出了院门,邻居家的几只鸡在外面跑来跑去寻虫子,我心想,肯定它也跑出来寻野食了。我寻思着该怎么做这只鸡,母亲肯定会放很多粉条,或者放很多辣萝卜,这样既有了鸡肉味,又能让全家人都吃到鸡肉。至于多少不知道,我想像着母亲肯定自己不吃,把她的鸡肉全部放到我的碗里,爹会一边骂母亲太宠我,一边也把自己碗里的肉挑给我。
忽然,我眼前一亮,呵呵,不信找不到你,那只芦花鸡正在厕所旁边觅食呢,看它不紧不慢的,还不知道一会儿,命就没了,成为今天的美餐。我蹑手蹑脚走到它身边,生怕惊动它。当我猛地蹲下抓的时候,它扑棱一下跑了,我抓个空,我站起就追,它急跑,我急追,一直追到巷子里,死胡同,我看你还能跑到哪里去,这次我有十拿九稳的把握。芦花鸡站在那里了,好像等我去抓,我气喘吁吁地去抓的时候,怪事发生了,它扑棱一下跃到矮矮的土墙上,转身看我一眼,跃到邻居家院子里。
我傻眼了,没想到它敢挑战我,用轻蔑的眼神看我,我火了,飞身爬上了土墙,跳到了邻居家院子里。邻居一家正在吃饭,看我跳了进去,惊呆的看着我,问,“这孩子,有门不走,怎么跳进来了?”我一边寻鸡,一边回答,找俺家的芦花鸡呢,今天俺娘要杀它。
邻居的孩子忙放下饭碗,出来与我一起找,先找他家的厨房,角落里寻遍了不见,又找他们家猪圈,厕所,想象它能藏的地方都找遍了,还是不见。我停下来了,不找了,看来今天不该杀它!
忽然,邻居家孩子提醒我,玉米秸秆垛里,对,肯定在里面。我想象着我们两常在里面掏鸟,芦花鸡肯定在里面藏着。我俩不约而同地疯了般抓扯玉米秸秆,等抓走一大半后,芦花鸡果真在里面蜷缩着,它的耐力我不得不佩服,我们这么大的动静,它都不出来。一直等我们发现了,漏光了,才咯咯哒哒的逃走。
这次,又没抓到,它一路狂奔,我俩一路狂追,气得我脱了鞋子也没砸中,它一直跑进了邻居家的厨房,我俩追到厨房,谁知芦花鸡竟然蹬倒了邻居家未盖的香油瓶,油流倒了锅台上,我把香油瓶扶起的时候,只剩下一点油。完了,完了,芦花鸡闯祸了,我没再去逮鸡,回头看看邻居家孩子,他勉强笑笑,没事,没事。我知道这是装出来的,我说,我把我家的给你家拿来,你别告诉你娘?他摆摆手,等会说,先逮鸡。
我回头看看芦花鸡,它藏到了锅台里,幸亏没烧火,这次,我堵个正好,它好像没劲跑了,把命运交给了我,我抓住了这只满是灶灰的鸡走出灶房,让邻居家孩子一起与我回家拿我家的香油。
回到家,我告诉了母亲香油的事,母亲没说啥,到厨房把我家新换的香油拎给了邻居家孩子,他迟疑着不敢接,我接过来,硬给了他,他转身走了。
芦花鸡被母亲用绳子拴住了,母亲一边骂它临死了还惹祸,我知道她可惜那瓶刚吃了几次的香油,母亲用好多芝麻与卖油郎换的。我们一年吃的香油全靠芝麻换。
芦花鸡在地上喘着粗气,胸脯子一耸一耸的,不再叫唤。我知道它的命运即将被处死,并且是抹脖子。我喜欢吃鸡肉却不敢杀,母亲几次怂恿我,我都不敢,上次杀鸡是过年的时候,我闭着眼睛用母亲递过来的刀抹鸡脖子,谁知手哆嗦,鸡却挣脱跑了。
母亲又让我杀这只芦花鸡,刀是刚磨过的,寒光逼人,我抓住芦花鸡拎起来,拿过刀,又想闭着眼睛,母亲说,不要闭眼睛,先祈祷一下吧,我知道母亲祈祷的口诀,嘴里也学母亲的样子,“小鸡,小鸡你别怪,你是阳间一道菜。”我一边祈祷,一边把刀放在鸡脖子上抹,我抖动的手下不了狠心,我知道,只要我一放劲,鸡血会呼下喷涌。这只芦花鸡看着我,它的眼神好像在祈求我放下手里的刀,我犹豫不决,不知道怎么办。
母亲看我犹豫,催促我快杀,烫鸡的水开了。我说母亲狠心,母亲却骂我幼稚,胆小,杀一只鸡会想这么多,又骂我小小年纪整天想的啥。我下了狠心,又祈祷一遍,把刀狠狠地在鸡脖子上一抹,血顺着刀喷出,我扔了刀,又扔了鸡,谁知没杀死,鸡扑棱一下喷着血跑了,母亲骂我除了会吃,其他啥都不会干,我又追鸡,我追上它,它却倒在我脚下不动了,血流到我的鞋子上,染红了鞋面。
芦花鸡死也没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