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懒 (微小说)
“你这娃,懒的肉痛!”母亲又开始叨叨了,这个时候,我总会感觉心里闷闷的促促的,母亲没有一刻消停地嚷,让我时不时地陷入局促、不安。迫不得已放下手中的书,准备拣猪草去了。
说到这差事,便会说到猪,猪的本意应该是肥肥的,而我家这头猪,象不太吃饭的女子,瘦不拉叽的,怎么喂草都还是瘦,这还叫猪吗?
这个时候,我便觉得应该叫莲弟。莲弟是邻居家的女子,不知道怎么长的,瘦得穿着的衣服象搭在骨头架子上,空空的,一甩一甩的,走起路来象衣服在走。
可这叫莲弟的女子,单单会照看着她的那花,在她的照看下,那花倒是红嘟嘟的,肥肥的,在风中一摇一摇的。而这个一下一下摇曳的花,想起来应该是玫瑰,却又象了二狗的小弟三狗。三狗是他母亲生了二狗后接连生了二个女孩,听说不小心又生下了三狗,小三狗的小屁股红彤彤的,象堆没有骨头肥硕的肉,小跑起来就有那么股的颤劲,村子里,就是数三狗的屁股阳光了。
“你要把猪草弄足,怎么也要把猪喂得象三狗的屁股!”母亲又开始嚷嚷了。一如既往地喊起她的“老三篇”。
“象你这样懒,懒得肉痛,猪喂得就象莲弟一样的只有骨头了!”
“这都快过年了,不把猪喂起来,怎么能够卖到好价钱?你们几个的学费,从哪来?”我的天,母亲总是钱钱的!
母亲一个劲地念着永远念不完的三字经,念叨地让人心烦。
这才六月天,怎么就快过年了?
猪,应该象莲弟手中的花,应该象三狗打着颤的屁股,绝对不能象了莲弟。我呢,就肩扛着这个让猪肥起来的任务!
唉,从母亲的语气中感觉到懒是懒不过去了,该死的二姐又借口要学习,偷懒去了,今天算是等不到二姐了。
许多年,就没想清楚一个问题:准确地说,拾猪草,怎么会感觉到那里会痛,还真真是一种隐约的肉痛,痛到心里,而看书怎么就一点不痛呢?于是习惯性地想拖时间,想着二姐这时会出现,二姐一出现,母亲就会忘记了我的存在,于是,母亲便又开始念叨老三篇,当然是对着二姐再念叨一次。
每到这个时候,二姐就会瞪我一眼,愤愤地,但还是去拾猪草了,我便怔着,不吱声,也当没听见,更没有看见。
有时想,最好二姐每次能及时出现,母亲会永远地忘记我的存在,让我美美的把这本叫《苦菜花》的书看完,人家丑妹已经催了好几次了,再不看完就得还给人家了的。
想想二姐,利索又麻利,眼光又锃亮,手又快,一会就会拣一大筐猪草,这么能干的二姐,不拣猪草真有点可惜了。
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飘飘渺渺的想着,一边隐约着肉痛着,一边提着菜蓝沿着去河湾的路走着,大热的天,顺着小河渠寻找着长着肥嘟嘟的草,象三狗屁股的草,三月的蒿是最好的,可这都六月天了,到处是臭蒿,猪吃了不长膘的,拣回去母亲会又一阵叨叨。
更要命的是这猪吃了不长膘的草,不一会就又开始叫起,竟然象了母亲的声音,雄壮而有力,扬着头可着劲叫,叫得我心里惊惊的。
然后,毫无例外地会听到母亲的骂声:“我说你懒娃,怎么又弄了臭蒿来,没别的了?下次再偷懒,把你喂猪吃!”
看着满眼长的非常茂盛的臭蒿,气不打一处来,后来丑妹就要她的书,才看了不到一半,看一半的书,那还叫看吗,想着想着不觉一脚扫了过去,倒了一大片。
人倒霉时,样样都赶趟,踢倒了臭蒿的我,也一屁股摔了个结实,一瞅见母亲刚做的新鞋子上竟然被臭蒿汁染绿了,一缕一缕的。如果,这让母亲大人看到,会气得疯了,这下坏了,心开始痛了,准确地说,是怕肉痛,母亲手中的苕帚把是决不含糊的。
于是脱下鞋子,用手吱吱地擦了又擦,这绿居然象生了牙,死死的咬住俺的鞋子,我知道,绿鞋子等于挨打!
手里掌着脱了的鞋子,怔怔地看着我,我也怔怔的看着它。猛然间,心中一股酸冒了出来,眼泪就下来了,这顿打是免不了的了。
反正是挨打,就象英雄苦菜花母亲一样,挺着胸,迎接暴风雨的到来吧,一边想一边擦鞋,一边擦眼泪,鞋邦一下子扫到眼睛,眼泪一下子就象南河水涌流了出来,绿的草,绿的鞋,红的太阳,还有我一阵的痛,全泡在眼泪中,一下子哗拉拉流了起来。
好一阵,好一阵,才收住了阵势。
刚想抬起屁股,一丝不安的感觉从屁股下面冒了出来,怪怪的感觉从屁股传到全身,接着一阵的恶心,难过。顺手一摸,手上粘着不知多少条的压黏变形的黏黏的毛毛虫!
忽然间,想大哭!
六月麦子快黄的季节里,也是毛毛虫子丰收的季节,天一热,这些笨蛋东西,居然全趴在小路上,吸凉。这一屁股坐下去,不知道坐到了多少条黏黏的恶心,毛毛虫顿时象趴满全身一样的腻腻的难过。母亲刚做的鞋子,绿了,还有刚做的美丽短裤,被虫子肉粘了!不用想,母亲会很生气很生气。
“你这娃怎么这样的不省心,你看人家大求娃!”然后,会顺手抓起苕帚把,追着打,即便你满院落跑,也无法躲过一阵辟里叭拉地打,然后,就是肉痛!
这里又说到这“大求娃”,真是恨死他了,他那眼睛骨碌转个不停的母亲真能干,生了三个男孩后生了一个女孩子,于是大求娃就被教育得很能干很能干,不但会擀面条,还把一个屋子里打扫得土亮土亮的,便成了我们这些类男人的榜样。
一旦家务活干不到大人心思的时候,家长便会大着嗓:“你看人家大求娃!”
想着想着,感觉要爆炸了! 真是感觉到象旧社会一样的悲惨!
“大弟,在干嘛?”是大姐的声音,大姐的到来让我感觉象救星来了一样,一骨碌站起身,感觉了生命中的阳光出现了!
“哇!”一通异乎寻常的大哭!这个法子对好心的大姐最管用,大姐一听到哭,就会急,于是,我便光了屁股,穿了大姐的花衬衣,抽答抽答地看着大姐洗了俺的小短裤,刷了鞋子,然后坐着,守着拾在麦杆上的裤头,路边的鞋子,看着太阳晒。
大姐好利落的一阵功夫,拾满了猪草。“大弟,把裤头穿上。”大姐看着我极不愿意穿半干的湿湿的裤头,重着声说:“想挨妈妈的苕帚把?”穿上了,感觉湿湿的腻腻的,似乎穿了一裤档的毛毛虫!变着形走着,跟在大姐后面回家。
“人家莲弟,也能把花伺候得那么好,你也要用点心拾猪草,你准比莲弟会做事吧,你看人家莲弟,瘦成那样,都会种花,听说她妈妈还把花卖了好几块钱呢!”大姐,也象母亲一样了。
真让人感觉到沮丧,二姐,麻利,可是,就是象对待敌人一样地对会我,大姐人好,可是象母亲一样的老思想。
“大求娃!”一想到大求娃,俺乐了,人家大求娃,擀的那面,扫的那室,大姐你也弄不成那样,看来,大求娃是没有人可以比的,大姐也不行!
这一想,俺乐了!
跟着大姐的屁股后面,躲过了母亲的明察的眼光,急急地泡到了我喜欢的《苦菜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