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秋之恋征文】许村剪影(散文)
许村,是挂在阳曲山下的一件古物,是盛开在太行腹地的一朵山花,是依在清漳河畔的一抹灵秀。
一个没有褪色的古村,一份远古的陈旧,也许它不会擦亮世界的眼睛,它甚至是满身挂满泥巴,但它不是时光的败笔,而是某种存在的见证。它在古朴和老旧里,悠闲而缓慢,静谧而恬淡,如黄昏泊在西天里的一抹霞。
它是穿入旧时光的一条通道,走进它,就是走进过往。
1
一条明清街,长不过三百米,宽不过六米,有明清的风骨支撑,有陈旧的风物填充,有汹涌的习俗流动,它并不清瘦。站在逼仄的街道里,你的眼前会涌出很多古老的元素。
脚下是青石铺路,石头虽经过时间的无数次洗礼、脚步的无数次踩踏,但匍匐于四周的棱角并未被时光磨去,依然闪着明清的个性,石缝间顽固的青苔像蓄在老街上的一个旧梦,也像是它悠长的气息,随石街逶迤而上,一路铺开。
路两旁是砖木建筑,古朴雅致,静谧恬淡,一间挨着一间。隔一段,突然有一个豁口,蜿蜒出一条小巷,就像是叙事里的一个插叙,尽头是古老的院落,石头台阶,青砖墙壁,每一条白灰缝里都爬满了故事。木格窗户含蓄地接纳着阳光,房前木头圆柱上的对联,屋檐下的灯笼,木窗上的窗花,把这古朴衬得很是任性。屋顶上瓦片叠着瓦片,每一层里都藏着一截旧时光。
别致的戏台,庄严的古牌坊,古老的辘轳井,神秘的庙宇,庙宇前缭绕着的烟火,像许多古老的符号一样挂在明清街入口处的官方院内,让这个依山傍水的古村落充满了神秘的色彩。
一位老农弯腰驼背,双手背于身后,手里攥着一把镰刀,从明清街道的一端走向另一端,而另一端连着山脉。他步履缓慢、神态悠闲,不像是要去赶赴一场田事,反倒像是去欣赏一处风景。我一直认为,收割是跟时间赛跑的一场运动,但老农可以把它稀释成一种不慌不忙。时间,在这里一下失去了跑的功能的。
三三两两的村妇坐在台阶上,尽享阳光的沐浴。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爽朗的笑声任性地从她们在的方向传来,经过石头瓦楞的切割,传入我们耳朵时就变成断断续续,等我们走近时,突然戛然而止,所有的眼光齐刷刷地盯着我们,仿佛在看一群怪物。
一位老人,银发黄牙,满脸沟壑,褶子里堆满沧桑,手里拿着的鞋垫和针线停在胸前,仰起头盯着我们,阳光正好照在她的白发上,她的白发立刻布满光亮,闪耀着金色,她灰扑扑的脸上也立刻有了光彩。看了看我们,而后就低下头去忙她手中的针线活,她用一根亮闪闪的针,在一只红扑扑的鞋垫上一针一针地在绣,我想,那一定是一个美好的愿望。然后,又停下,嘴巴一张一翕,用牙床跟别的女人闲聊,而更多的女人则慵懒地坐在那里,在阳光里把自己坐成一截旧时光。
静默的古屋,古朴的木窗,幽深的街道,悠闲的村妇,还有秋天懒散的阳光,把许村勾勒成一幅悠闲而古老的图画。这幅图画藏在现代文明的深处,还未被喧嚣所浸染。
那一刻,我想到了陶渊明,想到了世外桃源。
2
一棵古槐,站立在村北,像一位慈祥的老人,用静谧的眼光抚摸着一砖一瓦,用沉稳的姿态守护着这份古老。
古槐粗壮沧桑,围可丈八,树身沟沟壑壑、坑坑洼洼,到处是时间的力量,靠近根部的地方,干枯空洞,没有一点水色,本来觉得生命终止就该是那个样子,然而向上依旧葱茏茂盛、蓬勃肆意、重叠交替,枝条上挂着红色的布条,像给树冠扎上了红头绳,一棵树上结满了村民许多朴实而虔诚的愿望。古槐,在村民的眼里已不仅仅是一棵树,而是一种精神的寄托、愿望的载体。
一个大的树冠在空气里伸展蔓延着,像贴在许村上空的一张传统的剪纸。生命力的强大,让你无论如何不会跟干枯的树干相联系,也会让你想到树根的庞大以及地底下无穷的给予。有了这些丰厚充足的给予,再老也不会结束,再古也不会死亡。
是先有了村子,还是先有了古槐?我不知道。我只是知道,这样古老的村子是需要这样的古槐陪伴的,这样的古槐也需要选择在这样的村子里生长的。
古槐就长在圣母庙的院内。四周斑驳的古墙,老旧的木门,关着一院的幽静和神秘。没看到圣母的面容,但想她一定慈眉善目、平静淡定。她一定正用博大的爱和胸怀为村民铺就一条充满希望的路。
透过门缝,可看到刚刚燃尽的香火,空气里弥漫着香火的味道。村民顶礼膜拜的姿势、满含虔诚的眼光、双手合十的祈祷,似乎就在眼前。递上默默的愿望,祈求一份保佑,或者心理的一个安慰,甚至倾吐满肚的苦水、琐碎的家长里短,都是村民来此的目的。有这样一个盛放心灵的地方,有这样一个寄托愿望的地方,于村民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古槐、圣母庙,它们跟幽深的街巷、古朴的老房一样,在许村必不可少,在村民的心里一样必不可少。
3
许村国际艺术公社,在村子的西面,与明清街隔着一条街,隔着许多的房屋,也隔着许多的时光。
两排房屋呈一字排开,中式的建筑风格,西式的落地玻璃,中式的梁柱,西式的壁炉,中式的隔断,西式的吊顶、桌椅、酒吧、钢琴、画房……桌椅上依然有艺术家的温度,空气里依然弥漫着艺术的气息。艺术节的繁华和热闹的场景,依然如昨。
古老破旧的墙壁变成了艺术的载体,个性鲜明、色彩艳丽的彩绘艺术,在这里得到淋漓尽致地展现:中秋、玉兔、牛郎织女。每一个墙面一个主题,艺术家们在用现代的元素讲述古老的故事。这样的彩绘,在许村西面的墙壁上随处可见。
一个老农满脸皱纹,双手沧桑像一块榆树皮,用手指着墙壁上的彩绘,用浓浓的方言讲述着艺术节,讲述着艺术家们曾经就站在他站过的地方,挥动着画笔画下了这幅画。言词里的自豪,神态里的骄傲,不是皱皱巴巴的褶子所能掩盖的。一个土生土长的东方老农嘴里,却讲着与他八竿子打不着的西方艺术,确实有点难以令人置信。
2011年7月,一场“许村国际艺术公社”揭牌仪式,激活了许村这个沉默了许久的村庄。随着三次艺术节的成功举办,一次东西方的对话在这里展开,一次“魂兮归来”的呼唤在这里奏响,一次“乡绘许村”在这里尽情演绎。艺术,从此走进了古村,让这个牛郎织女传说的发源地更增加了神秘色彩。
如果说许村的东面是古旧乡村的原貌,那西面就是现代艺术的展现,一个村子同时盛放了古老与现代、规矩与飘逸、朴实与浪漫,古老的“朴拙”与艺术的“高冷”在这里交融,东方的含蓄和西方的奔放在这里碰撞。
东方与西方是能碰撞出智慧的火花的,二者本来就不是水火不相容的。
一个有着历史印迹、有着文化内涵的古村落,正散发着西方艺术的斑斓色彩。
4
农家小院作为许村的建筑元素,像一些纯朴的山花一样盛开在村落。
古老的砖房墙面斑驳,雅致的木窗用均匀的木格分解着阳光,干净整齐的院落里有着碧绿的菜畦,几只草鸡悠闲地在院子里觅食,其中一只单腿站立,满眼含情,像一位芭蕾舞蹈演员,在向着一只公鸡展示她婀娜的舞姿。
女主人,胖体圆脸,脸上罩着一层乡村的气色,嘴边漾起的两朵笑容,山花一样灿烂。她性格直率爽朗,言语真诚淳朴,没有伪装,不加修饰。靠近她,就是靠近没有掺假的真实;靠近她,就是靠近浓郁的热情。
一个方形石桌被几块石头支撑着,放置在屋子的前方。石头桌面还保持着石头原始的模样,纹理走向清晰可辨。一碗酸菜汤,几碟农家菜,豆腐是井水磨制的,鸡蛋是来自院子里的母鸡,莜面菜盒、豆面面条……满桌的绿色铺开,满桌的热情围拢,食欲经过眼睛的通道,抵达胃,进而变成气球在嘴里膨胀着。
玻璃窗上印着女主人忙碌的身影,执刀挥勺,动作麻利,阳光照在她微胖的脸上,红润而充满光泽。叮叮棒棒的声音从木门里传出,像一首古老的山歌,在院子里荡漾开来……
她的女儿十八九岁,面容是她母亲的翻版。服务员一样,穿梭在屋子和院子之间,身后带着一股流动的风,散发出春天山花的味道。
末了,女主人站在桌子的旁边,像一位资深的厨师,在讲解着每一道菜的取材、制作,言语里充满了自豪而骄傲。随同的女友默默地在用心记着,并且信誓旦旦地说,回去一定复制一桌请我们去吃。我不置可否,但我想,并不是所有的东西都可以复制的。
……
临出古村,我照了几张照片,但这次,我没有用相机,而是用眼睛。我把原汁原味的古村摄成几幅剪影,贴到心的底片上。我准备在噪杂和快节奏的生活里,随时拿出它来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