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乌鸦，俗称“老鸹”，“老鸦”。鸟纲，鸦科。全身或大部分羽毛为乌黑色，故名。多在树上营巢。常成群结队且飞且鸣，声音嘶哑。杂食谷类、昆虫等，功大于过，属于益鸟。
　　 而我要说的乌鸦在以后的文字里要按我们的方言来称呼她叫老鸹子。
　　 老鸹子，不是一只鸟，而是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五十岁的女人，一个还有点姿色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一个住在近郊却在城里工作有点知识还有点个性的新农村妇女。
　　 老鸹子并非是她的本名，也不是昵称，而是她住到八病室8号房来以后，15床的陪护老公给她新起的一个小名：老鸹子。
　　 住八病室的人无非是跌打损伤严重到非要进医院的人，伤筋断骨不动刀不能修复正常的人。八病室友的8号房间里就住着三个这样的中老年女病人。她们分别是14床年过五十的刘老师，15床年过四十六的李美子，16床年届五十的老鸹子。
　　
　　 A：刘老师
　　 刘老师我嘛，中等个子，结实肤白，从言谈举止归队到有气质那一类吧。年过五十了，在一城区一所高中从教三十多年了，现退除教学一线了，因参加教育系统组织的气排球比赛，在练习时把跟腱拉伤了。原以为不过是一点运动性小创伤罢了，谁知到医院检查方知是跟腱断裂，必须进行手术方能接好。就这样，一个从事体育教学工作多年的老运动员伤在了自己的专业上。说起来都不好意思说出口啊！
　　 只好住进了医院。进院办手续时还和医保审批的人争吵了起来，本有医保只须刷卡就行啊，可医保科的人硬是要报工伤，不给办手续。那只好先报工伤了。报了工伤却要自己先付钱了，以后再报，谁又知还有多麻烦的事要办昵？那个医保办的女工作人员说，工伤福利多些等等，以后的待遇好些。在我看来，一点小伤没啥必要嚷得那么大，有医保报些费用就行了。可老公偏偏听进了那医生的话，坚持要报工伤，那就只好报工伤了！
　　 交了五千块费用就办好了住院手续了。医生交待明天手术，先做常规检查，开了一大叠单子，只能一一照办不误。一个脚底下的伤却也要做CT，心电图，磁共振，X光等等。
　　 老公陪着做了一系列的必要常规检查，CT，心电图，磁共振,X光等等，第一天就花了一千多块。
　　 本来脚痛，楼上楼下，跑来跑去，做完检查就已经很痛苦了，回到病房只想躺下先休息会。因为从早上八点多出来到办完这些手续已是12点钟了。
　　 把我安置到病房后，老公赶回家拿日用品，并要带中餐来。
　　 8号房有三个床位，分别是14，15，16床。房间面积不大，不到20平米吧。每一床配有一床头柜，一小椅子，病室配带一卫生间。没有电视。通风采光好，而且门对护士台，有事直呼就是，根本不用点呼叫器。对我们这些腿脚不方便的人来讲算经济适用房吧。
　　 我的床位进门靠卫生间边上的就是了。
　　 我躺下后看看同病房处中间位置的15床上也是一位女病人，有老公陪护；靠窗边的16床是一位从头到脚包扎严实的男子，只能从陪护他的老婆年岁分析他也应是一位五十岁上下的中年人。
　　 心想他们是咋回事啊，在16床不停的哼哧哎哟声中我迷迷糊糊地睡了。
　　 “起来起来，给你看下手术前的要求，并签个字。”医生是在叫我呢。
　　 我的主治医生明亮先生手拿一叠文件，好几张写得满满的。明医生要一一读给我听，我说不必这么辛苦你，我自己看吧。明医生说，这是必须有的程序，不能怕麻烦的。没关系，我只是一只脚不能动而已啊，给我吧。我拿过来自己看了，并马上签了字。来医院就是要相信医生啊，明医生笑笑说，你是一个好人。转身忙他的了。
　　 呵呵。明医生名符其实呢，还是个高富帅呢。不到30的年纪，却有了8年的从医经历了。这是在医院的工作人员介绍栏中看到的。
　　 不一会，明医生又送来一个单子向我宣读，并询问我的意见，就是给我装二棵钢钉，一棵要6000多元。
　　 我问：装了还要拆不？
　　 明医生说：当然，一年后来拆除。
　　 我：那就是说我花一万多元装二棵钢钉，一年后还要来受一次罪，我才不干呢。不装可不可以？
　　 明医生：可以，但我们有义务向你传达，不然，到时恢复不好你怪我们没用最好的方法给你治疗。
　　 我拒绝了医生的好意。我可不想受二次罪。明医生没多说就回转了。可过了不到两小时，午睡中又听到明医生喊我起来，又将那个装钢钉的单子给我，再三劝我装钢钉好些。我只好告示医生，我打电话问了我湖南师大体育系当教授的同学，他也是跟腱拉断，在长沙都只用了三千元不到就接好现在恢复了，不用装钢钉。悻悻不乐的明医生只好打道回办公室了。一棵钢钉多少钱回扣？天知道！装了一年后还要拆，我受二次罪！不干。
　　
　　 b：毛栗子
　　 现在住在16床的这个男人不知他姓什名谁。因为他头部全包扎了，口鼻全长满了管子，连着外面的药瓶子，输氧机，心电图仪器。
　　 时不时听到他口中嚷嚷毛栗子，毛栗子呢，卖了么。好多钱晓得不罗……所以估且称他为毛栗子吧。本来不用说毛栗子事，但是他也和我们同一病房住了一晚，而且是那么的惊心动魄，又怎么能忘却得了呢。
　　 听他的老婆讲，他们是近郊的农民，在街上做小生意，每天清早从偏远的农村贩点时令土特产出来卖，一天毛收入有五六百块。做了五六年了，收入颇可观呢。现在起了楼房，原打算还做二年把满崽送完大学就不做哒。谁知出了车祸哟。
　　 原来他是前天早晨五点钟搭三轮车出来时翻的车，他贩了一担毛栗子出来卖，车到黄家桥时翻了，一车十多个人死了两个，轻伤的有几个，重伤的就是他毛栗子了。开车的司机死了，车又没得保险的，而且是单身一人，死了就死了，医药费全得自付。一天要三千多，心里咯痛啊。他老婆不停地埋怨数落着。
　　 他们是重组家庭，女方有两个女儿都出嫁了，在江浙那边打工，都还不错。有一个共同的小儿子在读高三，虽读的不是重点高中，是一所私立高中，但成绩不错是班上前三名。因此想还做了这二年，儿子读大学就不出来做生意了。可是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啊，看哒要出山哒又出了咯种大事。
　　 毛栗子家的人多是不争的事实。从昨晚很晚离开的六姐姐，二哥哥，侄女侄儿侄孙儿女，一来就是十多人讲个不停，声音大又燥，很是烦人。纷纷出谋划策看如何多搞几块钱医药费。
　　 司机死了找政府，政府总会出点钱的。有个叫四哥的人说他找交警想办法。后来听他老婆讲，男人有八姊妹，女方有十姊妹，因此从早上到晚上十一点钟都有他们的亲戚来看他。三五百的也拿了不少。
　　 但面对每天要交的医药费却听他老婆说没钱交哒，住不起呢。三天就用哒二万多了，还不晓得人财两空不，可没有一个亲人表示可帮衬付点医药费。
　　 一大早，又来了一拔人，七八个，大女儿大女婿，外孙子，二女儿二女婿，还有小儿子，小儿子的老师同学代表来看他了，又挤满了病房。
　　 这些至亲的人来了，钱会有人出了吧。大小女儿与妈妈商量，病情太重，是不是送到重病室，有医生护理会恢复得快些。妈妈说：五天了，钱用了不少，病不见好，高烧不退，医生还叫我不停的给他抹汗擦身降体温，用了三万多了，出了咯多钱，还不晓得会好啵。住不起呢，一天几千块钱，哪里来的咯多钱啰。只有出没得进，到处要用钱，何得啰。
　　 商量来商量去，决定让妈妈休息一下，今天白天由女儿们照料，晚上就由小儿子护理一晚。
　　 十月天白天气温高，晚上有点微冷。
　　 因为我还没动手术，伤口却有点扯得痛，人想睡却痛得睡不着。
　　 15床的李美女明天手术，早早地睡下了，打着小小的呼噜。16床的男子却不停地喊着：哎哟，呀哟，我的毛栗子，毛栗子呢，卖了么。他儿子不知他说啥，就问：么子？么子路？我就告诉他，你老爸在讲毛栗子的事，车上还有他的一担毛栗子，他担心着呢。
　　 于是他儿子就告诉他卖完哒。他却问：卖哒好多钱。他儿子回答不出。
　　 他说：满伢几骗我啊。哎哟，哎哟……又不知讲些啥了。处于高烧迷糊中的他心里还牵挂着他的一担毛栗子。
　　 不知何时，天亮了，起床时看到他的儿子睡在他身边。
　　 又是新的一天到来了！
　　 他的病情却没有一点进展，高烧不退，糊话不止。但他说着很清醒的话：医生，医生，我有钱，我有钱，你帮我治罗，只要能动得就要得哒。
　　 又陆陆续续听他老婆告诉女儿们，老爸现在伤情严重，头部后脑壳撕裂开一大块皮，颈部以下不能动了，颈椎骨折了。
　　 在他的老婆，续女儿，亲儿子的共同商量下，决定把他们的爸爸送到重症室。就这样，毛栗子送到17楼的重症室看护室治疗去了。
　　 16床空了！病房一下子安静了。人倒有点不适应了。
　　
　　 c：李美子
　　 李美子我们干脆叫她李美女吧。四十五六吧。瓜子脸，大眼睛，长长的眼睫毛，笑起来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体态丰腴，皮肤白晰，初看不到四十的人一样。
　　 在交流中了解到她是在一个远郊沙石场上班，距城区有30多里地，以前坐22路公交转路八公桩的班车就可直达，但不方便，特别是刮风下雨还要起早床，实在不想。于是就新买了辆电瓶车上班用。这不十月二号提的车，十号就出了事，住到医院一周了，因为要等特制的钢板，一直没动手术。
　　 她老公是个自由人，大她十一岁，以前开饭店做生意，没发财。不过从他中指上戴的一个非常牛B的特大号金戒子和她老婆婆手上同样牛B的大金戒子看来有点小钱。现在身体不好在家休息，而今却是一心一意在医院照顾她。
　　 我与李美女说，你老公今天晚上不用到处找床位睡了，就可以睡在你旁边照顾你。她正落得捡个方便，高兴得不得了。因为今天她动了手术，脚一点都不能动，大小便都得老公帮忙。
　　 做完了一天的输液，例行检查，吃了中餐，她老公就回家漱洗，准备晚餐，杂活。就开始我们的卧谈了。
　　 她二十六岁时才嫁给了现在的老公，当时他已经是三十七了。大男大女，没有谈来谈去的风花雪月、花前月下，一拍即合。二个沦落人就成了同床共枕的夫妻了。
　　 因为都没有工作，就一起做生意。曾经夫妻俩一并在安化深山里办工厂，跟台湾老板做筷子生意。虽然生活非常艰苦，但有奔头就不觉得了。开始生意红火，因不了解外面的世界形势，海湾战争爆发，台湾不要他们的筷子了，堆积如山的筷子发霉,，借来的钱也无法偿还，到年底要钱的人络绎不绝，只好双双离家出走躲避，本来要发财的梦成了华盖运。从此多年一撅不起。幸亏老公炒得一手好菜，前几年在长沙开饭店，还了债，还买了房子，一个女儿大学毕业在长沙工作了，生活还过得去。
　　 近一年多老公感觉心脏不好，回家休息。本来都过着清闲自在的日子。老婆闲不住，在一位同学加好朋友的要求下到一个沙石场上班，上两天班休息三天，一个月有两千多块工资。钱多事少谁不爱呢。只是路途远不方便，还要转两次车，于是就决定买电动车自己开车上班方便又快。这不，十月二号买的车，十号就出车祸了，下班回家还没出沙场就碰哒一条狗躲避不及，摔倒在地，车把自己的膝关节压伤，进医院一查，膝关节骨折，必须安钢板才能接好。现在她要用的这种钢板医院没货，所以她进院这么久没动手术就是在等钢板。
　　 聊着聊着大概都困了，睡一觉起来太阳都偏西了。
　　 一会儿，护士来量体温，并交待她晚上九点后不要吃任何东西了，包括水都不能喝了。渴了也只打湿下嘴皮子。
　　 晚六点不到，他家老公提来了丰盛的晚餐，香喷喷的，哈啦子都流出来了。心里却在想不知俺家老公晚餐会做啥子好吃的来。只等到近晚七点天都黑了他才来了。剁了一碗肉枣子，放了点桃苏，口感不错。一大碗连汤带肉统统的唆光了。边吃边问为何来的这么晚，原来白天他忙着打包装车，后天要出送货到邵阳，隆回等地。
　　 看着一身灰和一身疲惫的老公，心里在责怪自己为何这么不小心，做不得事。打个排球把自己搞成这样重的伤情，眼下他正是忙不过来的时候，却还要给他增加麻烦。
　　 吃完漱洗完毕，老公本要陪在病房，床太小，他又非常辛苦，我说没事，你回家休息吧！
　　 从没在医院睡过，子时已过，睡意却无。在想着明天的手术要做些啥准备工作。会很痛吗？术后恢复快吗？以后还能跳舞吗？在不停的胡思乱想中睡了。
　　
　　 D：老鸹子
　　 睡梦中只听得一声声尖叫：哎哟呢，哎哟呢，挨不得呢，痛死哒呢。
　　 将近是凌辰两点左右吧，一个非常刺耳的女高音出现在八病室的走道上。也把病室里的伤病员陪护人一一从梦中惊醒！
　　 只听得医生在说，想不痛就得按医生的吩咐做，把手吊起来，先做紧急处理，明天例行检查后动手术。
　　 又听得几个男声在说，按医生的办，现在没有办法，肩锁骨断了，开不得玩笑的。半个多小时后好象安静了不少，人也好象住到隔壁的房间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