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早晨，当值班室窗台上你送我的栀子花开花的时候，你却走了……
　　 ——题记
　　 上月周一，刚从手术室走出来，就闻到一股股随风而至的清香。循着味道走进值班室，让我眼前一亮，值班室窗台上那盆同学送的栀子花，居然奇迹般地开出几朵花来。在这样一个季节，栀子花能开花，还真是个奇迹。我兴奋地走上前去，闭上眼睛凑上鼻子轻轻地闻着……
　　 突然，有人在我背上轻轻拍了一下，并叫了一声：“叶子。”
　　 我惊讶地扭转头，看见我同学张力和他的女朋友小丽就站在我身后。
　　 张力是我高中时候的同学，小丽是他谈了有两年的女朋友，已经发了请柬说两天后就要结婚。近两年，每次高中同学聚会，张力都会带上小丽，所以我们自然也很熟。俩人手拉手站在我面前，显出很亲昵的样子。可是我却发现张力的脸色很难看，蜡黄、憔悴、还有一种淤血般的红。以前的张力可不是这样的，高中时的张力可是帅气得了不得，白净的国字脸，一米七八的个头，迷倒女同学一大片不说，张力还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兼班长。今天这是咋了，莫不是病了？还没等我说话，小丽就告诉我说，张力在早晨刚上班的时候，就感觉左胸一阵阵剧疼，实在坚持不了了，才打电话找的小丽，小丽就赶紧和张力开着车来到了医院。检查结果刚刚出来，说是劳力性心绞痛需要马上住院治疗，正好路过我的办公室就走了进来。
　　 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医生在叫张力的名字。我赶紧催促小丽，搀着张力去病房接受治疗。随后，我走进张力主治医生办公室，找了他的主治医师，听她谈了张力的病情，并督促她尽快用最好的药给予治疗，并赶紧去了行李间为张力拿了干净被褥。当我抱着被褥走出行李间，突然听见有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叫声。我顿时感觉不妙，急速地跑向张力住的病房，只见几个医生已经撤去张力身上抢救的仪器，张力直挺挺的如镶嵌在床上一样，手腕上鼓起一个大包，输液的液体正一滴一滴顺着他的手腕滴到地上……小丽正跪在张力床边，一边叫着张力的名字，一边使劲摇晃着张力的身体，哭嚎着……我木木地站在门口，腿像灌了铅一样，一步也挪不动。任回忆如潮水般向我涌来。
　　 高一文理科分班的时候，我被分到了二班。我前排坐的是一个从外县刚刚转来的白净、腼腆的男生。这个男生不光长得很帅，学习据说也不错。第一天上课，我们班的班主任高老师，就点名道姓让他当我们班的班长兼学习委员。听我同桌王菲小声告诉我说，这个叫张力的男生，为什么来了就能当上班长和学习委员，是因为他妈来学校了，还送了班主任老师一盆开满花的栀子花。听了王菲的话，我偷偷去高老师办公室扒门缝去看，果然看见高老师的办公桌上，多了一盆花香四溢的白色栀子花。
　　 我暗暗在心里对张力有了看法，暗地里和他在学习上较开了劲。张力也别说每次班级考试，都能在班级考上前一二名。那时候，我俩在我们高一二班成绩可谓是不相上下。
　　 张力自从来到我班，我很少用正眼看他。虽然我班女同学都象追星捧月的一样追随在他的屁股后面，但我对他却有很深的成见，一想起他妈用栀子花贿赂高老师，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所以，有时就是偶尔两个人走到对面，我也会高昂着头擦身而过。在我的眼里，他就是个会给老师溜须的臭流氓！因为王菲曾不止一次和我说过，张力总是爱偷偷观察我，有时候他喜欢看我背影，说我每次高昂着头从他身边走过，王菲都会看见他看着我的背影发呆出神，直到我走出很远还在望，说有一次竟然还流出了口水……
　　 高二的下学期，老师组织我们三好学生去离宫划船。记得那天，我们五个三好学生加上高老师，租了一只船。船划到湖中央的时候，竟然和迎面划来的一条船不小心撞到一起。当时只听“嘭”的一声我们的船就在湖中心打起了转，紧接着那只船上有个穿红褂子的小女孩，一下就掉入了湖水里。我们五个同学加上高老师，赶紧转过船头像那只船划去。那只掉下人的船上剩下的两个女孩子，吓得拽着船帮子不停地连声尖叫着。那个掉入湖水穿红衣服的小女孩，在湖水里来回扑腾着，眼看着就要沉入湖底。这时候，只见张力一下跳入湖里，急速向那个红衣服女孩划去，他几下划到那个红衣服女孩身边，伸手试图给她拉过来。哪知道那个女孩似乎呛了水，一点点往下沉着，就要见不到了影子。张力急了，几下狗刨扎进水里，一把拉住那个红衣服女孩，另一只手不停地划动着。高老师也奋不顾身跳入了湖里，一起和张力拉着那个女孩子，在我们船上人的努力下，终于把那个女孩子拽上了船。而张力似乎是水呛了肺，等我们上了岸后，他当时就昏倒在草坪上没有了丝毫气息。
　　 张力被紧急送进了医院。王菲和我们班同学说：“咱们去医院看看张力吧。”几个同学齐声响应，我本不想去的，但经不起同学说，就随着几个同学凑了钱，买了许多水果，一起来到医院住院处二楼。
　　 推开张力住的病房，迎面一股花香飘来。顺着香气的方向，我看见张力住的医院病房窗台上，放着一盆已经开满花的栀子花，就和学校高老师桌子上的那盆花儿一模一样。张力看见我们来看他，虚弱地坐起身来和我们打着招呼。同学们叽叽喳喳的表扬着张力，都说张力水性真好。张力却说自己可没那么厉害，就会那么两下狗刨，还是和一个叔叔学的。我站在那盆栀子花前静静地闻着花香，没有参与同学的热闹场面。王菲拍了我一下问我：“喜欢这盆花咱就和张力说说给抱走呗。”我还没有说话，张力却接过话说：“这花可不能给你们，这是我妈最得意的宝贝，我家院子里有许多盆呢。”
　　 听张力这么说，王菲拉了一下我冲着张力说道：“不就一盆破花吗？至于嘛！不给就不给，还你家有许多盆。谁信呀？你就吹吧，要不然我们去你家看看。”
　　 “是啊，我们去你家看看。”同学们都起着哄。张力跳下床说：“好啊，正好我家就在附近，反正中午我妈也说了让我自己溜达着回去吃饭。”
　　 随着张力转过一条胡同，我们就来到了张力家。张力家住的是一个很小的平房院落，每家每户都隔着一道砖墙，门外是一处小院，可以种点花花草草。走进张力家小院，首先映入我们眼帘的是两株挺拔的李子树，李子树四周，果真看到了张力所说的那一盆盆开满花的栀子花。
　　 张力还告诉我们说，他老妈就喜欢摆弄这些栀子花，着实对这些花费了不少心思，一到上肥的日子，他老妈就要骑着自行车去很远的地方拉肥料，往往是早晨去，下午才能回来。每次给花浇水，他老妈都用喷壶，不敢用水管直接灌，说是怕水压太大，喷坏了花根。有句话叫：“好花要好土”。他老妈特别看重这一点，所以每过两年，她都要给栀子花换一次新土。那土都是他老妈自己骑自行车一袋一袋驮回来的。他还告诉我们说他老妈对这些花如此费心，实在是因为这里有故事的……
　　 正说着房间里走出一个四十来岁瘦小的女人，她微笑地和我们每个人打着招呼说道：“我家张力又和你们说这些花了吧，快进屋坐……”突然她的眼光停留在我的脸上，一下愣住了，她揉了揉眼睛。急忙小跑着来到我跟前说：“闺女，你该不是红红吧？像，简直太像了！”
　　 红红？我望着张力妈不解地说：“阿姨，谁是红红？我是何叶。不叫红红。”
　　 张力一下跑向他妈跟前急切地说：“妈，她是红红吗？我看咱家的照片也觉得和她很像……”
　　 张力妈又使劲眨了眨眼睛，轻轻叹了口气说：“不是红红，是我认错人了。红红脸上有块红痣，除非她做掉了。”
　　 我愣愣的望着张力妈，使劲揉着自己的脸说：“我脸上一开始就没有什么红痣，要不信我哪天拿给你我小时候照片给你们看。到底是咋回事呀？红红是谁呀……”我连连地问着。
　　 张力领着我们进了张力家房间，指着墙壁上其中一张一个小女孩的照片说，这个女孩叫红红。也别说仔细看那个叫红红的小女孩，除了脸上有一块红痣外，其它地方还真和我长得有些相似。张力妈妈和我们讲起了一个与栀子花有关的一个久远的故事……
　　 张力六岁那年，当消防员的张力爸爸在一次救火中，救了一个和张力一般大的小女孩。本来张力爸爸已经把这个小女孩救了出来，可那个小女孩却不知为什么在张力爸爸放下她一瞬，竟然又跑回那熊熊燃烧的大火的房间，张力爸不知小女孩为什么跑回房间，急忙随后追进房间。小女孩进了房间，直接奔向窗台一盆栀子花跑去。等张力爸爸抱着那个小女孩，和那盆栀子花从燃烧的房间里跑出来时，一块很大的木头砸在张力爸爸的头上，张力的爸爸艰难地匍匐着把小女孩总算救了出来，而自己却失去了宝贵的生命……
　　 被救出来的小女孩叫红红，那盆她奋力跑回去抱的栀子花，是守卫边防的爸爸在她出生那年回家栽种在花盆的。爸爸还来信告诉红红，等栀子花开满花的季节，他就会回来看红红和她的妈妈。所以，红红的妈妈在家里院子花盆里栽了许多栀子花，而爸爸送的那盆栀子花，从小到大都放在红红的房间窗台上。红红每次想爸爸时，都会跑去看那盆爸爸送的栀子花，看见那盆栀子花就如看见自己的爸爸一样。因为她听妈妈说，她的爸爸为了人们的安全，正在遥远的地方守卫着祖国的边防。张力爸爸去世后，红红爸爸从边疆专程请假回来了，他怀里抱着栀子花来到张力爸爸墓前，把开满花的栀子花摆放在张力爸爸墓前，并深深鞠躬。
　　 那个五月，那个边防叔叔领着红红和张力去游泳馆，张力学会了狗刨；在那个花香四溢的五月，张力的妈妈也在家里院子里栽种了盆盆栀子花。七岁那年，红红最终在一个栀子花开满院子的季节，随退役的爸爸回了沧州老家。而家里养得那些栀子花，全部送给了张力的妈妈。
　　 听了张力妈妈讲的这段往事，我理解了张力每次看我的眼神。张力在身体恢复后上学的那天，在一个课间操的间隙，还偷偷向我保证，等我们高中毕业，他会从家里偷出一盆栀子花送给我。
　　 张力走了，走在他送我的这盆栀子花开花的日子。因为这盆栀子花是我们各自考上大学后，张力还真从家里偷出带有纪念意义的那盆栀子花，他说这盆花是他爸救红红那天，红红怀里抱的那盆。他还在花盆里写了一个纸条：高中几年我都一直在静静地注视着你，因为我一直以来都在找寻着红红的样子，看见你我就觉得我爸他一直还在……
　　 可不知为什么这盆花自从到了我家之后，就没再见它开过花。而在张力走的这天，它却奇迹般的开满白色小花。一阵风吹过，清雅的芳香与扑面而来，我久久伫立在这盆栀子花前，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一个繁星闪烁的夜晚，我和小丽来到张力的家。我看见张力的妈妈正坐在院落里那一盆盆栀子花前发着呆，她的手里正紧紧抱着他们一家三口的照片。月光洒在那一盆盆栀子花上，那一片片绿叶被照亮了。一片片摇摆的绿叶，在风中舞着，它们好像活了起来，似乎每一片绿叶上都有一个新的生命在颤动。
　　 小丽叫了一声“张妈”。张力的妈妈缓缓转过头来自言自语道：“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小丽偷偷告诉我说，其实张力不该这么早就去找他爸的，大学毕业的张力本应该有份好工作，而他却选择去了消防队当了一名消防员。工作优秀的他，每次有任务他都第一个出警。每天任劳任怨的工作，上次8月13日天津滨海新区发生爆炸火灾，张力参加救火回来后，就已经检查出心脏有严重问题，单位也批准了他休假治疗，而他却没有重视……
　　 一个雨后的清晨，我将装有栀子花瓣的水晶瓶放在张力墓前，清晨和煦的阳光将它染出了淡淡光圈，那叫做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