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牧区生活了十几年，可惜最终也没能学会宰羊。当然也并非一窍不通，像剥皮、开膛破肚、清洗肠肚、肢解羊体这些程序还都能对付，只是难以达到行家里手那么娴熟迅速而已，而最重要的使羊毙命的宰杀环节却始终也没能亲自实践，虽然理论上很通透，但是一次尝试的经历也没有。
　　 记得当时在阿尔山代课，有一年初冬卧羊的时候（牧区在这个季节大规模的宰杀牛羊，用以储备冬春肉食，因而叫卧羊），老校长把学校食堂卧羊的任务交给了久林我俩。开始接受任务的时候我很犹豫，但是每只羊有五毛钱的劳务补贴，这对于一个月只有三十七元九角五分钱工资的我们来说，确实是一个诱惑，于是便硬着头皮接下了这个任务，但在后来的实施过程中，五十多只羊的宰杀环节都是久林亲自操刀，我只是等那些可怜的羊儿咽下最后一口气，一命呜呼之后，来进行皮毛和羊体的分离以及开膛破肚而已。
　　 那样的时刻，一群的羊儿被圈在一个大礼堂里，等待他们的命运就是走向死亡，所不同的就是先后顺序而已。那样的场面你可以想象得到，一只羊被牵过来摁倒，然后是被锋利的刀子宰杀、剥皮、开膛破肚到大卸八块，那边它的众多同伴瞪大着眼睛目睹着血淋淋的全过程，是多么的惊怵和恐怖啊。
　　 现在想来，这或许和我懦弱的心性有关，你也可以看成是一种假慈悲，事实大抵也是如此，因为面对那些肥美醇香的手把肉我依然照吃不误，可最终却总是不忍心手操利刃去剥夺那些活蹦乱跳的生命。
　　 下乡插队的时候，清晨的好梦时常被此起彼伏的牛吼叫声搅醒，并且那些吼叫声和平时都大大不同，其中除了激昂高亢还夹杂着愤怒和哀痛，并且在这悲愤哀痛之声的感召下，牛群越聚越庞大，大家还齐聚一个地点，一边哀嚎一边奋蹄刨地，细细一看，那些牛儿们的眼角居然挂着晶莹的泪珠……后来才知道，那被刨之地有它们被宰杀的同伴们的血迹，牛儿们嗅到了同伴的气息，然后用悲痛的哀鸣招来同伴一起追悼……
　　 俗语说，人有人言兽有兽语，确实如此，动物比起人来虽算是低级生命，但是它们也是有灵性和情感的生命，只不过是和我们人类不同而已。譬如说那凶残的野狼，只要有了情况，仰天几声嚎叫，立刻就会招来一群同伴，如果把这理解为动物的本能那就大错特错了，这些动物也有自己的情感和喜怒哀乐呢。
　　 前几天，在曾经居住的旧小区，我看到一只流浪狗，它被主人遗弃后靠着吃百家饭存活了两三年了，看起来它的外表既邋遢又污秽不堪，但却是格外的懂事，每当得到外人的食物赏赐之后，它一定会把身体竖起来，两只前爪抱在一起向你作揖致谢，这样的情形用简单的动物本能来解释恐怕是不通的吧。
　　 人类号称万物之灵长，因此在其他动物面前总是那么自高自大，恣意妄为，任意践踏和剥夺其他动物的自由和生命，但是当你看到刚才那样悲愤的场景，内心深处能没有丝毫的悸动吗？
　　 牛羊一刀菜，当它们出生之后就注定了最终这种悲惨的结局，无论其生命或长或短，或欢乐幸福或凄凉痛苦，最终都会被利刃夺去性命，然后被大卸八块，还要被开水烹煮，之后冒着热气香气走上餐桌，成为人们口中鲜美的食物……
　　 近些年，人们为了让有限的草场和资本发挥最大效益，动用各种科技手段，让刚刚出生的羔羊迅速增肥，然后匆匆忙忙地送进屠宰场。一只羊儿，春天降生，秋天就被结束生命，别说四季轮回，就是冬天是什么样的它都感受不到，何等的可怜可悲。要知道，这不是自然规律，乃是人类强加给它们的。
　　 其实，与其它动物比较起来，这些羊儿是极其温顺可爱的，它们与世无争，他们不会对外界有侵害和威胁，就连它们那一声声的“咩咩”鸣叫都让人感到柔弱可怜，尤其是那些羔羊，咋一出生，洁白的绒毛一卷一卷的弯曲着，两只眼睛那么清澈明亮，天真无邪地探究着整个世界，口中不断发出弱弱的令母羊心颤的“咩咩”声，听来令人感到楚楚可怜；而当它们一旦吸足了奶水，有了足够的体力，便满世界地跳来蹦去，游戏着自己，娱乐着他人，让人感到淘气又可爱。于是每一个看到它们的人都忍不住捉住摸一摸，抱一抱……就是这样一个群体，由于它们的柔弱温顺，注定了它们无法善始善终，总会因为外力，因为人类而中途夭折，走向死亡。
　　 与它们命运相似的还有鸡还有猪，它们都被现代科技加快了生长速度，缩短了生死的过程，几个月就被宰杀而走向市场走上餐桌……其实这样被人为加速生命过程的远不止这些，那些用激素等药物迅速增肥，进而缩短生命周期的在养殖业几乎无孔不入，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当它们尽情大口朵颐着人类为它们精心配置的“饲料”的时候，他们绝不会想到，人类以一种巧妙的方式偷走了它们短暂生命里的一大部分宝贵时间，迅速被增肥之后的结局就是死亡。
　　 原始的草原牧民逐水草而居，过着悠然自得的游牧生活。这种生活方式需要不断的迁徙，不断地寻找最肥美的草原，看起来这样的日子缺少安定，也似乎辛苦一些，然而这却是人类对自然规律的最好适应，对草原生态的最合理的保护。其实大自然和人类也是一样的，无论农田、草原还是海洋都是需要保护，需要适当的休养生息。牧民们通过轮牧方式使被牛羊践踏和掠食过的牧草得以重新恢复生机，这样才能使草原永葆生机和活力，才能永现“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美景。然而后来牧民们被定居，一年四季，牛羊被固定在某一个区域内放牧，再加上牲畜数量的超载，人类贪婪无度地向草原索取，导致草原迅速退至沙化，致使草原在世纪之交的2000年到2002年连续三年遭遇沙尘暴、干旱、蝗虫等自然灾害，本该是绿草如茵的夏季，很多草场居然都没返青，放眼望去，四野一片苍黄，地皮裸露、草根裸露，甚至连黄鼠都无处藏身。广大牧民真是欲哭无泪，心在泣血。这就是人类违背自然规律，贪婪向大自然索取所遭受的报应。
　　 还不止这些，请看看我们牧区打贮草方式的变革：较原始的打草工具是一把钐刀，一把钢叉。用钐刀把牧草割倒，用钢叉把割倒的牧草推起来，装在车上，就这么简单。工具的简单也导致了效率的低下和劳动的辛苦，但是对于草场却几乎没有丝毫的损伤和破坏。
　　 后来，科技的进步、工业文明的发展让机械替代了手工，生产力得到了解放，工作效率也得到了大幅度提高，然而这种文明背后所隐藏的负面效应也逐渐开始显现了，那就是打草机后面拖带的搂草机不但很容易能把割倒的牧草集中在一起，同时还把那些对植物生长有利陈年腐败的草叶都搂走了，导致草根裸露，水分迅速增发，草原的退化沙化就一点点的开始了。
　　 而且，为了和老天抢时间，争取在降雪之前完成打草运草，人们把打草的时间逐渐提前，在牧草还未完全成熟就将其割倒，其结果是牧草都没能结出籽粒，对于第二年的繁殖当然是极为不利的，于是草原的牧草就越来越稀少。
　　 曾记得一位禅师说过：“袋里有米，灶下有柴，还缺什么？”是的，富裕了的我们真应该仔细思考一下了。二十一世纪，人类贪婪的本性和急功近利的心理通过科技手段得到了高速发酵和膨胀，可是当我们的物质生活得到一定满足的时候，真应该回过头来审视一下曾经走过的足迹，思考一下我们的明天，我们的将来。
　　 如此无度地索取下去后果将会怎样？我们是不是应该给未来，给我们的子孙后代留点什么？想一想如何善待自然，善待动物。这里所说的我们包括食客也包括牧人、农民及所有大众，请不要单纯的为了满足舌尖上的美感，为了满足对金钱疯狂的占有而恣意妄为了，过分的贪婪和疯狂无度的掠夺必将遭到大自然的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