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失聪(小小说)
几辆小车沿着山脚曲折的湖岸开过来,让寂寞的鲶鱼矶平添几分热闹。郭爹病倒了,他的儿女们回来了。
鲶鱼矶实际上是一个伸向湖心的山头,是崇山峻岭的尾巴,外形呈“U”形,酷似鲶鱼的嘴巴,这里依山傍水居住着二十多户人家。除了年底干湖取鱼能吸引一些人外,平日这里烟波浩渺,山静水寂。青壮年大多进城打工,少数几个在家的早出晚归在附近打零工,有老人的看家护院,没老人的门锁都锈死了。
郭爹今年七十八岁,老伴过世多年,三年前他都还能种田耕地,大米、菜油、芝麻、黄豆都供给几个儿女。儿女们要他放弃田地歇下来,郭爹知道他们在外面不容易,嘴上答应,却依然我行我素。
郭爹是典型的庄稼人,有庄稼一样的沉默,侍弄田地却一丝不苟,一辈子在人影寥落的鲶鱼矶过着简单清贫的日子。他最好的朋友是廖爹,小他两三岁。廖爹的儿女也都长年在外打工,老两口相依为命。郭爹和廖爹一个住鲶鱼矶南头,一个住北头,过去一趟要二十多分钟。距离阻隔不了共同的寂寞,想见对方了打个电话,不是你过来,就是我过去。悠闲的说话,慢慢的吸烟,一坐就几小时。
郭爹的儿女们孝顺,在鲶鱼矶是公认的,吃的营养品堆得像小山,穿的从头管到脚,住的方方便便。儿女们没有一个当上了大老板,却也都不是普通的农民工。他们也提出过要老人住城里,郭爹既怕增加他们的负担,也舍不下鲶鱼矶,不愿意去。儿女们只好给他配了个老年手机,方便联系,本机号码就贴在手机背面。两年前郭爹大病了一场,不仅耳朵不好使,而且腿脚不方便。儿女们又给他装了个助听器,开始还管用,后来听力渐渐下降,儿女们在电话里打雷样说话,他才能估摸着猜出意思,再过了几个月就彻底失聪了。如果有重要的事,郭爹就掏出挂在腰间的手机拨通电话,大声说几句,也不知对方应没应他就挂了。
郭爹行动不便,每天只能坐在门前,望着白茫茫的湖水发呆。有时廖爹过来陪他坐,抽烟,也说话,偶尔还发出笑声。可是去年秋天,廖爹在悬崖上砍柴摔死了,郭爹好不容易请人用摩托车送过去,守了廖爹三天三夜。此后的郭爹更像萎靡的庄稼,白天等着太阳下山,夜里盼着天亮,一个人孤寂的熬着日子。
这次郭爹病倒,儿女们赶回来守在床前寸步不离。老人一直闭着眼,气若游丝。这天上午,郭爹的眼睛突然慢慢地打开了一条缝隙,手也艰难地动了动,示意他的手机。儿女们赶紧围拢来一边问他,一边看着他的眼睛和手势猜测他的意思,好不容易在手机背面发现了另外一个号码,他是要给这个人打电话。
号码迅速输入,手机贴在了郭爹的耳朵上。可是老人头一歪,走了。
这个电话的主人是谁呢?重拨过去,电话里应答“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他一定是个特别重要的人,儿女们从亲人和亲戚里排查,没有这个人,就想到父亲的生前好友,这时儿女们面面相觑,除了廖爹父亲好像没有朋友。而廖爹早已作古,不可能是他。还有谁对父亲如此重要,让他临终前还牵肠挂肚呢?
电话之谜在详细的分析排查无果后,儿女们不得不暂时放下,投入到紧张的丧葬安排中。
郭爹走了的消息传开后,鲶鱼矶留守在家的人都来送老人最后一程。有个邻居叹息了一声,说前几天他都看见郭爹好端端的坐在门前打电话,怎么突然就走了。郭爹的儿女们感到震惊,因为父亲近两个月根本没有给他们打过电话。他们把手机拿过来向大家询问,有个老娭毑看了半天说,这是我老头子的手机号码。
郭爹的儿女们再次惊呆了,老娭毑是已故廖爹的老伴。沉默了许久后,兄妹几人突然齐刷刷的跪在了父亲的灵柩前失声痛哭。
千字文带给我们的深思,超过很多长篇大作。
天之韵的编辑也很值得点赞!向佳作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