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舟书信】梧桐落叶时,念故乡(散文)
梦里又水乡,黑瓦映白墙。于我,听梦不愿醒,便随你风月无际;于你,旧梦不肯醒,可重寻桨声依稀。不知梦醒时,无声无息,留你仍在此地,留我一场唏嘘。校园里,梧桐叶落,我在这里,想写一封书信,寄给我的故乡。
——题记
(一)
窗外窸窸窣窣的在下着秋雨,低低浅浅的,让这样的深秋夜晚,添了好些凉意。
我是被梦惊醒的,看看时间,凌晨三点,再无睡意。
城市万丈的灯火,惊扰了夜幕斑驳,像陌生的景色。
略微起身斜枕着睡枕,听着滴答在窗外的雨声,想着方才所梦见的梦里水乡。
思念,便再也止不住地,止不住地流淌。
(二)
想起故乡,总爱想起家乡门前那条长长的青石小巷,想泉水叮咚滴答而落的远山,想梯形层层交错的田地路坎,更想,曾经在那里的人和经过的时光。
想到故乡,脑海中的画面是晨曦中门前的几棵枫树,阳光从枝叶中透射而出,在空气中形成一个又一个的光束,四周的是七八人才能环抱的枫树梧桐,几棵大树的中央,有一颗年龄最老、最高大、最粗壮的树,树的旁边是一片翠绿的竹林,一位不谙世事的孩童从门前调皮地爬到古树下,慢慢地往上爬。
有位老爷爷,眯眼躲过有些刺眼的阳光,端着杯清茶,在摇椅上缓缓坐下,满脸慈爱地看着小孩开心的玩耍。
然后,画面就这样终止了,再也想不起了。因为故乡于我,执念最深的,便是年幼时与爷爷所度过的无数次这样的画面,至于其他的那些记忆,已经在时光里搁浅了,浅浅的如袅袅的炊烟,散了,也就再也聚不起了。
那时年少,尚不知人在天涯是怎般的一种无奈,反而痴迷于马致远诗中的那种“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独行红尘陌上的孤独与潇洒,像吸食了鸦片一般,迷恋。想象着,一匹老马,一个人,一支横笛,一身蓑衣,走在旷野的夕阳里,侠客江湖,遗世而独立。
那时喜欢这种滋味,大抵是因为岁月的树枝长满了自己青春的绿叶,一层一层的绿叶叠加错落着,仿佛再悲凉的秋风,也无法将它们都一一吹散。于是,便极其迫切地渴望,渴望能在一朝长大,脱离爷爷父母的手和目光,逃离这已生活了太久只剩枯燥乏味的故乡,独自去马踏芦花,闯荡天涯。
后来,终于如愿长大,在外独自生活,才发觉,时光匆忙得就像过隙的白马,无数曾以为漫长的时光,就那么无声息地,匆忙而过。而陪伴在自己身边的,是漫长无尽头的孤独寂然。才明白,“人在天涯”这四个字是多么的步步惊寒。天涯尽头,沧海一梦,醒来时,前无去路,后断归途!
于是越发的思念,思念故乡。
思念故乡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思念那熟悉而走远的方向,一停步,一彷徨,都是旧时光里自己的模样。
原来,所谓思念,不过是记忆的荒唐,所谓远方,也只是离人的徜徉。
继而想到前不久听到的一句歌词:你心归处是吾乡。我想,故乡这个词,大概正是因为有过回忆,有过自己所珍惜的人,才拥有了这样深重的温暖与思念,不可触碰。
(三)
这些年,自己一个人在外生活,在外读书,在外成长。
去过了很多地方,见过了很多不曾见过的人。去过的很多地方是年幼时的自己连做梦都想去的,见到的很多来自五湖四海的人是那时候的自己想见却不敢奢望的。
我以为每次遇见漂亮的风景,邂逅意外的人,自己会有说不出的欣喜。
然而,我以为的,也只是我以为。
欣喜自是有的,只是十分短暂,更多的则是喜悦之后,离别所带来的伤感。
对我来说,尤其是步入大学生活的这几年时光,所谓的成长,不过是努力学会那些离别带来的惆怅。毕业那年,外婆离世了,大二端午的时候,如同亲爸的幺爸车祸去世了,爸爸骨折侥幸留下来了。我的至亲和挚友以不同的方式,同样悄无声息的意外,离开了我的身边,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至今记得回家去参加外婆的葬礼,一直都忍住没有哭。一方面或是因为那时候的自己完全是懵的,不敢面对现实,心里觉得这或许只是一个梦罢了,一方面或是我意识到外婆去世的时候,自己就一直在忍,因为我知道自己的家人肯定已经哭过不知道多少次,我不想让他们再哭一次。
直到深夜,独自走在乡间小道,看着周围的一砖一瓦,回想着外婆曾经走过的一颦一影,为自己所做的一菜一饭,终于再也忍不住了。我蹲在路旁嚎啕大哭,哭到抽泣。
在外婆离世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以为我不会再因为亲人的离世而哭,我以为已经经受了这一辈子最大的离别,我以为我已经坚强到足以面对亲人的离世,可这一切,只是我以为。
一年以后。幺爸突然离世。也许外婆的离世我还有一些准备,毕竟老人家年纪大了,总会有一天离去的,可是三十而立的幺爸突然的离世让我重新觉得世事无常。
我瞧着他以前留下的每一张照片,写下的每一条心情签名,与自己说过的每一句深刻的话,在很长的时间里,我都一直以为,他仍旧活在这个世上,活在自己身边的,转身便可以见到他的身影。用了两年的时间,我才逐渐清醒过来,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了。他永远的,不见了。
于是,很多时候我都在忙,忙学习,忙生活,忙一切能够让自己不去回忆往昔的事情,哪怕这样的忙,是漫无目的。关于故乡,故乡的人,和曾经的旧事,都让我避恐不及地去选择逃亡,遗忘。
只是遗忘,终究只是回忆暂时的躲藏。
那些经历失去和远离,那些漂泊异乡无处为家的悲苦,那些撕心裂肺的思念,都在寂寥的深夜,逐一在你的梦里水乡,缓缓浮现。
才明白,那些走过的痕迹,留下的回忆,是逃不掉抹不掉的。
只要是自己走过的旧地方,旧时光,都是自己的故乡。
思念悠长,一擦肩,一怅惘,轻道声“故乡,别来无恙”。
虽为散文,却更具散文诗的韵律之美。尤其是文章的开头两个章节,词句优美,韵味绵长,以雨的意象织起浓浓的思乡之情,为后文中的点点滴滴回忆铺陈下淡淡忧伤的基调。不忍别离,却又别离,人生就是一场不停地奔赴,而别离的笙箫却早已恭候在每次奔赴的路口。温暖与思念,珍惜与懂得,这就是回忆里最深情的礼物。唯愿岁月无恙,一生自当安好。
向作者问安,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