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远方,赴一场诗意的约 (散文)
远方,从我的唇齿间轻轻地叹息出,在我的心海里不停地徘徊着,久久不肯离去。
我生长于北方的农村,司空见惯的就是山,所见到过的山也没有多大区别,因为以前我没去过远方,活动范围仅限于百里之内的缘故吧。以往的时候,出去玩,走得常常是寻常路,山便也感觉都差不多。或凸,或尖,或圆,有的甚至于就是一个大的土包子。虽然从书本里读过不少奇山异石的描写,也从电视里欣赏过不少云雾缭绕、奇峰怪石的画面,可这些与亲眼看见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只有亲眼看见红霞盛开在天边,才能领略第一手的绚烂。纸上只能展现奇观,骄阳的炙烤,沙土的灼热,沙棘的阻拦,却不能通过画面传到我们的感官。走出去,在路上,清涧自然会荡涤心灵的凡尘,生命的风采自然会尽现。
已过不惑的我,许是由于时间的充沛,不知怎么突然之间爱上了徒步,或者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因为身体不太好,想锻炼身体的耐力吧。那车辚辚的声响、那脚丫与泥泞的匆匆交谈、那鞋底对地面的缓慢丈量,就于我的行程中,荡漾于空中转折于路上了。原来,往远方去,是我们与生俱来的本能,并不需要多大的经济支撑。
从小,我不喜欢斗酒长啸的江湖,偏执地爱着“采菊东篱的南山下”。在参加了几次徒步后,却因为一次腿伤,无法出行,原本喜欢四处溜达的我,活动的范围更小了,床上、地下,屋内、屋外。我一边享受着放了假的女儿无微不至的照顾,一边心里又开始躁动不安。一百天,我不能到外面看风景,只能站在窗前,看院里的槐树绿了又黄,黄了又落,像有个人在摇晃着树枝,叶子刷啦啦就落了一地。
熬过了百天,我的腿也好得差不多了。在看到俱乐部的新公告后,我又按捺不住了,不顾一切地报了名。看着老公阴沉沉的脸,我嬉笑着说我一定好好保护好自个儿,外加一个惯用的招数。他无可奈何地答应了我,允许我出远门,并把我托付给一个信得过的朋友。
早上五点半的时候,他把我送到了集合地点,在一阵琐碎的叮咛过后,他摇了摇头且离开了。
管岑山,其实夏天的时候已经去过了一次。那葱葱茏茏的树木,漫山的荆棘丛,还有鳞次栉比的山石,构成了最原始的自然风光。藤条搭在树与树之间,形成了自然的拱形,夹杂着的紫色、橘色花瓣,或深,或浅,或盛开,或娇羞掩面,远比那些修修剪剪的园艺花卉要好看得多。还有那满坡的狼毒花,开在绿油油的草地上,一簇簇,一团团,一丛丛,无不深深地吸引了我们一行人。我们相约,秋天的时候一定再来,看一看这山,这树,这丛林,会不会被岁月的风晕染得奇妙绝伦。
车子在六点钟的时候启动了。车厢里,很多人是熟悉的,也有少数新队友。一个个队友或唱歌,或表演,整个车厢里充满了欢声笑语,甚至我们还通过对讲机听到了另外车厢的欢笑声。我们知道,愉快的征程才刚刚开始。
车辆稳稳地在高速上驰骋,路边的房子、标识的路牌一闪而过。那些“距离汾河源头两公里”、“距离万年冰洞一公里”的一个个通往景区的指示牌,只是在我们的眼前晃了下,便抛在了车后,因为我们的目的地不是景区。
从芦芽山下口车子驶离了高速,颠簸在了坑坑洼洼的公路上,继续行驶了约一小时后,车子驶进了山区。车窗外的景色已经呈现出立体感,红的枫,黄的菊,绿的松……漫山秋色,层林尽染,魅力四射。车内的人已经离心似箭,开始整理背囊,绑扎护膝……
山路弯弯,我们的脚踏在路上,脚一滑,脚底的碎石子便会“噗噗噜噜”地蹦跳着离去。领队腰间的音响一个劲儿“叮叮咚咚”地放着欢快的音乐,音乐的作用在此处,绝不仅仅是欣赏的功用。因为人多,队伍长,人员体力不均,如有人掉了队,也会追着声音赶上来。
刚开始的时候,我们走的还是便道。尘土、碎石铺就,深约四五寸的车辙渠,一路延伸。路边有直溜溜的杨树,黄色的叶子前仆后继地躺在车辙渠里、苍黄了的草丛里。偶有一株红皮的桦树,便有人驻足拍照。摆个POSE,或嗔,或娇,或张扬。往远处望,恍若树木在为我们开路,脚底下“咯吱咯吱”作响的落叶在为我们奏着乐。
这淳朴的山路,相对于我们的城市,少了许多喧嚣,少了些许污浊,多了份寂静,多了份安逸。它不同于凤凰古城或是云南丽江,你不会发呆也不会沉思,你只有满腔的激情,然后奋力地前进在路上。
越往前行进,树木的种类越纯,松树、云杉成了主流。偶有一株杨,它的叶子便有些黄得耀眼。进入狭窄处,却见三五光滑的树干横搭在一起,两边立着的桩子也滑溜得很。它们静静地呆在那里,我们也未敢动。便有探路的人折回,说是山民在山里散放着他们的牛,籍以此防止它们的牛偷偷溜走。
不大功夫,走出来两位老人,一男一女。二人皮肤皆是黢黑,布满皱纹的脸上,蒙着微尘,有点灰白,又有点干燥之感。罩着土黄色围巾的大娘,挥舞了她一下爆满青筋的手,说:“老汉,快给娃们挪开椽子,让他们过哇。”
大爷便走了过来,我们的男队友赶紧帮着大爷挪开椽子,放我们众人过去。有人递给大爷一包烟,老大爷说啥也不要,还嘱咐我们进了里面千万别使火。男队友们拍着胸脯保证着,把烟塞进了大爷的兜里,又帮大爷把椽子挡好。
我们身后的风,送来了两位老人的声音:年轻真好!
到了山脚,我看见我们上次踩的脚窝里,已有了草的痕迹。因为不敢喝冷水,朋友还帮我背了一个偌大的保温瓶。他背着重重的行囊,我只背了很少的东西。大家都从背包侧兜里掏出登山杖,一步一步地,踩着前面的脚窝子往山上爬。坡不算太陡,却因为是背阴处,又加上草未全枯,夹杂着绿意的草丛,踩上去滑滑的,稍不留神就来个嘴啃泥。越往上,越难走。翘出的山石旁,枯枝纵横。难走处,队友们相互扶携,前面的掉过身来拉一把后面的,后面的看见前面的人有点吃力,便推一把。整个队伍里,不管熟识的,还是只见过几次面的队友,都相互帮助着,鼓励着,那些个“强驴”,自然更是忙碌,护送一部分上去,再折回来接后面落下的人。
坡上的树木森森,挺拔的华北落叶松与云杉迎风而立,抬头便看到被树梢分割成一片片的天空。阳光从头顶、树间洒落在我们身上,我们的衣服被它变了身,花斑时大时小,形状更是一会儿条状,一会儿圆圈状。林间传来一阵阵松林的涛声,夹杂着我们的嬉笑声、喘息声,回荡在山谷,打破了山野的寂静。
忽然,耳畔传来阵阵“哞哞”的叫声,坡顶离我们不远了。几经爬升,及至坡顶,我们仍是只听见牛叫声,看不见一只牛的踪影。坡顶已是另一番景象,山顶是平坝草场,有点类似于“空中草原”。两旁的灌木丛叶子已经凋零,一丛丛野沙棘枝上堆满了黄色、橘红色的酸溜溜果实。人们已经伸手去够,折下一节拿在手里品尝了起来。运气好的,吃到嘴里的酸溜溜酸甜适口;运气差的,塞进嘴里刚一咬,乍酸乍酸(特别酸)的汁液一接触到舌上的味蕾,整个口腔都酸透了,又皱眉又斯哈的,眼睛鼻子都挤到了一起,眉间的皱褶鼓起,神态甚是搞笑。遂赶紧扔掉,问询运气好的是从哪株上折了来的,也去折上几支。
一行人,边吃,边乐,边行。前面已有走得快的人看见了牛群,大声呐喊着后面的队友:快来看,快来看。这里的牛,神情自如地在地上吃草,这里一头,那里一头,并不惧人。它们头上也没有绳索之类的东西禁锢着,吃吃走走,走走吃吃,自由自在。看见我们一群人,也只是抬头看了看,张望了几个来回,便又埋头吃了起来。那些女孩子便怂恿着要和牛照相,却又不敢靠太近,怕惹怒了牛群,也只是怯怯地找个角度,把牛当成了背景,和苍黄的草地还有牛群来了无数个合影。
山上风大,冷嗖嗖的。爱蹦跶的人,已经撒起了欢,一路小跑。俗话说,人在山顶则为峰,应见好就收。穿过草甸子,到了崖边,已望见山脚下的西岭村了。透过树的间隙,看到山下的房子布局很整齐,一排排的红色房顶,边缘处、四周围,间或有灰蒙蒙的屋顶,像是茅草屋,庄左面坡上的羊群,雪白雪白的一大片。
这段下山的路不甚难走,有牛羊踩出来的小路。一众人等,顺着羊肠小径,扒拉开路旁的荆棘丛,缓步前行。约莫半小时的功夫,便到了山脚下。那些篱笆围栏就近在眼前了,篱笆围栏篱笆门,院里传来狗的吠叫。原来我们所看见的灰蒙蒙的房顶是废弃的屋子,并不是茅草搭就,也是瓦房,因为久无人住,已濒临倒塌。屋顶的茅草是瓦缝之间的产物,茂密得很,房檐处的瓦掉了许多,裸露出斑斑驳驳的挂椽。墙壁都是泥墼垒砌,却要比我们平常见到的屋子高出许多。
一个墨绿色的水塘子边站着一个老大爷,眯着眼睛看我们。有队友和大爷攀谈了起来。
“你们这一伙人累得慌吧,看你们一个个脸蛋红扑扑的。这出来一次,给你们挣多少钱哪?”大爷略微沉思了下,问了这么一句,似乎怕问错什么。
“呵呵,大爷,我们不挣钱。”我们的领队笑眯眯地说了句。
“那国家给你们些补贴?”不甘心的大爷又追问了句,也许他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吧。这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背着背包,手里拄着登山的拐棍,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腿上绑着护膝,怎么看也不像是游客。
几句话把我们都逗乐了,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我们的贺老师文绉绉地说道:“大爷,我们这是徒步,来和你们这里的山,这里的树约会来了。你看,你们这儿纯粹就是原生态嘛!篱笆院,山泉水,还有这原始的山林,可不就是天然的氧吧么?”
大爷才不知道什么天然氧吧呢,听见他们如此说,干巴巴地“呵呵”了两声。在他的目光里,我们继续前行,穿过村子,又爬上了一道坡。此处的视野比较开阔,回头望,西岭村的房子越来越远;仰头望,天看起来特别高也特别蓝,天上的云像竞走一样,翻滚着,追赶着。
走了约摸半小时,我们又进入了林区,松软的松针厚厚的一层,路边的嵩草密密地向两边倒去。越往前,林越密,灌木丛更多,以致分不清了方向。幸好那些探路人留下的红绸带标记,还紧紧地扎在灌木的枝条上、树上,或者缠绕的藤条上,在风里摇摆着指引着我们的方向。
千奇百怪的树木,浑然天成的树雕,在这里数不胜数。先前的拱形藤洞还在,只是翠绿色的叶子变幻成了黄色、红色,夹杂着青绿色的脉络,密匝匝地爬在藤曼上,花瓣已然凋落,四角星的果实像一个个小娃娃的拳头;间或有黄色椭圆形的果子,匍匐在枝条上,把这个十几米的藤洞演绎得色彩斑斓。猫腰走在里面,若氤氲些薄纱,便成了仙境,颇有风在耳边吟,身在画中游的感觉。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的确不假。天然次生林的茂密湿润,松软的松针也滑溜得很,加上坡陡,脚底下一不留神就会一屁股蹲下来,冲着坡下滑。每一个人都走得颇为谨慎,互相招呼着,遇到胆小者,便有人一路扶持着。有一段路是圆木铺设,我们走得更是小心翼翼。同行的朋友极力地保护着我,生怕我摔了跤。用他的话讲,我们这个小队伍,就如同一个小社会。人哪能是社会独立的个体,都需要集体的力量,集体的力量是无穷的,也是不可估量的。
我们知道,车子还在几公里之外,20公里的行程,已剩下不多。路在前方,目标在前方,在荆棘的道路里,唯有信念和忍耐,只要坚持,曙光就在不远处……行走在路上,不正如我们的人生吗?我们的生活就像旅行,很难说什么事是做不到的,思想就是导游者,目标就是理想,只要坚持,什么都不是问题。
生活中,我们在生存的尘世里为我们的衣食和衣食以外的种种忙碌。偶尔,我们可以迈开腿,与视线之外最具诗意、最撩人心魄的远方,来一场约会。我们离诗意的远方并不远,远方的长度,便可始于我们的足下。我们的一生,或许就应该是奔向远方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