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一辆从广州开往北国的长途车，在宽阔的高速公路上奔驰，她坐在他的身边凝望着窗口。窗外，沿途飞速后退的风景浸润了金秋的色彩，黄的、红的张扬了一片……他们是回家结婚办喜酒的。他叫大伟，三十七岁，一米七五个子，长圆脸，大眼睛，脸上随时泛着一种甜蜜的喜悦；她叫晓雪，三十岁了，瓜子脸，浓眉大眼睛，她靠在他的肩头上，心情似乎有点兴奋中带着异常，随着车轮的旋转，司机播放了流行音乐，一曲《糊涂的爱》随之响起：
　　
　　 爱有几分能说清楚
　　 还有几分是糊里又糊涂
　　 情有几分是温存
　　 还有几分是涩涩的酸楚
　　 忘不了的一幕一幕
　　 却留不住往日的温度
　　 意念中的热热乎乎
　　 是真是假是甜还是苦……
　　
　　 这就是歌曲《糊涂的爱》吗？晓雪的思绪随着车轮旋转开来。于是，一个十多年前发生在她身上的难以启齿的故事浮现在眼前……
　　
　　 【一】
　　
　　 晓雪出生在北国大山畔的一个小镇。她从小读书成绩优秀，是父母和学校老师眼中的好孩子。后来，初中毕业了，她又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县城一所重点高中，对她来说这一切都是那样的顺风顺水。
　　 考入高中的第二年，那年她十七岁，在第二学期期末考试前夕，她在星期天的下午突然得了阑尾炎，父母赶紧送她去小城医院，由于发现得晚，动的手术比较复杂，所以她在家里整整休学了三个月。按照规定，开学过了一个多月后，她必须得重新读高二。晓雪听到学校教导处老师这么对她说，双眼顿时含满了泪水，她恳求老师：“老师，给我一个机会吧，我想读高三，凭我的努力，我会克服困难，争取赶上大家的，请老师想信，晓雪不会拖后腿的。”
　　 然而老师说：“这是学校的制度，你没参加县的期末统考，又迟来一个多月，这也是学校出于对你的关心，照例说，高中的基础打得越扎实，以后就能考个好的大学。”老师又告诉她：“学校有的学生要求留级，但因为他的成绩不符合留级的条件，学校也没有同意，这是教育制度规定的，所以你要珍重学校的这个决定。”
　　 那年，晓雪正好跨入成年人的行列，已经满十八岁了，重读高二意味着年龄又长了一岁。晓雪是一个很要面子的姑娘，当她重新走进高二就读过的那个熟悉的教室时，她的心绪很乱，加上一些学生好奇地望着她，她觉得自己头脑昏昏沉沉和朦朦胧胧的，耳畔似乎听到同学们都在嘲笑她：“嘿嘿，是一个女留级生插班来了。”重读，其实对她来说实在是心中最难受的事，她从小到大好强，她恨阑尾尾炎害苦了她，浑身上下就像是针刺似的不好受。
　　 由于读过高二，许多课业被重复着一遍又一遍，而且无休止上，这对她来说已经没有新鲜感，课被重复着上，作业被重复着做，对晓雪来说简直就是一种折磨，这些老调重弹的上课内容，让她有了不想学的念头。
　　 那时，她已长得很秀美，一米六五的个子，马尾辫子后喜欢打个红色的蝴蝶结，看上去亭亭玉立，很讨人喜欢。她特别喜欢语文，课余喜欢到图书馆读名家的作品，有了想当作家的念头。她对景物描写和人物描写特别感兴趣，所以被语文老师推荐进了学校的“末名湖”文学社，她的优秀作文常在校刊《末名湖》上发表，有一段时间曾还发疯似的学起了写诗。由于偏课，以至原本数学成绩也不错的她在连续两次的月考中名落孙山。
　　 当时，学校发现其他班级有学生因为喜欢看港台女作家的青春小说，偶发了早恋。高二和高三有几位平时学习成绩一直很好的同学，突然在月考中垫底年级组。对此，学校大为吃惊，从上到下抓得很严，经常有学生家长被请到学校办公室，和老师一起商量教育疏导的对策。班主任老师甚至也怀疑晓雪中了这个魔枪，所以天天在课内和课外观察她的动静，令她难堪得无所适从，有时候觉得抬不起头来。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开始沉默……
　　 班主任是一个教数学的男教师，五十来岁，姓严，名肃。他一米六八个子，看上去和晓雪差不多高，长圆形的脸上戴着一副深度的近视眼镜。别看他外表斯文，但他的烟瘾却是很大，平时一下课就喜欢躲在走廊下的斗室中吸烟，抽他爱抽的大前门烟，烟就像他的生命。他是正宗的北师大数学系毕业生，硕士学位，大学时曾经在国内高校数学竞赛中多次获奖。他平时的穿着不注意小节，有好几次进教室时，衬衫纽扣常常上下扣错了还不知道，衣服上像是吊着的铃铛，直到有男同学指出和告诉他时，他才用手摸摸眼镜笑着说：“哎，早上急匆匆骑车上班，怎么把第二扣子当第一了？”哎……他已经两三次这样了。女同学们看到他这个样子时，就会用手抿着嘴偷笑。
　　 由于晓雪爱上文学，由于她的自信和上课自以为是，所以一段时间下来，她的数学成绩时好时坏。对此，班主任多次找她谈话，要求她寻找出数学退步的原因。谈话中，班主任还举例其他班级学生早恋荒废学业的事。旁敲侧击地把莫须有的早恋罪名也要套到了晓雪的头上。他说：“一个学生如果专心致志读书，没有开不了窍门的，只有文学好有什么意思？你是读过高二的，理论上应当比其他同学的成绩好……”从谈话中可知，老师不希望她再去文学社投稿了……
　　 晓雪从小脾气急躁，遇到这样的冤事能不和班主任吵吗？就这样，她和班主任的关系开始闹僵了，班主任在她的心中已经不再是很高尚的老师。这天，老师看到晓雪在上课时间看顾城写的朦胧诗，就走近她身边把那本小杂志收掉了。看到了顾城的《雨行》诗：云，灰灰的，再也洗不干净，我们打开雨伞，索性涂黑了天空。在缓缓飘动的夜里，有两对双星，似乎没有定轨，只是时远时近……
　　 “原来你被这诗朦胧住了？”老师气愤地把那本小杂志当众撕掉了。她见心爱的小杂志被撕了，顿觉脸面无光，就怒气冲冲和班主任顶了起来，接着又哭闹起来，吵得很凶。
　　 当一个学生和老师产生矛盾之后，心中就会产生逆反心理，于是就会冒冒失失地出现顶撞老师的行为。在以后的日子里，无论是上班主任的数学课还是要做的数学作业，包括数学考试小测验，晓雪都感到没有兴趣。有时，她把能做对的题目也故意和上下题写错答案，因为她觉得班主任总是在故意刁难她，所以她也要故意捣捣浆糊，日子一长就引成了一种习惯定思，变得我行我素起来，女孩一旦来了小性子，就像不听话的野孩子似的胡乱奔跑。
　　 于是，班主任老师无论做什么事情，她都看不惯，后来就干脆和班主任老师对抗起来。她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勇气，甚至有点天不怕地不怕了。每当老师指出她上课趴着桌子不听讲时，她就要和老师顶几下嘴，她的行为令班级里的同学目瞪口呆。比如数学课时，有时当她觉得听懂了，就会趴在桌子上睡觉，有时还顶风违纪吃点小零食。而接下来的考试，数学成绩仍然名落孙山，拖了班级总分的后腿。数学老师实在忍无可忍了，上课责令她站起来听，还把她的坐位调到了靠近讲台的第一排。天哪，这不是打击报复是什么？她忍无可忍了，和班主任作对，常常在上课时突然伸懒腰。她要让老师知道，女生有这样的习惯行为会能让男生喜欢吗？这样的女孩会早恋吗？
　　 班主任老师终于意识到这么发展下去事态严重，就开始改变策略，他找来了晓雪的父母一起商量。晓雪父母是工人，在县城里的一家工程基础公司工作，父母听老师一席谈，才知道晓雪变差了，气得流着泪骂了她几句。然后，当面把教育晓雪和提升学习成绩的任务托给了老师。班主任有了家长授予的上方宝剑，自然吃了定心丸，开始下了教育措施。每天中午或傍晚下课后的一段时间，他就令晓雪去办公室写作业改错题，看到她有点调皮了，就会狠狠训斥几句。这样，晓雪的业余时间都不能和同学接触了，这实际上是一种孤立的教育，老师想通过这样的手段逼她求饶为止。然而倔犟的晓雪不肯让步，有时顶撞得更厉害，这种教育方法不适应现代化的育人理念。
　　 步入青春期年龄的晓雪，性格像春天的天气变化无常，一旦脾气犟了就像头小牛似的拉不回来。那时候，学校的教育硬件设施一般，学校办公室大多是按年级组分坐，所以除了音体美和生物老师外，任课教师大多按年级组坐一起，而且一个年级组的老师们大都在一个大办公室里办公，他们为了夺得最佳升学率，主课老师大多数住在学校，特别是到了高考前夕，同住一间单身宿舍的主课老师们，连批改作业也在宿舍里挑灯夜战，搞得像上战场似的热火朝天。
　　 在高二，许多老师都说这是高中读书的关键时期，所以抓得特别紧，特别是晓雪的班主任老师，曾经在前几年带出过一位拔尖学生，以全县数学状元的高分考入清华大学，而且获得满分，所以一直成为他在数学上的骄傲资本，家长们都夸他虽然貌不其扬，但教学水平却有一套。然而晓雪却不懂得领这个情，经常要和他顶顶嘴。所以，晓雪经常在课后会嘟着嘴巴跟着他去办公室。每次班主任老师总是会从抽屉里拿出准备好了的数学题目卷，朝她面前一扔说：“把这几道数学题做出来就去吃饭。”
　　 晓雪抢过题卷就开始做，凭着她的小聪明就会很快做好，于是常常也很快就会吃到饭。但老师还是不买她的帐，每一次做对题目了就加深一些难度，目的是迫使她能触类旁通地思考做出新题目。有几次，晓雪的题一下子怎么也解不出，这样饭就吃不到嘴里，心里当然十分着急，偏偏又性格倔犟，做不出作业也不向水平高超的班主任求教。
　　 于是很多次，在班主任出去吃饭的空隙，她只得向窗外的同学求救。班里有几个女同学很同情她，常从窗口塞进面包和饼干什么的，而她总是左手拿着面包往嘴里送，右手捏着笔开始思考，像是很快要嚼出题目的答案。
　　
　　 【二】
　　
　　 和班主任老师斜对面的也是一位男老师，是县城一所名校借来的化学老师，他姓郑，郑州的郑，名鹏，大鹏鸟的鹏。他不是教晓雪班的化学老师，因此彼此也不太熟悉。他人长得一米七二左右，堪称是中等身材，四方脸，浓眉大眼，看上去颇有点帅哥气质。听同学说，他是海归的，早年在英国读书时获硕士研究生学位，后来有人请他留在英国一所大学工作，但他执着地要求回国，回国后他选择了到家乡的县城教书，县教育局把他按排在乡镇重点中学锻炼，据说二年后要调回县教育局当教研室领导的，总之这股风吹出后，在同学中间传得沸沸扬扬。大家对他很是崇拜！
　　 大概经常看到晓雪被班主任老师从课堂请到办公室做作业，看到晓雪一个人中午在办公室咬着面包做着题目还不服输的样子，他就会从她的身边走过看看，有时还会侧眼看看她的题目做得怎么样。
　　 忽然有一天，他俯下身问：“女同学，你还年轻，多学点知识就要懂得多吃点苦，班主任就像是你自己的父母，有哪个老师不是为学生好，老师说话是苦口婆心，根本不是为了自己，我了解你们的班主任老师，他水平很高，你要多尊重他，读书长知识很重要，何必要跟班主任作对呢？”
　　 这话犹如一股春风入耳。晓雪抬起头 盯着坐在对面办公桌的化学老师说：“老师你不知道，他侵犯了我休息的时间！”
　　 “哎，在学校里，师生本是互相尊重的，你希望得到老师的尊重，那么你也得首先尊重老师，千万不要耍小孩子脾气。”
　　 “我从小脾气倔犟！“晓雪振振有词
　　 化学老师听了朝她看看，笑个不停：“错了，学生好好读书，争取考上大学是真，与老师过不去，就是与自己过不去。”
　　 晓雪听了，低下头心里想了想，便嘀咕开来：“这有什么好笑的，你们老师总是帮老师的，请您别来凑热闹！”
　　 这话被化学老师听到了，但他没有回击她，只是用手托着下巴朝她看。那时候的晓雪知道自己没大没小的又说错了话，所以立即装作无声，有一个题目她做不出来，真是急死人。
　　 化学老师看上去是一个有品位的人，穿的是西装革履，说话很和谐，不像班主任那样，他虽然是教化学的，但高二的数学题还是很内行，当晓雪咬着笔十分苦恼的时候，化学老师就会趁班主任老师不在，站在她的身边对着题目指指点点，把班主任留给她要做的题目点拨一下，这时的她马上会豁然开朗。
　　 这样几次以后，晓雪觉得化学老师说的和做的都在为她好，心里当然很感谢他。不知道为什么，神差鬼使的，晓雪对化学老师有了一种莫名的好感。
　　 那天中午，办公室的老师们都不在，只有化学老师进门来，晓雪轻声问化学老师：“老师，你家小孩上小学几年级了？”
　　 化学老师一怔：“你怎么问我有没有小孩？”
　　 晓雪红着脸说：“老师你今年也有三十多了吧？”
　　 他微微一笑：“你算算吧，我大学毕业，去国外五年后才回来，该三十五六了吧！不过我的工作和结婚晚，至今还是两人世界……”他又朝她笑了笑。
　　 “老师，我要谢谢你的教育和帮助，等放假了我请你吃饭好吗？”
　　 化学老师望着晓雪只是一个劲微笑：“有什么事情非要请客吃饭？”
　　 晓雪说：“我现在暂时对你保密！”他有点奇怪地看着她，没吱声。
　　 说真的，这些日子，晓雪对化学老师突然有了一股莫名其妙的好感，这是从心底里升起的，她很想唤他一声大哥，她想：“如果他真的没结婚，我晓雪还真愿意嫁给他，当然我会改掉身上任性这个坏习惯和缺点的，让他喜欢。但是行不行也许不属于我，而在于他。”晓雪怎么会想到这种事情的？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种奇怪的想法会躲在她的心中，她常常会觉得会很好笑。从这以后，晓雪突然想到要改变自己的形象了，为不让其他老师对她有看法，所以她上课时也好多了，变得认真起来。大家都说晓雪变好了，成为一个爱读书的学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