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花落花又开(小说)
映红送走来贺喜新厂开业的最后一批客人,时间已经接近晚上十一点,她望着高高的门头上,悬挂着“映红服装加工厂”几个大字,美丽而又略显沧桑的脸庞露出的是满满的幸福和自豪。她慢慢地又走进服装车间,扫了一眼一百多台摆放得整整齐齐的服装电机,想到明天这闭塞的山窝窝里将响起“笃笃笃”的机器轰鸣声,她激动的心“砰砰砰”直跳,映红下意识地把双手搭在胸口上,做了个深呼吸,无意中看到自己办公桌上小镜中的自己,愉悦而又自嘲地笑了。
她打开电脑,习惯性地上了qq,那个她期待的头像还是没有点亮,灰灰暗暗,没有一点生机!她又打开了“我的收藏”,电脑屏幕上立刻弹出一个大约有三十多岁男人的照片,男人长相平平,甚至还有点不修边幅,下巴上清晰可见几根络腮胡子。映红用双手去抚摸电脑屏幕上的照片,慢慢地、柔柔地摸着男人的脸,鼻,嘴……映红深情地望着,淡淡地笑着,笑着笑着,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滴落在桌上。她站起身,收好门,关好所有的窗口,拉下窗帘,趴在桌上失声痛哭……
(一)
映红十年前嫁到清水桥村,婆家很穷,婆婆是个弱智,公公在映红过门不久就去世了,丈夫李铁柱是个独生子。在初中念书时,和映红是同学,虽然家里很穷,但他长相帅气,能说会道,非常地能讨女孩子的欢心。映红在当时的清水桥初中也算得上校花,因为山里孩子念书较迟,也都到了接近婚嫁的年龄,追她的小伙子,可以排成长长的队伍,可映红偏偏对家庭贫穷的李铁柱有好感!遭到映红父母的强烈反对,可映红固执得以死相逼,最终还是违背了父母的意愿嫁给了李铁柱。
婚后的映红被婆家的一切给震傻了,一家四口人住在两间茅草屋里,家里一贫如洗。婆婆长年瘫痪在床,需要人照料,更糟糕的是婆婆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智商几乎是零,吃喝拉撒睡都在床上。公公大婆婆十好几岁,老实巴交,跌倒都不知从哪里爬起来。因为三十多岁都还在打着光棍,就有人设法帮他从外地买回来一孬子,才生了李铁柱。在映红眼里,公公也算有情有意,打她过门起,婆婆已经瘫痪三年了,公公每天送吃送喝,端屎端尿。有时正吃饭的时候婆婆突然在床上大便,公公便放下饭碗,去为她收拾。那一股股恶臭味,呛得映红直想呕吐,再也吃不下饭。可公公几乎是习惯了,给婆婆弄好之后,照样两大碗饭下肚,没有丝毫想吐的意思。
可是屋漏偏逢连阴雨,映红嫁过去不久,公公突发脑溢血死亡,没有任何征兆,没留下任何只言片语,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灾祸和负债累累的家,年轻的李铁柱和映红懵了。李铁柱紧紧地抱住映红,放声痛哭,映红的心都碎了。她爱自己的丈夫,她明白丈夫面对眼前的一切是多么的束手无策!眼前要紧的是把公公的后事给办了,让老人入土为安,可小俩口身无分文,拿什么去操办?映红一路小跑回到了娘家,哭得像个泪人,说出事情的原委,父亲和母亲心疼女儿,老俩口把省吃俭用的一点积蓄拿出来交给了女儿,映红才回到家里简单的办完了公公的后事。
公公走了,婆婆瘫痪在床。以前公公在世的时候借的钱,不断的有债主找上门来,甚至还有高利贷。小俩口把每一位债主的钱都工工整整的记在一个小本子上,承诺分批分期偿还,并说尽好话,千恩万谢!
为了度日,为了还债,铁柱在农闲时,就和庄上人一起去做些泥瓦匠的散活。伺候婆婆的事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映红头上。映红起先真的是太不适应,每次弄完婆婆的大便,她都要呕吐,一口饭都吃不下。心里虽有些怨言和委屈,可看着每晚拖着疲惫身子回家的丈夫,映红心疼他,便什么都没有说。铁柱紧紧搂着映红,说不知自己前世做了多少好事,修来多大的福气,今生才换来这么好的妻子!听得映红心里暖暖的,两个相爱的人拥抱得更紧,心贴得更近!有时晚上铁柱加班,映红就坐在家里等着,等着他回来,好在第一时间把他的饭菜热好。铁柱也从不在外耽误时间,更不可能在外过夜,因为他知道映红没有他的夜晚是无法入睡的,只有躺在铁柱那宽厚敦实的怀里,映红才能甜蜜地睡去,幸福地醒来!
就在公公去世当年,映红欣喜的发现自己怀孕了,一个新生命的孕育,给了映红更加新奇的力量,虽然怀孕初期的妊娠反应也让映红吃尽了苦头,加上家里经济紧张,也舍不得买自己爱吃的食物,可她还是很快乐,很幸福!怀着孕的映红,经过妊娠期的不适,经过体验孩子在肚子里的拳打脚踢,开始重新认识母亲的涵义。面对着婆婆,这个给了丈夫生命的老人,虽然她不知道什么是爱,甚至不知道什么是儿子,什么是亲情,可她是母亲,是她十月怀胎孕育了自己的丈夫,“狗不嫌家穷,儿不嫌母丑”,自己有什么权力去嫌弃她?她望着因长期晒不到太阳,全身上下没有一点血色、骨瘦如柴的婆婆。映红内疚地哭了!她俯下身子,把婆婆的头紧紧地抱在怀里,像是抱着自己的母亲!婆婆突然,可能是下意识地摸着映红的头,嘴里“啊,啊,啊”的叫个不停,仿佛也在心疼她的孩子!映红哭着抱着婆婆,久久的不舍,也不忍放下……
从那以后,映红每天都要把婆婆弄到外面,放在破躺椅上晒上两个小时的太阳,自己寸步不离的看着。丈夫不在家,怀着身孕的她不方便,她就请村庄里的姐妹帮忙。在她的精心照顾下,婆婆身上的褥疮也好了。更奇怪的是映红也和过世的公公一样,吃饭的时候也能照样收拾婆婆的大便,完事后,照样吃饭,这一点连铁柱都还不能做到。
儿子出世了,给这个幸福的小家又锦上添花,增添了不少欢乐,同时也增加了生活开支,映红更忙了,既要照顾孩子和婆婆,又要协助丈夫忙责任田的庄稼活。可收效却微乎其微。每到年底,要债的人都踏破了门坎,要得不耐烦了,还时常到家里大吵大闹,映红卑微地陪着笑脸,心无底气的承诺下一年一定还清。在这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小俩口商议来商议去,经过简单的考察,准备养鸡赚钱还债。他们卖了一年的粮食,换来了本钱。就这样,从小规模的养鸡慢慢发展为大规模的养鸡。其中的辛苦和不易一言难尽。总算还清了债务,并推了茅草屋盖上了三间小瓦房,用砖砌了院墙,终于有了个像样的住处。
可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小俩口充满着信心准备大干一番时,禽流感袭来,导致他们养的几千只鸡血本无归,刚刚还清的债务,又重新背上了。在这万般无奈的情况下,铁柱提出了他要外出打工挣钱。映红一下子就哭了!
在送走铁柱的那一刻,映红看着铁柱背着蛇皮袋,一步三回头地上了大巴,眼巴巴的望着她和孩子,她就彻底崩溃了!心里像是被什么掏空似的!她不顾别人好奇的目光,抱着孩子声嘶力竭地哭着呼喊:“铁柱,你给我回来!给我回来!给我回来呀……”
铁柱还是趁着那辆大巴走了,映红穿过朦胧的泪眼,只看到铁柱的双手在使劲的挥舞着,渐渐地,便消失在雾茫茫的晨雾中,什么也看不见了……
映红送走丈夫,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孩子已在她的怀中睡着了。她安顿好孩子和婆婆,自己再也支撑不住,一头倒在床上,前所未有的寂寞、牵挂、担忧和恐惧向她袭来!她呆呆地望着雪白的房顶,泪水淋湿了枕巾。
可生活需要继续,婆婆和孩子都需要她的照顾,映红明白,自己不能、也不允许带有任何情绪!她告诉自己想铁柱了就看看照片,和他通通电话,等经济有了好转,就再也不让他外出打工了,她要时时刻刻都腻着他,不让他离开自己半步。睡觉的时候就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不准他松开自己,就是睡着了,也不准放开。想到这里,映红又害羞地笑了,心情也好了些。
(二)
映红天生就是个美人坯子,在嫁给铁柱的这些年里,她很少买衣服,偶尔添一件,都是从地摊上买来的便宜货,可穿在了映红身上,却别有一番韵味,再廉价的衣服也遮不住她咄咄逼人的美色,正因为她不去刻意打扮自己,她的美格外与众不同,给人一种天然去雕饰的感觉!可能就是因为这天生的美貌,给映红带来了意料不到的厄运与痛苦。
铁柱打工走后,映红一个人在家忙着农田,在思念和等待中,艰难地度过了三年!农闲的时候她就领些服装之类的散活在家做做,便于自己照顾老人和孩子。映红聪明勤快,她所做的服装既快又好,镇上几家小型服装厂都抢着要发货给映红,不知不觉中,映红也梦想着自己能像镇上的姐妹一样,自己开一家小型服装加工厂,把村庄里的姐妹组织起来,既能足不出户的赚到钱,又能照顾家人,何乐而不为呢?她把自己的想法打电话告诉铁柱后,铁柱也非常地支持她,可家里的债务刚刚还完,苦于没有资金购买机器,更弄不到厂房。
她不想要丈夫在外为自己操心,就对丈夫说,现在还不急,等时机成熟了再说。其实,在她心里,却另有打算,她看中了村里废弃的村部,她想找村里的支书谈谈,看自己能否租用。
心里有梦的映红很兴奋,她天真地想,只要自己的服装厂成功了,丈夫就能回到自己的身边,再也不要分离。再也不要外出打工,再也不要忍受痛苦的煎熬!带着这种美好的愿望,映红满坏希望地找到了村支书,没想到五十多岁的村支书一口答应了,并承诺不要租金,甚至可以考虑为她担保小额贷款,扶持她办厂。但暗藏了一条件:要映红做她的女人,婚外的女人!
映红愤怒地离开了村支书的办公室,可不知是为什么,没过几天,映红去找村支书想办厂的事像风一样传遍了全村,并颠倒了黑白,大体的意思是这样的:映红为了得到废弃的村部,得到村支书的支持,她不惜自己的老身,吓得村支书爬起来就跑……
流言蜚语以不同的版本传得沸沸扬扬,有人说得更狠:也难怪,年纪轻轻的,守着活寡,能不难受吗?哪里还能见得了男人?见了男人,眼都直的……
映红哭了,一个人孤零零得缩在自家茅草屋的墙角,用手绢捂住嘴,硬是没让自己哭出声音,全身怕冷似的在瑟瑟发抖……她把梦藏在了心里!
就这样,一天天的慢慢往前熬着,很难想象,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还有一个瘫痪在床的婆婆,是何等的艰难!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铁柱离家外出打工已五年了,儿子也蹦蹦跳跳地上了小学,婆婆的身体也还不错。在映红和铁柱共同努力下,不但还清了家里的债务,映红还在家操持盖了两间大瓦房,修好了小院里的水泥地坪。小日子越过越好,映红感觉一家人的团聚指日可待。
就在这年夏季,正值农村收割播种的黄金季节,可老天爷连续几天下着小雨,细细的雨丝,扯连天扯连地的下个不停,天地都被雨淋的湿漉漉的,村庄和田埂到处都是秸秆和牲畜粪,秸秆腐烂的霉味和牲畜粪便的腥臭味搅和在一起,弥漫在整个村庄的上空,闻得人直想恶心!可村民们全然顾不了这些,全家老少齐上阵,都在抢收抢种,一丁点儿大的上学娃,放学回来,都被弄下了田地。农忙就那么几天,过了播种的最佳时机,就会误了秋收。
映红一觉醒来,已经凌晨四点,她原本打算三点钟起床下田拔秧苗,因为她雇了人,天亮的时候来给她家插秧,没有拔好的秧苗,怎么插秧?她睡过头了,因为太累了,全身上下就象散了架,她三下五除二地穿好衣服,打开门,外面一片漆黑,雨还在不厌其烦地下着,她突然打了一个冷颤,下意识地倒退两步,是啊,她真的很害怕!听老人们说,这样的天气阴森森的,最容易出现鬼。
可没办法,映红只好穿上雨衣,硬着头皮哪里也不敢看,摸索着往秧田走去,但她隐隐约约感觉到身后有人跟踪着她,但又不敢回头看,吓了一身冷汗。其实映红没有感觉错,她的后面的确跟踪了一个人,他是清水桥村的一个光棍,四十多岁,成天无所事事,不务正业,时常守在映红家屋后。这个猥琐的男人,赖蛤蟆也想吃天鹅肉,时刻等待着机会。他也曾万般讨好映红,可映红从不搭理他,压根就没用正眼看过他。所以他很无奈,也很恼怒!这个无耻的男人,蹑手蹑脚,鬼鬼祟祟的跟在映红身后,兽欲难耐,时刻准备着对映红下手。
映红连吓带急,一路小跑着到了她家的秧田,而更加让她意外的是,秧苗已经快要拔齐,黑暗中有一人还正在秧田拔秧,这样的事五年来在她家时常发生,往往都是一夜间,不知是哪位好人就把她家农活给忙完了,她也不敢明说,村庄大了,人言可畏,俗话说,唾沫星子淹死人,她总是小心翼翼的恪守着本分,生怕给自己惹出是非。
“是谁?”映红激动地问道。拔秧的人很意外,但看到映红已经站在她的面前,再也无法抵赖,只好露出了真面目。他缓缓地站了起来,全身都湿透了,“是,是我……”
这个男人名叫王宇成,是清水桥村的教师,三十多岁,和映红家住得不远,因为他妻子务农,所以家里也有农田,他看到映红一个女人不容易,家里经济情况又不好,时常在暗中帮助她,也许他的想法和映红一样,免得惹一些是非,所以选择了当无名英雄这种方试。
“你,王老师,原来是你!这些年来,都是你吗?你这样大的人情,叫我怎么去承担?”映红很激动。
再次拜读,欣赏!很是感人!
遥祝安好!
每一位琢字的人,心中皆有梦,每个有梦的人,梦中皆有南山。
梦里,我们携手耕耘、播种、灌溉、收获;梦醒,我们共同释然、畅怀、顿悟、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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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有您,才有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