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难忘那年生平第一次吃羊肉，第一次被老妈打了两笤帚疙瘩，那种疼至今想想还是火辣辣的……
　　 ——题记
　　 小学四年级，腊月的一天。任辉老师领来一个面黄肌瘦的个子矮小的女学生。清楚地记得那个女孩子穿的衣服很旧不说，前大襟上还补了两块花蝴蝶样的补丁，她的脚上只穿了一双单黑布鞋。小女生非常单薄的样子，让人看了就觉得她是一个家境很困难的主儿，同学丁雪还小声对我说：“这寒冬腊月的，就穿了一副假鞋片子，这副穷酸样，一定是外地没户口的农村人。”小女生被任辉老师安排和丁雪坐一桌，就在我的前排。
　　 下课铃刚一响，老师还没等说下课。那个叫马菊花的女生，就一个高从座位上站起来，撒着欢儿匆忙跑出教室。教政治课的郑老师在后面连声喊着：“喂！那位同学，咋那么没有礼貌，我这还没说下课呢……”话音未落，马菊花已经跑得无影无踪。郑老师无奈地摇摇头，喊了句：“下课！”同学们高喊着，奔跑着。
　　 丁雪用手来回扇着风，回过头对我说：“叶子，你闻到没有，一股子膻羊肉的味道，熏死我了。”听了丁雪话，我使劲探过头，果然闻到一股子说不清的味道。丁雪说：“这个穷妹也不知道哪来的，咱俩去看看她这么着急往外跑，是去干嘛？”我答应着和丁雪手拉着手跑出教室。
　　 天空此刻正飘着很大的雪花，冷风正一股股地刮着。情不自禁竖起衣领，来到学校外，我和丁雪用眼睛四处撒目着。突然，我看见学校门口道边，有一个白发苍苍的奶奶正盘腿坐在道路边，她的前面是一双双漂亮的手工鞋垫。只见那个奶奶带了一副老花边眼镜，手里正拿着一副鞋垫细心地缝着。那个叫马菊花的单薄女生正紧紧依偎在那个奶奶身边，只见她不停地给那个奶奶扑打着身上的雪花，不停地用手哈着气去摸着那个奶奶的手……
　　 我和丁雪相互看看，默默走上前去。那个奶奶抬起头微笑地说道：“小同学，是要买手工鞋垫吧。喜欢什么图案的，奶奶可以给你们绣。”我和丁雪相互看着，我摸摸兜，小心翼翼问道：“多少钱一副呀？”那个奶奶还没说话，那个叫马菊花的女生抢着回答道：“五毛钱，只要五毛钱。”我犹豫地摸着兜里老妈早晨为我准备好的，准备交给学校的五元钱卷子钱。丁雪却拉了拉我手说：“我妈给我的钱在书包里放着呢，叶子走了，和我一起回去取。”
　　 我被丁雪拽着一边回着头，一边不情愿地随着丁雪走回教室。丁雪却一屁股坐在座位上，根本没有出去买鞋垫的意思。她还小声对我说：“你傻呀！可别买那种鞋垫，我妈上次买回的鞋垫就是绣得花，老漂亮了。可结果没垫几次，说洗洗吧，结果你猜咋的，内层垫的都是废报纸。那次买的还是两元钱的呢，你想想五毛钱里面不一定夹的是什么呢！”听了丁雪的话，觉得她说的似乎也很有道理，但不知为什么，眼前总是漂浮着那个奶奶在大雪里坐着的情景，不自觉地再一次来到教室窗前，望着天空飘舞的雪花，再看看那个奶奶满身雪白，冻得瑟瑟发抖的情景……心里总觉得酸酸的。直到上课铃响了，那个叫马菊花的女生跑回来，我才回到座位上。
　　 每天，那个白发苍苍的奶奶都会如期坐在那冰凉的地板上，纳着鞋垫。而那个叫马菊花的女生，每天都会在下课铃响那一刻飞跑出去，帮那个奶奶吆喝着，用自己的小手为那个奶奶取着暖，卖着那五毛钱一副的鞋垫。时间久了，我们班的同学也逐渐了解到了，那个纳鞋垫的奶奶是马菊花的奶奶。马菊花是个回族，怪不得来我班上学的第一天，身上就有种怪怪的味道。听马菊花说，她的爷爷是替人宰羊的，偶尔宰羊回来，有时会拿回一小块人家不要的羊肥油，一家三口会吃顿大菜。马菊花的父母是在她十一个月的时候，就出外打工了，几年都没回过家了。他们在大城市已经买了房子，已经过起了二人世界，对家里的父母女儿从来不管不问，漠不关心，挣得钱也不给老人半分。眼看着两个老人都七八十岁了，又没有个什么积蓄，再供个孩子上学，可想而知家里的窘迫。七十八岁的爷爷只好每天靠四处游走，替人宰杀羊挣点零花钱，奶奶只能在家做鞋垫，靠卖鞋垫填补家用。丁雪还告诉我说，马菊花她们祖孙三口，就住在前面工厂附近那一排简陋民用房的小平房子里。因为她有一次，无意和她妈去那里农村家买大白菜，就看见马菊花和她奶奶从那走出来。
　　 知道了马菊花的一些事情后，我对马菊花以及她的奶奶有了一种同情。甚至每天下课后，我都会和马菊花一样，下课铃一响就随着她屁股后跑向学校门外，和她一前一后跑向那坐在凉地上做鞋垫的奶奶。一起学着马菊花的样子，帮着她奶奶叫卖鞋垫……不知为什么，我还把妈妈给我做的厚实的垫子，送给了马菊花的奶奶，不再让她坐在冰凉的地上。另外，我还和我们班的班主任说了马菊花家的情况，任辉老师还和校长打了招呼，学校校长还找了专人给马菊花奶奶弄了个大雨伞。每天，我上学来还偷偷给马菊花带早餐，把我穿剩的棉鞋给了马菊花，偷偷在家偷出奶奶的羊皮大衣，送给了她的奶奶……
　　 有一天，马菊花突然问我：“叶子，你喜欢吃羊肉吗？奶奶说昨天爷爷给人家宰羊，爷爷没要人家钱，只要了一块羊肉。奶奶说让我叫上咱们班的同学，都去我家吃羊肉馅的饺子。”
　　 听了马菊花的话，我们班的同学都叽叽喳喳的响应着，而我却有些犹豫。因为我从小到还真没吃过羊肉，家里就是偶尔做过几次，我也远远堵上鼻子，让父母单给我做别的。再说了今天是我老妈的生日，说好回家给老妈过生日的。而且我已经让马菊花的奶奶，给我老妈绣了一副兔子模样的鞋垫，准备今天送给老妈。还有就是马菊花家那么困难，我咋忍心去她家吃饺子……我正犹豫着，丁雪拽了一下我说：“还愣着干什么，走啊！你不总说要去马菊花家看看嘛！”
　　 我被丁雪拽着，跟在同学身后。七拐八拐，才来到马菊花家住的平房。进了一个小院子，走进马菊花家，我惊呆了。马菊花家住的房子也太小了，不到八平米的低矮小房，七八个同学站在房间里，简直就没有富余的地方。只见马菊花的奶奶正盘腿坐在火炕上，正忙着包着饺子。马菊花的爷爷正在一个隔开的小厨房里倒着蒜。
　　 饺子煮熟后端上桌，热气徐徐地冒着。同学们都你挨我我挨你的，筷子都打着架。我随手夹了一个饺子，放进碗里。轻轻吹了口气，咬了一口，突然感觉一种不习惯的味道。我刚要吐进碗里，但抬头一瞬，我看见马菊花嘴里吧唧着，不停地说着好吃。而马菊花的奶奶和爷爷，却微笑地看着同学们吃，自始至终都没有动过筷子，我又悄悄把嘴里的饺子咽了回去。也附和着马菊花大声说着：“好吃！真好吃……”
　　 走出马菊花家，我怀里抱着那副鞋垫飞跑着回家。刚走到家门口，就看见哥哥和老妈正站在我家门口，远远地望着我呢。急忙跑到老妈身边告诉她，我已经在同学家吃过饭了，吃的是羊肉馅饺子。老妈听了之后，拽着我的耳朵就走进家里，拿起扫帚疙瘩，就照着我的屁股狠狠地抽了下去。她一边打还一边喊道：“学会嘴馋了！学会去人家蹭饭了！”我一边躲闪着老妈的打，一边高举着手里的鞋垫嚷道：“老妈，老妈！我错了。你看看我给你买的鞋垫……”老妈看到我手里的鞋垫，竟然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她放下了手里的扫帚疙瘩，盘腿上炕，从柜子里掏出一个包了一层又一层的东西，打开一看也是一副绣着兔子图案的鞋垫，是如此的相像，简直是一摸一样。
　　 老妈轻轻和我说起了这副鞋垫的故事，她手里的这幅鞋垫，是有一次老妈去医院上班，由于早晨雾太大，老妈不小心骑车子掉进了一个施工大坑里，由于早起过路人少，施工的填土的吊车在头上嗡嗡的响着，一铲子一铲子往坑里填着土，怎么喊也没个人听见。眼看着那坑里的土就要把老妈埋上，就在老妈有气无力彻底绝望的时候，是一个早起卖鞋垫的婆婆发现了掉进坑里的老妈，才给老妈救了上来，并送了老妈一副鞋垫。当时老妈惊魂未定，再加上着急上班，也没顾的打听那个婆婆叫什么，等妈妈下班再去找那个卖鞋垫的婆婆，却再也找不见了。这么多年以来，老妈一直在寻觅，一直都没有再见到那个救妈妈的婆婆。
　　 第二天早起，老妈和我一起去了学校。离老远老妈就认出那个马菊花的奶奶就是当年救老妈的婆婆……后来，老妈为此专门和爸爸去了一趟马菊花父母打工的所在地——抚顺。在老妈老爸的劝说下，马菊花上初中那年的一个秋天，马菊花的父母把马菊花接到了抚顺上学，随她去抚顺的还有她的爷爷奶奶。
　　 后记：马菊花终于能和她的父母住在一起了，过后的几年里，老妈时不时说起马菊花一家的时候，都会提起我那次嘴馋去马菊花家吃羊肉馅饺子的事。但她也会说：“多亏有了那次你去人家吃羊肉馅饺子，要不然我怎么能找到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能够帮到人家。人常说养儿防老，不能养了儿子，儿子就变成了肉包子，有去不回呀！”
　　 老妈说的时候，我的嘴边会时不时飘来那年第一次吃羊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