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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猎人乌恩奇和他的花斑豹


作者:翔鹤掠雲 秀才,2042.17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8409发表时间:2015-10-27 09:35:14
摘要:小说讲述了老猎人乌恩奇和一只豹子的奇遇,以及他和豹子相互解救对方的故事。

一.
   山上的风吼得越来越凶了,这场雪下了整整三天三夜。这样的鬼天气实在是遭透了,没办法,我和乌恩奇爷爷只能窝在小毡包里。
   我被生产队的呼和队长分配到乌恩奇爷爷的身边,在这片大山脚下的草原上,只有我一个知青和这位有着传奇色彩的已经七十多岁的老猎人在一起。呼和队长派给我的活是和乌恩奇在一起看管着用于牲畜过冬的几个干草垛;也是给乌恩奇爷爷做个伴,毕竟他已经年老,呼和队长不愿意让他一个人在山里。打我刚从城市来到草原的时候,就听到了许多关于乌恩奇爷爷一生中的传奇故事。在我心里,乌恩奇就是英雄的代名词。
   我第一次听到乌恩奇打猎的故事是有关他猎杀了一头身材巨大、凶猛无比的野猪。听说当时那头野猪被猎犬围攻,被逼急了,它竟然扯开被猎犬咬住的耳朵,不顾疼痛向猎人们扑去,就在看着快要奔到那些猎人的面前之际,乌恩奇的那匹青鬃马像一阵风似的赶来了,他从马背飞跃到野猪的背上,接着他一手抓着野猪背上的鬃毛,一手拿着一柄锋利的刀,只见银光一闪,刀子从野猪的腋下捅了进去,野猪被刺中了心脏,它嚎叫一声,颓然倒地,死掉了。猎人们上前察看,野猪的猪拱上露着长长的獠牙,锋利如刀,众人莫不惊骇,瞪眼咋舌,若不是乌恩奇及时出手,恐怕有人要付出代价了。这个故事广为流传,至今仍被人们在狩猎时津津乐道地说着。
   乌恩奇也爱给我讲故事,他常常陶醉于对我讲述的他年轻时狩猎的辉煌岁月里不能自拔。现在毡包外的雪仍在不停地下着,乌恩奇又喝起酒来,我知道,他很快就会继续给我讲故事了。
   “爵勒嘎,再给火撑子(一种蒙族使用的可以支撑茶壶、锅的铁架子,下面燃火)添加些木材,你就过来吧!”乌恩奇呼唤着我。和他在这里生活了近半年的时光,他给我起了个“爵勒嘎”的名字。他说,用这个名字称呼我更顺口,我想,入乡随俗,他高兴这样叫,就由他好了。
   我坐到了乌恩奇爷爷的对面。小木桌上放着一盆狍子肉,一个木质的碗盛满了酒,散发着浓烈的白酒气味。乌恩奇黑红的脸,在火撑子里的火焰的照耀下,显得更加地红了。老人家年寿已过七旬,却如同年轻人似的耳聪目明。他的眼珠有些发黄,眼睛不大,目光犀利深沉,像老鹰的眼,透露着威严和自信。他长着一副高大结实的骨骼,脸上的皱纹如同刀刻似的,两颊飘着长髯,白白的,看上去是那样的沧桑。那双大手,粗糙有力,能让人想象到足可以拧断一只狼的脖子。
   我曾听说过,乌恩奇年轻时还是草原上最为著名的搏克手(蒙语,摔跤手)。他曾用一招“黑虎掏裆”的招数,也就是一头插进那位号称大力士的两腿之间,然后,生生是将那位大块头倒着用后脖颈撅了出去。没想到的是,他用力过猛,居然将大力士摔死了。这一跤,使他成名,这事儿在草原上至今还流传着。我曾问过他这事儿的细节,他总是颌首微笑,不置可否地应付我几句,根本不回答我的提问。
   但是,我知道,有件事儿是真的,因为这是呼和队长和我说的,呼和从来不说没有根据的话,他的话,我信。
   呼和队长讲,那是他亲眼所见。他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有一次两只在发情期的公牛在进行一场恶斗。两只牛,眼睛瞪得向铜铃一般,充满了红色的血丝,它俩在对冲,牛角打得噼里啪啦的,听着叫人感到心悸,没有人敢上前。只见那一片草地上,一片烟尘,两只牛正打得难解难分。就在这时,乌恩奇正路过这里。一位牧民见他一幅醉醺醺的样子,开玩笑地说道:
   “喂——草原上最勇敢,最力大无穷的搏克手乌恩奇,你能将这两个家伙拉开吗?”
   乌恩奇真是喝酒喝多了,也许他压根就没听清楚,但是他的脚步却停下了。这一停下,旁边的一些牧民就真的围在他的身边,向乌恩奇怂恿着,一个人带着打赌的口吻向乌恩奇说道:
   “乌恩奇,若是你能将这两头牛分开的话,我输给你两瓶天山大曲,怎样——”
   “是呀,乌恩奇,依你的气力,能赢得这两瓶酒的!”众人跟着附和,一时间在乌恩奇的身边围起了不少的牧民。
   大概乌恩奇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也不知他是处在醉酒的状态,没顾及到这件事的后果,还是他天生就有那么大的胆量,他看了看身边的人,一言未发,居然晃晃悠悠地奔着那两头牛走了过去。
   众人霎时没了声响。“算啦,算啦!别弄出事儿就麻烦啦!”有胆小的人感觉到玩笑开得有些大了,想阻止乌恩奇的脚步。但是,这时候的乌恩奇已经走到两头牛的身边了。按照他的脾气,在这样的时候,他是不会听人劝解的。
   乌恩奇的身子有些不稳,步伐有些踉跄。显然,他还醉着呢!
   两头牛,还在那儿闷住了劲顶着牛角,双方的犄角别在一起了,成胶着状态。那情形,哪一头牛松了劲,势必会受到对方牛角的戳伤,于是两头牛像没有生命的雕像一样,凝固在那儿。有经验的牧民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也是最危险的时刻,因为,谁也不能想象得到,究竟会是哪头牛支撑不住败下阵来,而随时可能在瞬间中爆发新一轮的角斗。看着牛平日里的行走是一副慢悠悠的四平八稳的劲头,在相互打斗时的爆发力可是如同闪电,它的那双如同利刃一般的犄角会划破任何柔软的东西,包括接近它的人的肚皮和胸膛。
   就在众人提心吊胆地看着乌恩奇,接着,就被他的举动惊呆了!
   只见乌恩奇的动作突如闪电,双手快速地握住了两头公牛的各自的犄角,他身体向前一倾,跳将起来,随即朝着缠在一起的牛头压去,紧接着,就听见“咔嚓”一声,两头牛的犄角猛然碰撞,发出一声极其有力的声响之后,纠缠在一起的牛头分开了。这时,令众人膛目结舌的场面出现了。
   乌恩奇一手握着一只牛的犄角,他夹在两头对峙的公牛中间,竟成了被这两头公牛同时发力顶压的目标。我听呼和队长说,当时,乌恩奇的脸红得就像火撑子里的炭火,能看得见他那双像小树一样粗细的手臂上,青筋蹦起,胸前的肌肉都在颤动,像是有无穷的力气从那里源源不断地迸发出来。他就这样撑着那两头刚才还在暴跳如雷的,将这一块草地弄得一片乌烟瘴气的公牛,又是一动不动,人和牛都在较着劲,又是如同雕像一般地凝固在人们的面前了。
   众人慌作一团,几个胆大的牧民跑上前去,正要助乌恩奇一臂之力。更为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谁也没料到的是,乌恩奇突然发力,他将左手握着的牛犄角猛地拽向自己的身边,那头牛正顶着劲,突然感到自己头上的力量没了,它刹不住自己的身躯,成失控状,向前面冲去。就在这头牛眼看就要接触到乌恩奇身体的时候,他手臂用力一带,那头牛贴着他的身边卒然而过,顺着劲,一溜烟地跑掉了。
   乌恩奇的动作可是一点没有放慢。他左手在将那头牛拽过自己的身边之后,立刻就握住了这边的那头牛的另一个犄角。他的双手握着牛的两只犄角,往下压去。公牛拼命地昂着头,牛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这时,眼见得乌恩奇的胳臂上的肌肉在一鼓一鼓地颤动着,就连他的腮帮子上的肌肉都在颤动。他的眼睛也是瞪着,那眼神射出的光,炯炯有神,就像两颗钉子,让人看着胆寒。
   乌恩奇的双臂在使劲下压,牛头被压得向下慢慢地移动。这时,只听见乌恩奇大喝一声,双手瞬间将牛头摁在了地上,牛的庞大身躯在“噗通”一声中颓然倒地。
   众人在惊愕之中还没有缓过神来,乌恩奇依旧是先前醉酒的样子,摇摇晃晃地走了,他回到自己的毡包去了。
   后来,这件事我又听到许多不同的版本,有的说,是摁倒了两头牛,还有的人说,乌恩奇是从萨满(萨满教中的巫师)那儿学会了巫术,他走到那两头牛的跟前,两头牛的腿都哆嗦了,自己就倒下去了。但是,我还是相信呼和队长说的,他说的,应该是事情的本来面目。
   外面大雪纷飞,毡包里热乎乎的。乌恩其喝着酒,我在喝着奶茶,俩人安静地坐在火撑子前面的小桌旁。
   毡包的圆周是用柳木编织成的菱形网状围壁。毡包门是朝南的,门的左面地上放着两个木架,上面放着我和乌恩奇的马鞍。右面的围壁上挂着两支步枪,一支是我的五六式半自动,另一只是乌恩奇的老得都快掉了牙的老式俄制“水连珠”。
   我常开玩笑地向乌恩奇说:“哪一天,我一定要将他的这支步枪送到北京军事博物馆里面,看年头,它有这个资格了!我看你还是让呼和队长给你换一支新的半自动吧?”
   乌恩奇听到我说他的枪,就把枪拿到手里,盯着我说:“枪这东西,好使不好使不在新旧,全在你用得怎样,你是要摸透了它的脾气,这枪是年头老了些,可我熟悉它就像熟悉我的手指头一样,我用这支枪都有五十年了,打了多少只狼,多少只野猪,多少只黄羊?我都记不清了,这实在是一支好枪!”
   我知道乌恩奇用这支枪取得的战绩可不是像他说的那样轻描淡写般地简单。我好奇他的这支枪的来历,问过他,可是这个老爷子有个怪脾气,他想和你说的事儿,你不用问,他会主动告诉你;他要是不想和你说的事儿,你就别指望他能开口。我问过许多人,年轻的人没有一个能说明白乌恩奇的这支枪的来历,这越发激起我的好奇心,后来还是听呼和的父亲阿其勒图的讲述,我才知道可乌恩奇的水连珠的来历。
   乌恩奇将近二十岁的时候,大约是在民国一十四年的一个夏季,当时,他已经是一个很有名气猎人了。王爷要去遥远的都统府,去参见都统,因为路途遥远,要经过无数的险山峻岭,又有各种野兽出没其间,这位王爷除了带上几个旗兵做保镖,和特意派了乌恩奇跟随,他知道乌恩奇能对付得了各种猛兽,于是乌恩奇就扛着他当时使用的一支火枪做了王爷的随从。
   还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在他们一行六人在一个山林的边缘地带休息的时候,拴在树旁的马开始不安地嘶叫,几匹马昂头刨蹄,使劲扽着笼套绳。乌恩奇知道一定是有不速之客来了。他走到前面一看,顿时感到感到情况不妙。
   树林里闪现着狼的身影,不是一只狼,而是一群,至于有多少只,乌恩奇数不清。只见草丛中,大树旁,岩石下,都有狼,甚至在他们的身后的草丛也闪着狼的影子。乌恩奇明白,他们已被狼群包围了。
   王爷和那些保镖们也看清楚了他们所处的困境,大家把王爷围了起来,准备上马赶快离开这个地方。但是,他们已经走不开了,狼群将它们围得紧紧的,有些胆大的狼开始向马匹攻击了,马在奋力地尥着马蹄。
   就在王爷皱着眉头,不知所措的时候,乌恩奇的火枪“嘭”地一声响了,一支跳到马背上的狼“嗷”地嗥了一声,摔到地上。乌恩奇在给火枪筒里装火药和铁砂子,狼群开始向他们进攻了。王爷见状着急了,他大声对着身边的一个保镖和乌恩奇叫喊着:“快,快将你的步枪给乌恩奇!”
   乌恩奇接过了步枪,一点没含糊,随着一阵“呯,呯,呯!”的枪响,跑在前面的狼应声倒地,大概是狼有段时间没吃到东西,被打死的狼,成了其他狼的猎物,在狼群残忍地分食同伴的同时,也让乌恩奇和王爷这些人赢得了时间,众人纷纷上马,疾驶而去。
   很快,狼群又跟上来了。乌恩奇在马上连连开枪,枪枪是弹无虚发,再说,众人手中的枪都在响个不停,狼群终于抵不过人,它们溃败了。
   王爷亲眼见到乌恩奇枪打得如此神奇,几乎每发子弹都准确地打在狼的脑袋上了,一想到自己手里能有这样的神枪手,自己这一路的安全自不必说,就是以后狩猎,也是用得着这样有本事的人,他心里高兴,就将这支俄制M1891步枪做为赏赐给了乌恩奇。从此,这支被牧民叫做“水连珠”的步枪就再也没离开乌恩奇的手,一直陪伴着他到了今天。乌恩奇视枪如命,这支有大半个世纪年龄的老枪,机件磨损得厉害,但是被乌恩奇擦得锃亮,挂在毡包的围壁上,发出亮闪闪的金属光泽。
   在我还没有和乌恩奇爷爷住在一起的时候,我听到的关于他的故事可是多了去了,都是有关他的几乎神话般的传奇故事。自从和他在一起,我最感兴趣也是最愿听的,是他年轻时代在狩猎中发生的种种有趣的故事。现在,看着他脸色已经红得向太阳落山时所照耀的晚霞,尤其他的眼睛盯着毡包的天窗,那种凝思的面孔,我知道,他的心里此刻一定是心潮澎湃,他一定又是想起了他的难忘的往事。我甚至看到了他的眼角,分明是有一些湿润了。
   “爵勒嘎!”他唤了我一声。
   “乌恩奇爷爷,”我应了一句,见他的神态仍在恍惚之中,没敢多说。
   “爵勒嘎,你不是要听故事吗?”乌恩奇的眼睛并没有看我,他只是默默地端起酒碗,“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撂下酒碗,他又和往常给我讲故事前的习惯一样,先向我提问:
   “你见过花豹吗?”
   “花豹?就是金钱豹吗!这个,我在城市的公园里自然是看见过的。”我机械地回答着,紧接着心头一动,说到金钱豹,今天的故事一定是很精彩的。我心里暗暗地想着。
   “哦,对!城市的公园里有这东西。不过,我要说的是出自我们这个深山老林中的一种长着极其精美花斑的豹,也是叫做科尔沁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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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狩猎的恢弘场面,动物们的疲于奔命,猎人的铁血柔情,王爷的冷酷残暴,豹子的侠肝义胆,被集于一处。文笔凝练有力,情节如浪,撞击人心,叩问人性。一只豹子的生存危机,将人类的野蛮杀戮行为衬托得益发无情。作者的视角犀利,文章所阐述的主题、呈现的深度皆有所指,情绪上却含蓄内敛。救,与被救,在持续的情节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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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紫玉清凉        2015-10-27 09:42:37
  读了好久。一气看完。且不论知识点方面,单就里面表现出的人文情怀与悲悯情怀,就让人动容。问候翔鹤!
紫玉清凉
2 楼        文友:紫玉清凉        2015-10-27 09:42:50
  翔鹤这篇文,竟然看得我落泪啦。也许是我自个太喜欢动物的原因,也许是文中那只迟暮的豹子与迟暮的猎人之间彼此表现出来的柔软,也许是其他。这篇文,看得人心激荡。情绪时而紧张,时而悲悯,时而愤怒,跟着剧情一路走着。那些画面,也随之浮现眼前。人,与豹子的对峙、对视。那只为着妻子纵身一跃的国王,让人联想到时下社会浮荡的风气。太好看的文,留着细品。问候翔鹤!
紫玉清凉
3 楼        文友:翔鹤掠雲        2015-10-27 09:48:28
  紫玉的编按写得好!尤其“人文与忧患意识”的确是本文的主题。刚写出来就发,谬误极多,你辛苦了!
4 楼        文友:芳芳        2015-10-28 15:10:36
  真是进入另一个世界,一个我完全陌生的世界。谢谢老师用文笔给我们带来的精彩狩猎场景
回复4 楼        文友:翔鹤掠雲        2015-10-28 17:06:43
  相互交流,用文字赞美生活,审视生活,再塑自己的灵魂。向你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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