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姨夫(散文)
我有一个姨妈,两个姨夫。没错,姨妈经历了两次婚姻。两次婚姻对姨妈来说,都是不幸中却又幸运的事,对我而言,就是有了两个值得我敬爱的亲人。
第一个姨夫去世已经三十年了,但是却仍然常常记起他。他个子高高的,瘦瘦的,皮肤挺白,瘦削的脸庞,一双深沉的眼睛,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沉静模样,透着一种温和含蓄的高雅。他说话很轻缓,语音柔和,总是静静地凝视着对方,仿佛看透你的心。
事实上,第一个姨夫的确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否则姨妈当初也不会顶着巨大的压力一心要嫁给丧妻二婚的姨夫了。姨夫是我们镇上供销社的一名职工,在我们这个贫穷的小镇,算是个有身份的人。尤其是在当时计划经济时代,一个供销社的职工,不知道羡煞多少人。所以,每逢赶集的时候,我总喜欢走进那高高台阶上的供销社营业厅,看着姨夫站在柜台后面忙碌着,一股自豪的心情油然而生。
我家当时可谓一穷二白,一家四口寄居在村里的一户人家,经常遭受欺凌和侮辱,生活举步维艰。姨夫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平时总是暗暗相助接济。终有一日,姨夫找到父亲长谈了一次,不知道他是如何费尽口舌,总之是坚定了父亲建造新屋的决心。于是,姨夫资助150元(那时候的150元可是一个巨额数字),并多方奔走联系了一些建材。有了姨夫的不断鼓励,父亲硬是靠着一股信念,终于建造了属于我们自己的第一座房屋。这在当时一个极度贫困的家庭,可谓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看着我和妹妹两个面黄肌瘦的小孩子,姨夫总是痛心难忍。最难忘的是,姨夫总是在他们单位的福利中,拿出一份来接济我们。到现在我总是还能记起姨夫给我买的海军衫、糖果。然而常年的劳累工作,姨夫病倒了。但我印象中,他总是很乐观,好像没事人一样,知道最后检验出患的是肝癌,他才不舍地走下工作岗位住院治疗。然而,当时条件艰苦,想看望一次也颇为困难,终于有一次父亲借着给人拉煤的机会,让我趴在手扶拖拉机上,赶在他去世前看望了姨夫最后一次。记得他当时还露着微笑,抚摸着我的头,眼睛里满是慈爱的深情。
姨夫工作表现优异,是县、地区、省级的劳模,单位的领导对姨夫很是看重。在他住院治疗期间,单位对于姨夫的治疗很是关心,提供了很大便利,同事们也都热心帮助。听姨妈和父母说起,当姨夫去世的消息传回来的时候,单位的很多同事都悲痛得流下了眼泪。
姨夫是个好人,所以他的朋友很多,但是与姨夫关系最好的,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并又一起工作的同事。他和姨夫是一对患难之交,姨夫病重期间,他总是倾心帮助。姨夫临终的时候,握着他的手,郑重嘱托,让他照顾家人家庭,他答应了。这个姨夫的同事,就是我的第二个姨夫。
在姨夫因病去世后,姨妈的生活仿佛一下子失去阳光,愁霾笼罩,姨母也显得憔悴苍老了许多。然而天无绝人之路,总是有临危施援的好心人。伸出援助之手的这个人,就是姨夫的同事。后来在自己的妻子去世后,姨妈与他再次组建了家庭,成为了我第二个姨夫。
第二个姨夫,其貌不扬,个子矮小,又黑又瘦,性格内敛沉稳,和第一个姨夫一样言语不多,但是出口话语却在冷幽默中流露着睿智和犀利。自从来到姨妈家,他就用他瘦小的肩膀重新撑起了困苦的家庭的一片天。一般说来,中年重建家庭,总是伴随着重重矛盾和很多问题,但是二姨夫总是能用他低调的智慧巧妙解决了很多问题,两家的孩子都能和睦相处。
二姨夫丝毫没有退休职工的高傲,劳苦大众的本色在他的身上淋漓尽致。他对我们家也很好,还如大姨夫那样,一如既往地对我家照顾接济。只要是有什么困难,总是毫不犹豫伸手帮忙。农忙了,干完自己的活计,就赶着帮我家做活。我家修房子,姨夫已经七十多岁的人了,还在工地忙个不停,有一次竟然和我整整搬运了一天的水泥,足足有八吨多啊!
二姨夫有好几种病症折磨着他,尽管从他表情看不出他所承受的痛苦,但我仍能体会到姨夫用他坚韧的毅力,顽强地抵抗着病魔。姨妈的身体更不如他,姨夫总是悉心照料,无微不至。姨妈曾多次感叹,如果没有二姨夫,也许她的坟墓上草已经长了好多年了。有姨夫这样的人,亲人们真是得之幸甚。
二姨夫也有很多苦闷有很多烦心事,但是他从不多言,总是深埋心底。表哥媳妇是一个任性的小女人,性格乖张,气度狭隘,总是主观武断地处理家庭琐事,滋生了诸多矛盾。姨夫都用他机智的应变能力,循序教导,总能让紧张激烈的家庭氛围得到温和的缓冲。
姨夫和我很能谈得来,我总是很喜欢聆听他对社会大千、众生百态、人世沉浮的肺腑之言。他用言传身教教导我做人做事的道理。现在姨夫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我就经常回老家看望他。
两个姨夫,其实都是农村不起眼的小人物,他们的人生轨迹不过如两幅简笔画,朴素,简约,却蕴含着了一种做人的境界,让我学到很多东西,其功大矣!
大姨夫,您含笑安息吧!二姨夫,愿您安泰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