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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绿野百善孝为先征文】秋风里的忧伤(散文)


作者:秦岭雅居 秀才,2790.5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142发表时间:2015-10-29 21:47:27
摘要:母亲离开了,忧伤在清秋迷路了,走不出的伤痛,锁住了秋的阳光,把忧伤留下。

仲秋之后,忙碌奔波的足迹舒缓,闲暇时品味秋风里的雅意,是一种别样的轻松。然而,这一季的秋风,却私自携带了不期而至的忧伤。
   母亲的呻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减弱,一张苍白的脸颊,微嚅的唇一张一合地呼吸着,几日不进饮食,眼神己经失去了往日的光芒。她偶尔抽搐的嘴角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岀一言半语,母亲己经失语好些年了。窗外的鸦声让人毛骨悚然,秋风惊慌失措地拍打着窗棂,有种莫名的慌乱。我遵照母亲曾经的夙愿,噙着泪花雇好车,把病重的母亲送回了老屋。
   窗外的秋风,吹得木格窗户的白纸哗哗乱响,多想恳求风能与我静静地守护母亲安然度过此劫。然而风没有止,母亲在回到老屋的第三天清晨,停止了呼吸离开了人世。我和父亲、哥哥与弟弟,伏在母亲的遗体旁撕心裂肺地哭喊,悲凉回荡在清冷的秋晨。风撞破单薄的窗户纸,萧瑟抖落在哽咽的黄土地,忧伤浇进了秋心。
   母亲生于一九四五年七月,在十一位兄弟姐妹中排行老六。那是个饥饿与战火交加的年代,炮火冲天的山径,年幼的母亲啼哭不前,惊恐的外婆正带着孩子们直奔防空洞。一位四川口音的老奶奶奋力呐喊:这个娃吆,快点跑吆,炮弹就要来吆!儿时的我,跳跃在母亲的身旁,聆听她讲述硝烟里的故事,总是调皮的学舌,如今让我伏谁身旁,感受亲娘的暖阳?一幕幕回想,不禁哽噎于喉,泪盈满眶。
   由于家中姊妹多,母亲读的书很少,也许因为母亲少年时代的柔弱,被外婆过早的许配了婆家,幸好父亲当时的家境也可丰衣足食,也算是一门美满的婚事。婚后与父亲的接触,母亲似乎觉察到某种差距,但独立性的抗争声还是被世俗的砝码压下。母亲从十九岁嫁给父亲,我见过那张最早的全家福,母亲的两条辫子搭臀,偏襟的花布袄修饰了她的高挑,眉睫的清秀不容忽视,然而谁知不久后的多劫命运,宣示了这正是母亲一生磨难的前奏。
   父亲身材矮小,却有一颗勤劳善良的心,并受到当时的高小教育,在乡里也受人尊重。在两位哥哥相继出生之后,又添上我这个女儿,这段日子母亲是幸运和美满的。然而,大哥八岁的那年飞来横祸,坠崖摔断了脊梁骨瘫痪了。母亲哭干了眼泪,背负了沉重的债务,也没有换回哥哥的康健。整整十年,母亲的背,把一个幼儿背成壮年,她省吃俭吃苦受累,在艰难与嘲讽中度过了漫长的岁月。为了给大哥医病,她偷偷爬上拉煤的火车到西安,俯首在西安街头乞求路人的相助,她甚至可以用生命的代价挽救儿子。哥哥在我上五年级那年的春天走了,我亲眼目睹了母亲惊天动地的哭喊,和她那早已爬满额角的沧桑。为了膝下惶恐不安的我和二哥,母亲强忍悲痛,褴褛不堪的渐行,在贫瘠的山村里,继续着她艰难的跋涉。
   弟弟四岁那年,二哥上了大学,这对母亲是有生以来莫大的荣耀。然而,生活的打拼让母亲在后来落下了病根。为了给二哥凑生活费,母亲去大街卖鸡蛋,为了几毛钱她会和人家讨价不休,所得的毛票她会攥紧留给儿子。在家里,母亲用缸加工豆芽菜,满满一篮子豆芽菜,她每天走七八里山路,用胳膊挎着去赶集。日子的艰苦,那件被母亲补了又补的深灰色裤子,鉴证了母亲的羞涩与无奈。
   清楚的记得,在哥哥上大学的几年间,母亲没有添过一件新衣,那些补了又补的衣服早已褪色。印象最深的一幕,是母亲去集市卖豆芽那几年,她每次出门都把那条深灰色的裤子,用针线密密地缝上一次,以防开裂,这是她唯一没有打过补丁的裤子。在集市,生意不好时,豆芽菜要卖到下午,为了节省那时只有两毛多钱的凉皮,她都不舍得吃,她从未在集市上吃过一顿饭。每逢午饭时间,别人吃着热腾腾的饭菜,我的母亲只能吞咽着口水。为了孩子的成功,母亲忍者饥饿在寒冷的冬天,熬过了一年又一年。母亲的身体状况显然不好,可生活拮据,家里没有多余钱给她买药医病。更年期的她,经期失常,大量出血,母亲那几天也只能是躺会缓缓,当鲜红的血液从裤腿流出,她也没在意自己的身体,更关注的是儿子月底的生活费从哪来,几片止血药,草草掩饰了母亲日益衰竭的体质。
   哥哥大学毕业后,农村经济发生了变化,生活的节拍紧张忙碌,母亲迈着艰难的步伐,为弟弟欲开辟另一片天地。事与愿违,哥哥婚后的第二年夏天,母亲脑溢血突发倒下,那年她只有四十九岁,命运对她做了不公正的裁决。在县医院的抢救室,母亲与死神的多日抗衡,终于微微睁开了双眼,她活过来了!连日守护的我和哥哥,欣喜不已。我们的妈妈她不舍得离开自己的孩子呀,但这太多的牵挂,让母亲后来饱受了整整二十年的磨难。
   由于经济状况不好,母亲在医院病情稍微稳定后,就仓促出院了。那时候,她大小便失禁,多半时间处于昏睡状态。在老家破旧的屋子里,数日后,母亲意识清醒了,看着麻木的肢体她哭了,一个好强的女人留下了不甘心的泪水,苦涩浇透了母亲的衣襟,从麻木的肢体滑落。那个清冷的秋天,母亲蓬头乱发,手扶着拐杖艰难地走出了土屋,对着满目的秋色,她抛下了茫然的一瞥,拦不住的口水撒在母亲的胸前。午间吃饭,她抖动的手把面条送不到嘴边。母亲原本左撇子,病后只有右手好使,洒落的面条被门口的公鸡抢食。那个萧瑟秋天,金菊趴在土埂叹息,枯叶伏在那片生养的土地忧郁,寒霜的无道,将秋的忧伤抹杀。我的母亲,倚在寒凉的风口抽泣,簌簌滚落的泪花,打湿了脚下生存的土地,命运就这样让苦难煎熬着母亲。
   年幼的弟弟和老实的父亲,在失去母亲支撑后,日子异常的艰难,最起码的饮食成了问题。母亲拖着病体,她的腿迈不进灶房,父亲背出她坐在院中,母亲教父亲做饭,炒菜。收秋季节,父亲扳回的玉米棒堆成小山,母亲用一只手帮父亲剝着玉米棒,划破的手掌血迹斑斑。猪从后院拱圈跑出来,她大声地喊邻居帮忙,因为着急侧卧在门前怎么也爬不起来。母亲就这样卑微并艰难的活着,日子的落魄,乡邻与亲朋尤如躲瘟疫般远去,那个清冷的院落,我的母亲被世俗隔离于此,父亲和弟弟是她唯一的安慰。
   春去秋来,季节在年轮中循环,母亲的寂寞与日俱增。她多想出去走走,多想去看看千里之外的儿子,多想去看看庄稼地里的青苗,多想去灶台给弟弟和父亲做顿可口的饭菜。母亲的念想,尤如一片片黄叶,在秋的尽头枯萎。尽管药物的治疗没有间断,母亲的病情随着时间的推移恶化,病后的第七年,她的腿再也迈不动了。天若晴好,父亲每次下地之前,在院子里铺张席子,把母亲背出晒着太阳。门前那一行行树木,陪伴着憔悴的母亲,摆渡着寂寞的小舟。那个细腰的楸树,是二哥小时候栽的,母亲时常对着楸树喃语,她多希望那棵树能给她撑起一片明朗的天。
   那年,迫于生活弟弟也离开了家。从此,对儿女的牵挂,成为母亲心头持久的殇,她想听听孩子们的声音,她盼着孩子们能常回家,念儿的日子,她趴在木格窗口,喊着孩子们的乳名,一遍又一遍。为了生计,我除了接济家里的花销,在母亲生病的十多年,很少陪伴她左右,而相隔就几里地,母亲却从没有怪过我,每次回去她都催着我早些回家,那时孩子年幼又有生意忙,每次都来去匆匆。而母亲的关切让我感动不已,她不允许我奢侈的花钱,母亲经常说:庄稼人的日子是省出来的,钱不能乱花。当我看到母亲碗里的野菜,她咧着嘴边乐边说好吃着呢,我的眼泪在眼眶打转。儿时,母亲把最好的给了孩子们,老了,把最苦留给了自己。母亲时常善解人意的亲和,似春风在我疲惫的肩头洒落,那种亲情的依赖是种温暖的享受。她的嘱咐总在风中追随,有妈妈惦念的日子心里格外踏实。为了生活距离成为一道墙,回首家的方向,我的妈妈也许正趴在木格窗口,等待着儿女的归来,期盼在温馨相聚里时光凝固。
   作为三个孩子妈妈的我,能够体恤母亲的时候,已到中年,遗憾的一幕时常在脑海闪动。那年大年三十,母亲的的案板上,全部的年货仅有三斤肉,一旁的父亲和年幼的弟弟也没置添新衣。母亲的那个年,是儿女的耻辱,也是我心头愧疚的疤痕。母亲在困境中呆住了,她闻着别人的香味,眼泪却滴落在自己碗里。儿时的年,日子再苦,母亲总给孩子们缝制新衣服,圈里养了猪,年三十煮一大锅肉端上灶台,总让孩子们吃个够。
   母亲在逆境中挣扎着过日子,任岁月从身旁流失,她从没怨过我和哥哥的不孝。母亲心里明白,不希望因为她的拖累,影响了我们各自的婚姻,每次接到哥哥的电话,她总要问问媳妇和孙女是否安好。母亲没有丝毫的做作,她的善良有目共睹,她深爱着她的儿女,自己却独自吞咽了无尽的苦难。
   病榻上的煎熬,十多年病痛的折磨,她疯癫乱语,痛骂声时常在寒凉的午夜回环。当我带着孩子和丈夫探望时,她没有丝毫的反常,孩子们围着她闹,乐得母亲合不拢嘴巴,这是我唯一能给母亲的快乐。午饭时间,我便下厨,为母亲做她最喜欢吃的搅团,她会美美的吃上一大碗,似乎那就是天底下最可口的佳肴,这是我给予一位老人的满足。直到母亲过世后,我端起搅团依然泪花在眼眶打转,搅团是母亲的最爱,我怎能吞下?
   2010年,也是个清冷的秋天,母亲的病情再度恶化,她瘫软在炕头翻不了身,也彻底失语了。医院拒绝接收治疗,靠药物维持着微弱的气息,母亲对大小便失去了知觉,屋子里熏人的异味很浓。目睹着悲惨的一幕感慨万千,我深爱的母亲为何如此灾难深重?出于对母亲养育的亏欠,春节前我把母亲接回自己的家,虽然生活环境有所改变,主要还是父亲受累在照顾。
   深夜的小巷,传出一声声凄厉的声音,那是母亲病痛的呻吟,在黑夜中向苍天申诉,呐喊声好似苦海的急流,声罢又是一望无际的渺茫。我的娘啊,她在苦难的浪尖颠覆,隔望的儿女,撒泪载着母亲且行且远。母亲所能驾驭的只有张合的嘴巴,和残疾设障的声音。苦难对于一个柔弱的女人,没有丝毫的怜悯,母亲在炕头一躺就是五年,父亲老了再也背不动她了。母亲的每一口饭菜,都是父亲用勺子喂下,喉咙里传岀不畅的声音,一种不忍目睹的喘息,总让人痛恨地诅咒病魔的残暴。母亲咽不下块状的食物,吃不了辛辣食品,汤水也会从嘴角流走,我们就尽力做些清淡软和的饭菜慢慢喂给母亲。她怕吵,我和孩子也就尽量言不大声。每次我站到她的炕头,她总咧着嘴对着我笑,这是病中的母亲给我最大的快慰,那种亲和是我永远无法抺去的回忆。母亲长年卧床,身体己明显变形,躺着的肢体有些僵硬,在扶她翻身时疼痛让她大喊大叫,一种戳心的殇在秋的庭院泛滥,忧伤随着枯叶乱撞。
   病重的母亲,风烛残年唯一让她牵挂的是膝下儿女。她有一件未完成的心病,遗憾在有生之年没有看到弟弟娶妻成家。她惦念弟弟,蠕动的嘴角呓语是弟弟的乳名,曾多次嘱托哥哥操心弟弟的婚事。她多想看到儿女的辉煌,成就一个母亲的骄傲。扛着病体的守望,妈妈累了,她太累了,她在清冷的世风口,饱尝了孤寂与冷眼,她真的累了!
   秋风眷顾着苦难的女人,它要解脱一个二十年错判的罪责。从下半年开始,母亲就很少笑了,孩子去逗也是勉强的笑容,我的心里不禁凭添愁云,一种莫名的恐惧尤如乌云般压抑。母亲二十年的病榻生涯,由一个好强的女人,沦落到近似植物的存活,所受的磨难数不胜数,她与病魔抗衡的数十年,对儿女的爱是她活着的动力,对儿女的牵挂陪她几十年,她的善良与仁爱让儿女一生缅怀。
   母亲回老屋的最后一夜,远在千里的弟弟和哥哥,风尘扑扑赶回来了。母亲没有看一眼她朝思暮想的儿子,因为在二十年想念的岁月里,孩子们的模样已刻在她心头,那种迷失多年的气息回来了。她静静地躺着回味,听我们围坐在炕头悄声聊天,她的呼吸还算均匀,她在享受着重温团聚的温馨。我知道,这是她病痛二十年一直的念想,一直想要的一天。那一夜,我们睡在母亲身旁,就像小时候一样围在热炕头,母亲异常的安静,我们也睡得是那样踏实。清晨,秋的枝节在风中颤抖,母亲的体温从指间滑落,她悄然地去远行。没有痛苦与挣扎,母亲呼吸停止的刹那,孩子们拼命的呼喊,妈妈这次没有回头真的走了。
   寒枝染霜,鸦雀哀怜。一座黄土堆积的坟墓,爬满荒凉,那里埋葬了我的亲娘。我奋力刨挖,哭喊,割舍不下的疼痛传遍五脏六腑,萧瑟的秋风,弥漫着我与母亲诀别的忧伤。一声对天吹响的锁呐,声泣苍天,披麻戴孝的儿孙,泪雨别殇。母亲踏着秋的枯叶永远的离开了,那个噙满泪水的挥别,把伤痛挥洒,渲染着清秋寒栗的长风,蜕变成不败的忧伤。
   一股股滚烫的眼泪,顺着脸颊悄然而下,没妈的孩子,对着清秋把惆怅相弹,野菊花在妈妈的坟茔捧芳,缅怀着苦难深重而又慈爱的母亲。在清冷的坡头,与妈妈的分别已成无期,那一串串悬浮的纸钱,把忧伤串成串挂在清秋的叶柄,任风扯袖嚎啕。忧伤的蔓延,因思念而加快,忧伤的徒走,在孤寂中生根,忧伤的搭肩,把不舍的亲情化作烟雨,笼罩了秋的容颜。
   2015年的深秋,悲伤铭刻。一个苦难的女人我的母亲,尤如一片黄叶悄然而逝,至诚至爱的老人长眠于秋。她舍弃了一生挚爱的儿女走了,那份暖暖的母爱化作风凉,化作悲伤烙印在孩子们的心头。在母亲走失的路口,那个呼唤妈妈疼爱的声音变得沙哑,无情的风尘掩埋了妈妈的踪影,只留下孩子们无休止的怀念与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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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编者按】摧人泪下的散文。作者以十分细腻的笔调记录了一位含辛茹苦的母亲艰难的一生。母爱是崇高的,母爱是伟大的。无论在任何艰难困苦的条件,靠勤劳的双手,靠绵薄之力,为子女撑起一片天。为子女无私的奉献,那怕是病魔缠身,心中依然为儿女着想,替儿女分忧。全文语言流畅,情感真挚,手法细腻老道,情节生动感人,的确是一篇优秀的叙事式人物传记性散文。感谢赐稿绿野,祝创作愉快,佳作不断。(编辑:浪花心雨)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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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浪花心雨        2015-10-29 21:55:42
  文章太感人了,创作手法细腻,情感真挚。编辑不当之处请指正!问好!
2 楼        文友:心契相依        2015-10-30 06:10:31
  昨天看到雅居的征文出来了.就想看看,我想写的一定很好,母亲刚刚离去心情还没恢复.对母亲一定有好多还要说的话没说完.在这里继续。结果忘了是后台,这会也不细看先上来给个赞有时间好好看.知道雅居是个孝子.那也是母亲榜样给予的,看到征文这个题目我就有好多的话要说.我也要写,一百个赞给雅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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