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零口少女(小说)
引子:
陕西临潼的零口遗址里躺着一位远古少女遗骸,当年眼神明亮,眉重鼻平、唇厚而面容清秀的少女,可能被绑在大树上,被从多个方向、多个角度、多个行凶者活活刺死射死。她的双手被剁掉,双腿被打断,颅部、咽部、背部、腹部、甚至耻骨处都被骨笄箭簇刺入。这位少女正当豆蔻年华,为何遭到如此惨绝人寰的杀戮?
是战争被俘还是遭受人祭的噩运?抑或两性关系而受到情杀或惩罚?
一、野刺玫,零口少女
白朵把羊群赶向水流相对平缓的大龙河东岸。
这一带树林稀疏,地势相对比较平坦。
她手提牧鞭走上岸边一处土坡俯瞰,百多头山羊先后驻足在水边低头畅饮。
猎狗狮头与黑毛同样焦渴得飞奔过去,一头扎进大龙河。
大龙河从南向北缓缓流淌,穿过一大片茂密森林,从这里向北流进波涛汹涌的大黄水河。
往北眺望,村落远在地平线上,村落身后就是黄水大河,而且村落就坐落在南来大龙河与东去黄水河交汇处东南岸畔。
她估计此时已经接近晌午了吧?从许多房屋烟囱上正升起缕缕炊烟。
况且猎户老申和他的瘦猴子似的儿子小申,已经肩搭猎物大汗淋漓地从森林边缘露头,不紧不慢地走向村落。
大龙河上暂时还没看见渔户水生与他的女儿灵妹、以及其他渔户从南边乘筏北归。
整个村落约有三百多幢房屋,以水方头人居宅为中心成众星拱月行向室外扩展排列。
村落四围高筑有土墙,用以抵御野兽侵扰和外族人入侵。
村落身后紧靠黄水筑起高高堤坝,那是村民积年累月搬运土方兴建而起。
村落以西,一畦畦水田,毗邻大龙河。
时令已在春夏之交,沿河约有上百名农夫农妇站在水田里除草。
村落以东,大森林以北,村民开垦了一大片农田。
当然不论是稻田还是谷田都是由头人统一掌控管辖,农户实际上种的是头人田地,每年要向头人上缴一定份额或一定数量粮食。
甚至猎户渔户每年也要向头人上交一定份额的上等猎物和上等水产。
如同一朵小花伊始绽放,十九岁的白朵已经成年,但令她困惑的是:她不明白那些农户、猎户、渔户还是有人身自由的,为什么她和父亲以及长年为头人放马的马夫午生、放牛的老倌黑丑,还有陶工上乙与他的女人织工不好、以及女儿乙丫等等皆是没有人身自由呢?
下人们分别居住在头人家周围一些低矮的半穴式屋窑里,分别从事他们各自分内工作。
头人养有一小群卫队,诸如胖头、后壬、大牙丙、木儿、小丑、上午等等,这些如狼似虎的卫士整天四处巡查,监视村民和佣人辛苦劳作。
父亲说:上一辈你的祖父因为交不起农租被迫做了头人家猪倌,从此祖祖辈辈再也难以摆脱给人做牛做马的命运。
羊儿饮饱清水,又继续沿着河岸吃草。
猎狗狮头和黑毛紧挨着趴伏,享受初夏阳光的辐照。
正南方不到五十步,沿河盛开着一大片白玫瑰,茎上带刺却香气袭人,远远望去仿佛是一片寒气凝结的白雪。
她十分喜欢这一大片如霜似雪的野白玫瑰花,它们是那样清洁那样孤傲那样芬芳那样安宁……
这片白玫瑰与附近的喇叭花、芍药花等等花丛,构成了大龙河畔花的原野,给放牧的人们带来无限快乐吉祥。
她身后的土台上,老白为女儿歇息方便特意架起一座窝棚,这是一种干栏式木架,传说在几千年前人们都住此类屋架,然而现在已经改为更加实在的半穴式立柱加草泥打墙的房屋构架。
这顶窝棚约有两人多高,以四根木杆分四角插地,又拦腰橫绑四根木杆,棚顶则相向斜架两排木杆,上铺干枝青草,以河水参和草泥覆盖其上为顶。
这个干栏式草棚不仅是她躲避风雨、野狼和暂时休息的居所,同时也是方便其他牧人或过路人临时歇息的场所。
在午日的照耀下,白朵感到周身上下有些燥热难当,发丛里也沁出细密汗珠。
她想:我也应该去洗一洗脸面,顺便洗一洗长发。
她百般依恋这条清清澈澈的大龙河,每每蹲在水畔时那河水仿佛是一面大镜,总是能清晰照映出她被日光晒得黑红,却不失端庄妩媚的面容。
通过这一汪汪碧波绿水,她方才认识到真正意义上的自己,使她有幸能够看清自己的长相模样。
她手提牧鞭缓缓走到河岸,选择一处比较平坦的滩地停下。
清粼粼的河水坦坦荡荡不慌不忙向北方奔流。
她从容地蹲下来,面对清澈澈河水,顺手把长发揽到肩前。
河水里立刻倒映出她浓密的黑发,整齐的刘海,弦月形眉弯,毛茸茸长睫,水灵灵眸眼……
她不怎么喜欢自己被日光晒得又黑又红的脸蛋,她和父亲整天熬稀米粥、煮大白薯艰难度日,由于饥饿使得两颊并不饱满,但她却是很喜欢自己鼓鼓溜溜的翘鼻梁和又窄又厚的两片嘴唇,以及线条柔和好看的下巴,两排相对齐整的牙齿。
父亲说她很像她病故的母亲,父亲曾提及母亲是在产下她之后大失血而病故的,她只能靠父亲的回忆和追述去寻找母亲的影子。
她个头不高,身材同样由于饥饿而瘦弱。
她身上的全部装饰极其简单,周身上下在内里系一条粗麻布围裙,外面穿一件长及膝下的麻布长裙,脚上踏一双破旧皮靴,头顶插一枚自制骨簪,颈围挂一串鱼脊项饰。
她倾下身正要掬起一捧水畅饮,忽听到身后的黑毛狮头汪汪咄叫。
她扭身看了看,见是少爷少水手提一根短木棒从草滩那边晃晃地走过来。
等到少水走近,狮头和黑毛只是盯着少爷看却不再叫唤,因为这两条狗也属于头人水方家的牲畜,两条猎狗对家里经常出入的人自然是司空见惯。
少水穿着一件染绿细麻布精工缝做的新长袍,他的服饰全部出自家奴陶工大乙的女人上洛之手,还有红脸乙丫。
头人水方整天在外奔波,监管隶属于他的稻田、谷田以及农户猎户渔户。
头人的妻子女亥负责管理家奴劳作,长子庚水专事负责带领数名家丁到处讨剿供收,刚刚成年的少水暂时无所事事,因此整天随处闲逛。
由于食欲良好,少水不仅头肥耳大,甚至肚腹也开始外鼓,肥嘟嘟下腮跟那很端正的五官极不相衬,本来不太高的身材越发变得走形。
近半年来,少水发现比他小一岁的家奴白朵,长得越来越越水灵出众,他也是说不清楚她的模样到底哪儿引人注目?莫名其妙地使他产生一种难以节制的冲动。
白朵每天出行放牧,这无疑为他顺利接近提供了方便,他想那野滩河岸很少有行人过往。
他想在那里接近她,继而伺机强迫她接纳他。
在少水看来,她是父亲的家奴,自然也是他的嫁奴。
他说要她,她不敢不从。
等到他走近些,白朵才默默地站起身形。
她并不把眼去正视他,只是注目河水。
少水近乎涎脸走到她身边,压低声音说:“走,跟我到柴棚里去坐坐。”
她摇摇头说:“那里闷气,我不去。”
他瞪圆眼珠:“我要你去,你敢说不去?!”
她固执地低下头,嗫嚅说:“还是就在这儿坐吧……”
他上前,一把抓住她胳臂不耐烦地恐吓道:“你敢不去,我回去打折你爹的腿!”
她只好顺从,无奈无语。
两条猎狗摇着尾巴,同时缓缓尾随在主人身后。
白朵先自攀上去,少水随后爬上来。
没等她坐稳,少水向前一扑将她扑倒,白朵惊呼道:“你要做什么!?”
“干什么?”少水嘿嘿笑着,“我要你,我要你好好陪陪我!”
待他两条胳臂缠将上来,白朵分离挣扎叫道:“你放开我!放开我!”
慌乱中,她张开嘴狠狠地咬住少水的右前臂,直把少水疼得松开两手,抬眼一看臂上已被咬破淌血。
他气急败坏地挥手膳了她一个耳光,随后不由分说抓起身边短棍朝她头上捶了一下。
他这一棍只是想恫吓她震慑她,但还是稍稍重些,白朵当即昏迷过去。
少水见她双目紧闭开始有些心慌,但看到她胸部起伏尚有呼吸,便又幸灾乐祸。
他迅速伏下身肆意掀开她裙摆,强行将她搂在怀里轻狂施暴……
不久,少水抛下白朵,独自跳下窝棚扬长而去。
白朵却在窝棚里坐了许久,直到红日已然西下。
她感到身下凉飕飕,冷冷如同三九天结冰的冰花。
她知道她做为少女最美好的那些已经被少水这畜生玷污。
她眼里忽地涌出泪水,她既伤心又愤懑,更多的是无奈。
好在她不说,没有人知晓。
她更不敢对父亲说,况且父亲一直视她为掌上明珠。
她明白,少水这畜生仅仅是玩弄而已,他绝不会真的要她做屋里的女人
二、头人家居宅
白朵跟随羊群缓缓走进村落,走向中央地带头人家那一大片房舍。
临走,她在河岸匆匆梳洗凌乱长发,尽量不让父亲得知她被少爷强行侮辱的事情。
远远,她习惯地向那片房屋眺望,夕阳西下时分,厨房高高烟囱上方早已腾起缕缕炊烟,她情知那是厨娘胖婶已经开始做晚饭。
头人全家带保镖计十几人吃喝皆由胖婶承担负责。
其余有家带口奴户全部住在头人分派的低矮茅舍内,由女亥按月发给一定数量谷物杂粮,间或发给少量白薯盐巴,吃菜则由自家在院落内栽种。
水方头人的房舍居部落中央,这幢土木建筑很高,家人和家奴居住的房舍分布在其左右和后侧。
白朵深知这些房屋皆是半穴式构架,先向地下掘进凹槽,然后竖立木柱来支撑,屋顶呈圆锥形以木橼排列,上盖茅草铺泥土,墙壁则以草泥土成土坯垒砌而起。房屋内设有葫芦瓢形灶坑,用来保存火种以及照明取暖,更用来煮食烧水。
白朵的家在大房舍西北侧,是两小间不太大低矮半穴式土木房舍,周围有大羊圈、猪豚舍。
老白不仅整天负责喂养十几口肥猪,夜来还要负责照看羊群。
白朵高声吆喝赶羊群进院落,两条猎狗按分工一条引路一条断后,陆续圈入羊圈。
尽管白朵做过掩饰,细心的父亲还是看出些问题。
他有些不安地问道:“朵儿你为何脸色不好?是不是病了?”
白朵摇摇头说:“爹你放心,我没事的,只是有些乏累啦。”
老白关照吩咐说:“你是饿极了,把羊群交给爹爹,你快进屋去吃饭吧。”
白朵嗯了一声搁下长鞭,稍稍哈腰迈过门槛,随后径直走向灶台。
锅灶上架着一具粗糙陶盆,她掀开木板锅盖看到里面是稀稀的黍米菜叶粥,兼煮有两个鸡蛋和两块白薯。
她清楚父亲也还没有吃饭,便给父亲留了一半,用小葫芦瓢往粗陶碗内盛了些菜粥。
吃过晚饭,父亲还在羊圈那边忙碌。
白朵一头钻进西北角隔栅出来的属于她的小隔间,往厚厚草帘铺上仰身躺下去歇息。
由于乏累,她很快就困顿地打起瞌睡……
她确实比较安稳地瞌睡一阵,朦朦胧胧听到屋内有人说话,仔细一听是胖婶过来送狗食。
胖婶每天早中晚都要过来送两条狗的狗食。而喂猪的饲料有老白每天早上到主人家大门外大陶缸内取来剩饭剩菜,外加豆腐渣米糠等添伴。
细心的胖婶总是小心翼翼偷偷把猎狗的事物,诸如鸡鸭鱼肉少取出些交给老白,籍以填补父女两人的肉食。
胖婶刚刚出门,忽又听到陶工大乙的女儿乙丫踏进门来问道:“老白叔,朵儿姐姐回来了吧?”
白朵在里面昵声招呼道:“乙丫,快进来坐吧。”
乙丫兴致勃勃地钻进小屋木门,往前径直坐到白朵身边,坐到草铺上。
乙丫较比白朵胖些,身材相仿,年龄相仿。同为家奴的两位姑娘,平素关系十分融恰。
乙丫忙过织活,习惯地每天晚上都要过来小聚,两个女孩子到一处总会有说不完的悄悄话叽叽喳喳……
但今天白朵没有心思像往常一样无拘无束地跟乙丫笑谈,白天发生的事件在她心坎上蒙封一层阴影,如同枷锁桎梏。
她只是静静的倾听乙丫说起村落最新发生的事情,并不发问也不插话。
等到乙丫咂咂舌结束说道时,白朵忽然压低声音发问道:“乙丫,你说男子女子在一处,比如都在一个草铺上都一定要那样子吗?”
乙丫低声笑了笑,有些半知不解地反问:“都要哪个样子啊?”
“好了好了……”白朵兀自摇摇头,慨叹着:“问你话,就跟如同白问哦!”
三、氏族盐场风波
卫未肩扛两只山兔沿着土崖山路向西北方向匆匆行进。
山路两旁稀稀落落散布荆棘灌木,因此狩猎要到河岸丛林或幽深谷地。
距离前面大型村落不到千步,居高临下可观赏不属于他所有却在此居住的所谓家园。
他所在的村落或部落是这一带方圆几百里内最大的村落,这里以北莽为首领居住有近千户居民,其中大多数是盐丁和农户,少数是商户和猎户。
黄土崖前沿,分布有大大小小近千座半穴式房屋,北莽头领的居宅坐落在正东较高一处土崖前。
老人说这些屋窑在卫未出生之前即已存在几百年,那是先民们用智慧创造留下的财富。后来人陆续进行挖掘垒造,房窑逐年递增,使这里成为较大原始村落。
人们利用高大敦实实的凸崖,用木铲向内掏挖,然后埋桩铺橼封顶,最后搭建门窗垒造院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