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征】红尘万里桃竹香(小说)
公元二零零五年一月九号下午,北京东城区东四十条,北京红太阳国际公司拍卖现场。308号拍品——宋徽宗的真品《桃竹黄莺图》经过前后几十轮的竞价,从808万定格到5560万终于落槌在98号买家手里,至此揭开了这幅传世名作的万里归乡路。
——题记
【一】
“爷爷,我们回来了!”还没进门,李尧就大声地叫了起来。房间里的田子敬虽然九十多了却是耳不聋眼不花,精神矍铄,一听到声音,立刻给他们打开了房门。果然门外站着的正是孙子田斌和李尧,李尧的手里还捧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田子敬看了田斌一眼,田斌无声地点点头。田子敬这才激动地接过盒子,反身回到书桌旁打开。田斌随手关了房门,打开落地灯,李尧则迅速跑到另一面拉上了窗帘。
田子敬颤抖的手拿出了盒子里的一副画轴,缓缓展开,古旧的画卷已然微微发黄,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乾隆皇帝的御笔题款“宋徽宗桃竹黄莺图”和5只大小不同,形态各异的鸟,它们有的站在竹枝上,有的振翅欲飞,有的在花团中雀跃。粉红的桃花和翠绿的竹枝画得非常细腻,小鸟的羽毛根根可见,虽然历经近千年,画面依然色彩艳丽。画卷的末尾是宋徽宗独一无二的“天下一人”画押。
在灯光的照射下五只小鸟身上的羽毛幻化出五彩的光华,随着视角的变换,颜色也会不停地变化,让人赞叹不已,而更加让人想不到的那些小鸟的眼睛是凸出画面的,显得栩栩如生,据说这是宋徽宗在画羽毛的颜料中加入了纯金,所以会产生五彩光华,而且数百年不褪色,而他在画鸟的眼睛时采用的是生漆,所以才会有凸出画面的效果。
这幅画是宋徽宗中晚期作品,落款是非常漂亮的瘦金体楷书。画后面有宋徽宗的署名和“天下一人”画押,这个画押把“天下一人”几个字写成类似U状的一个字。画面上密密麻麻的还有40多个历代收藏家的印章,光是乾隆皇帝的就有七八个。
田子敬仔细地审视着这幅古卷,禁不住老泪纵横,“是它,就是它,它终于回来了。老王,你可以安息了。”“爷爷,老王是谁?”李尧看着激动不已的田子敬忍不住问道。田子敬擦了擦眼睛,正要开口,却见田斌轻轻摇了摇头。这时候李尧也听见了越来越近的似有若无的脚步声。李尧迅速收起桌上的古画,交给田子敬,并示意让他先进里面的套间。田斌则闪身躲在门后。
“笃,笃笃”敲门声刚一响起,田斌已经拉开了房门。门口不紧不慢地走进来两个人,田斌等他们刚一进到门里,立刻关上了房门,同时一把匕首已然抵在了为首那人的脑后。
“小竹熊二,怎么是你?”看清来人,李尧有些莫名其妙。虽然田斌也不知道小竹熊二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还是第一时间收起了手里的匕首。小竹熊二好像根本不晓得刚刚的危险,他微微一颔首,便是一口流利的汉语,“你们好,我是来找田老先生的。”套间里的田子敬听到声音,果断地迈步来到厅里。田斌则闪身站在爷爷身边,以防发生不测。
“您就是田子敬田老先生?”小竹熊二对着刚刚出来的田子敬问道。“正是老夫,你是……”小竹熊二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这才开口说道:“爷爷,我是张挺,这是我弟弟张进,我爷爷叫张万年,张万年,您还记得吗?”张挺说着,解开了上衣,露出左肩上梅花形的香疤。看到这熟悉的梅花形状,田斌和李尧不由得也摸了摸自己的左肩。
“张万年,张万年,你说,你们是张万年家的,我记得,当然记得,你爷爷还好吗?”田子敬一边激动地说,一边伸手扶起了地上的张挺兄弟俩。“爷爷去世很多年了。”张挺黯然地说了一句。
“唉……”田子敬终究只是长叹一声,什么也没说出来。
李尧却不肯轻易放过张挺,对着他的肩头,就是轻轻一拳,随即又禁不住大声说,“张挺,不对,你个小竹熊二,既然你也是追宝人,为什么在拍卖会上故意跟我们作对?”说完还不忘看一眼田斌,田斌也把探寻的目光对准了张挺也就是拍卖会上的小竹熊二。
【二】
公元二零零五年一月九日,北京红太阳拍卖会场。
“接下来的这件拍品是北宋徽宗皇帝的古卷《桃竹黄莺图》,起拍价格是808万,下面请各位竞拍者先看作品。”随着话音,古卷在展台上被徐徐展开,立刻引来底下一阵交头接耳的议论声,让原本有些沉闷的会场热闹起来。
少顷,主持人轻轻敲了两下桌子,示意安静,准备竞拍。
“820万”三十四号小竹熊二首先举牌开口。
“830万”二十七号拍家不甘示弱。
“850万”九十八号田斌不卑不亢。
“880万”,“900万”,“920万”,“930万”,“950万”……手牌一次次被举起,价格一路飙升,有人渐次退出。
……
“1500万”四十六号拍家艰涩地举起了牌子,报价之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2000万”田斌看着越来越少的竞争者,不禁微微笑了下。
“2100万”,“2200万”,“2500万”偌大的会场只剩下田斌,小竹熊二,还有二十七号三个扔在举牌。
“2600万”,“2800万”二十七号看了看田斌又看了看小竹熊二,无奈地笑了笑,放下了手里的号牌。
“3000万”,“3200万”会场上只有三十四号小竹熊二和九十八号田斌仍在互不相让。
“3500万”小竹熊二再次举牌,直接加了三百万,引起现场一片轻微骚动,很显然这个价格已经超出了很多拍家的预期值。
“4100万”田斌丝毫没有犹豫,六百万的加价似乎在告诉对手志在必得。
“4500万”小竹熊二仍然不甘示弱,会场变得空前热烈。
“4800万”田斌丝毫不让。
“5000万”小竹熊二仍在继续。
“5100万”田斌仍不放弃。
“5150万”小竹熊二开始缩减了加价,空气似乎都开始凝固了。
“5180万”田斌也变得谨慎起来。
“5200万”,“5220万”,“5250万”,“5300”牌子仍然不断被举起,会场上更多的人陷入紧张,似乎无形中分成了两派。
……
“5500万”小竹熊二再次举起了牌子,田斌看见他身边的人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
“5510万”李尧也用脚踢了踢田斌,似乎在说他疯了。
“5520万”,“5530万”,“5540万”,小竹熊二举牌,报价,然后隔着人群,匆匆扫了一眼田斌。虽然是电光火石的一瞥,田斌仍然觉得那眼神似乎意味深长,来不及多想,田斌再次报价。
“5560万”。
安静。没人再举牌,突如其来的安静,让偌大的会场似乎一下变得空旷起来,那样子仿佛一根头发掉在地上也能听见“啪”的一声。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拍卖师,那个已过不惑之年的男人满脸的笑容,声音里都是抑制不住的喜悦,“九十八号买家出价5560万,还有没有人出价,好,5560万第一次……他好像很怕田斌会反悔似的,匆匆报了三次,未等话音落地便敲响了小锤,宣布了《桃竹黄莺图》的归处。
【三】
李尧绘声绘色的解说,让田子敬仿佛亲临现场,心情也跟着紧张起来。直到李尧说拍卖师宣布了古画的所属,老爷子才拍了拍胸脯,带着嗔怪说,“哎呦,你这孩子,说这么细致,不知道爷爷老了,经不起惊吓啊。”“爷爷才不老,再说了,爷爷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哪会紧张这个呀。”李尧一边说,一边冲着田子敬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你这孩子,就是长不大。”田子敬满是宠溺地说。
“不对,爷爷,现在不是说我,是说他,”说着一指张挺,“就是因为这个小竹熊二,害我们白白损失了两千多万。”“哦,两千多万,那么多?”老爷子的注意力果然被逗引过来。“你们一个是香港三大财团之一,一个是澳门的新晋赌王,怎么会在乎这区区两千多万呢?”张挺扫了一眼田斌又把目光对着李尧,慢悠悠地说。“我们不在乎,也不能把钱白白便宜给小鬼子啊。”李尧看着慢吞吞的张挺就来气。
“他哪里是想便宜小鬼子,他只是气不过我们的‘黄雀在后’。”随着话音,房门已被轻轻打开,先后走进来一老一少两个人。屋里的几个年轻人俱是一惊,以他们的身份,听力自然是超乎寻常的,可是来人都进门了,他们竟然都没有听到丝毫的脚步声,不由不对二人多看了几眼。只见走在前面的一个男人跟他们年龄差不多,高高的个子,挺拔的身形,一脸的阳光,他们也都见过,正是红太阳拍卖会的安保负责人赵和平;后面的却是一位年约六七十岁的小老头,比赵和平低了差不多一个头,一脸沧桑,却也能依稀看出年轻时候的影子,跟现在的赵和平颇有几分相像。这个人田斌和李尧也并不陌生,他正是赵和平的父亲赵明。
张挺被赵和平一语道破心机,很是有些尴尬,脸上一红一白的。不过屋子里几个熟人正忙着寒暄,倒也没人注意他。等到大家都打过招呼,赵和平才把父亲赵明介绍给张挺兄弟俩,刚被打断的话题也重新接续上。李尧拍了拍张挺的肩头,朝赵和平努了努嘴,然后半是安慰半是幸灾乐祸地说,“知道他是谁吗?雪豹突击队的,败在他手里,不用生气,那是光荣。”张挺虽然一直旅居在日本,但是对雪豹突击队并不陌生,一听李尧说赵和平是雪豹的,心里立时放松了不少,因为他知道,他们根本不是一个档次,别说是自己,就是放眼整个山口组,也未必有人可以躲得过雪豹的袭击。
那边田子敬跟赵明简单地聊过之后,又拉着赵和平,像个孩子似的不依不饶,“说说,还有我不知道的故事哦,快点给爷爷说说。”赵和平虽然不苟言笑,可是对着这个老小孩,却也无奈,只能笑着说:“爷爷,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故事,就是我在查找这幅古卷的时候,发现这么多年来一直是他们在暗中守护着这幅古卷。”说着,伸手拉过张挺和张进推到田子敬面前。田子敬伸出枯瘦的双手紧紧握住他们兄弟二人的手,激动地说:“孩子,谢谢你,谢谢你们,我代表老王,代表25军谢谢你们。”说完,竟然啪地一个立正,给他们来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窘的兄弟二人慌忙还礼,又是抬手又是鞠躬的,引来了一屋子善意的笑声。
等众人笑过,老爷子田子敬又缠着赵和平打问“黄雀在后”是怎么一回事,赵和平拗不过,只好又把张挺拉出来做挡箭牌,“爷爷,你还是听他说吧,他什么都知道。”张挺无奈,只得讲了当年查出古画落入土肥原贤二手里又被其偷偷送到日本之后,祖父张万年带着父亲张龙和叔叔张虎一起去到日本查找土肥原的家人,直到后来土肥原贤二被作为甲级战犯绞死之后,其家人变卖了古画的故事,以及祖父临去世时仍念念不忘交待他们一定要守护好古画,有机会把古画送回祖国,要找到田子敬,李大明,赵友德或者他们的家人等等,说到动情处,张挺和张进都流下了眼泪,众人也都跟着唏嘘不已。
“大约三年前,”停了好一会,张挺才接着说,“我们山口组的外围组织偶然发现,还有人在查找这幅《桃竹黄莺图》,便立即封锁了内部消息,并放出不少假消息,”说着满含歉意地看了看赵和平,“但是我们发现对手比我们想象的更厉害,后来,就用一幅摹本偷偷替换了真品,但是画的主人并不知情,可是没几天,我们发现戒备森严的古卷又被同一幅赝品给换走了,而我们当时竟然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发现。所以,知道遇上了高人,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直到这次画主同意拿出来拍卖,我们兄弟便跟了过来……”
“哈哈哈,原来是这样的‘黄雀在后’,呵呵,怪不得你们的,因为你们遇到了和平,和平可是武警总队雪豹突击队的,功夫自然了得,自然了得……”田子敬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对不起,张挺。”赵和平真诚地伸出手,握住了张挺的手,“我们是这样考虑的,土肥原抢了我们的国宝,无疑是强盗行径,可是,如果我们不告而取,势必也会让人小瞧了我们,所以,我们决定从生意上打压他,迫使他不得不出让古画……”“是,我能理解,是我们当时考虑的不周。”张挺没等赵和平说完,就抢着说,之后,二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一切的语言在此时都是苍白的。
“好了,既然都没什么事,大家休息一下,明天我们一早上路,去河南,去开封,这么久了,我们也应该给老王一个交待了。”“报告,爷爷,我有事。”李尧一本正经地说,“爷爷,您还没告诉我们,老王究竟是谁呢?”“老王是谁,老王也是你叫的?”田子敬对着李尧的头就是一个爆栗子,“老王也是你爷爷,是这幅画真正的主人。”
老人说着,眼圈慢慢红了,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
【四】
一九三四年冬。豫西平原伏牛山区。
象河关。两座山峰壁立于道路两侧,像一个没有顶的门洞,顺着洞口向外看,两边群山连绵,蜿蜒起伏,直到远远的天际。另一侧,正有一大队人马,看样子足有三千人左右正急速而来。不过眨眼工夫,已快到跟前。这是一支奇怪的部队。正值寒冬,虽天已近午,但冷风仍在呼呼地吹着,冻得人发抖。可是,这支特殊的队伍里大部分人都穿着单衣,却走得满头大汗,嘴里呼出的热气远远都能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