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人在旅途(随笔)
无桨无帆的船,飘荡中,方向和距离只是早已模糊了的概念。
(一)6:00
醒在闹铃叫响之前,不是警觉,而是因为悄然而至的衰老。尽管编造无数个理由,总改变不了躯体不适的事实。
晨曦中的小城,还没完全睡醒。班车姗姗而至,不很准时,也没太晚。两个乘客,一名司机,晃晃悠悠地就走了,不一会儿就到了,不是快,是短。
(二)7:00
候车厅里的喇叭机械地循环播放着车来车往的信息,单调,重复,却又那么重要。几个清洁工把洗手间的地面擦得程亮,然后抱了茶杯站在一处聊天。几个制服指挥了一拨人排队,鱼贯而行。站台上画了线,标了字码,显示屏用字,喇叭用声,制服用手臂,一起告诉你应该站在哪,不能站在哪。
车还没到,离开人群,在角落悠然地点燃一支烟。
烟尽,车到,上车,门关,车开。
(三)8:00
下一站上来一位妙龄女郎,高挑、白皙、俊俏……俊俏的姑娘坐在了身旁的座席。
“您到哪下?”俊俏的姑娘落落大方。
“A城”
“太好了,我也到那儿,麻烦您到站叫声,我怕睡过站。”
到A城还有40分钟,她打算用这一节课的时间补上一觉。
“上学没起过这么早,发困。”俊俏的姑娘莞尔一笑。
俊俏的姑娘折叠好脱下的外套,找了个合适的地方放好。打开前椅上的折叠桌板,认真地调整到最佳的位置。把拎包放在桌板上,又拿起来放在身旁地上,最后还是拿起来放在了桌板上。拉开拎包,水杯、牛奶、蛋糕,还有一个小盒,一一摆在桌板上。
俊俏的姑娘用一节课的时间完成了简单的早餐和细致的补妆。一切圆满结束的时候,车到站了。她没有睡过站。
(四)9:00
从车站到机场有50多公里。一个亲戚,80后的年轻人,被我抓了壮丁,负责把我摆渡过去。年轻的亲戚已工作三两年,工资在三千元左右,除去衣食住行,恐怕所剩无几。刚买了一辆小车,用尽了家里的积蓄。
年轻的亲戚对A城的道路还不是很熟,导航仪把我们导进了一个施工的路段,跟着前面一辆小车艰难地行进,进入工地腹地,前面的小车抛锚了,下来两个工头样的男人进了施工办公室。我们调头。重新搜索导航。
(五)10:00
候机厅里熙熙攘攘。离换登机牌的时间还有半个钟头,等候座椅上已挤满了大大小小的屁股。找个空地,木然地站在那里,等。十几分钟后,陆续有屁股抬起来,在值班柜台前排起了长龙。座椅空了,走过去坐上,把身体调整到最舒适的倚躺状态,悠然地看着长龙缓慢地爬行。
当长龙续进到剩下十来个龙子龙孙时,战争爆发了。
“不许加塞!”女声。
“跟前面俩人过来的”男声,“你省点!”
不知从哪儿过来两个男的,把加塞男从柜台前揪了出来。一只手臂推动紧握的五指向加塞男头部挥去,加塞男灵巧地低头躲过。加塞男的头没能抬起来,被另一支手臂揽在了腋下。这个姿态看上去像久别重逢的老友,但从技术层面上是贴身擒拿。又有一支手臂推动紧握的五指冲着被夹在腋下的头颅(准确的讲是面部)做着快速的往复冲击运动。
加塞男奋力摆脱,向外迂回了两步,重新站直,伸直手臂,蜷起四指,食指与手臂持平指向两名攻击者。两名攻击者进逼,加塞男放下手臂,走向柜台。
先女向其靠近,揪其耳,随后手指有扭捏状伸直化掌,击向加塞男左颊。加塞男伸手抓女右臂。两攻击男二次袭来,头再次被揽在腋下……
加塞男再迂回,拿出手机,边按键边说,“你们是到B城吧?!”
“是,怎么着?”
“老二,带几个兄弟……”
……
B城,一个民风彪悍的地方,聚集着数量众多的食肉一族,许多人闻而生畏,也是我的下一站。
战斗并不算激烈,战场也不混乱,周围所有的观众都在自己的原地恪守着一个观众应该遵守的观赏规则。没有人喧哗,没有人起哄,没有人点评,也没有人调停,秩序井然。
不很激烈的战斗持续了十来分钟,加塞男不屈不挠地一次次靠近柜台,最终,在长龙未尽时办理了手续。
长龙尽尾是我,当值制服十分客气:“先生,还有尾排最后一个座位,靠窗。”
“很好。”从容地换了登机牌,悠然地向安检踱去。
(六)13:00
万米俯瞰,山不见雄伟,水亦无浩荡。淡绿的淡绿,灰黄的灰黄,白雪散落,并不皑皑,有云似雾,迷迷蒙蒙。
曾经的沧海桑田,眼下静默深沉。曾经,洪水肆虐,一片汪洋;曾经,山秃地裂,饿殍遍野;曾经,山清水秀,生机盎然;曾经,金戈铁马,狼烟四起;曾经,红旗招展,车水马龙……
太阳下山,什么都再也不见。
(七)17:00
落地,取行李,上出租车。
出租车司机相貌长的颇显敦厚,敦厚的出租车司机问明了目的地,随口一个狡猾的问题:“还是老规矩吧?”
“三十吧!”我并不知老规矩,但知道大致距离。
“加五块过路费吧。”
“好吧”
谈判在友好的氛围中很快达成一致。车飞快地前行。
(八)18:00
候车厅是搭建的简易房。门口几个制服查对车票和身份证。一个黑面老汉,背了两个大大的编织袋,鼓鼓囊囊,黑乎乎的手紧攥着车票递给制服。
“你是明天的票”
“是的,是的”
“明天再来”
“我进去等”
“不行”
“我都来了——”
“来了也不行!”
黑面老汉被挡在了门外的黑夜里。
简易候车厅里挤满了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面黑的、面黄的、面红的、面白的……有短发的、长发的、直发的、卷发的、黑发的、白发的、黄发的……有西装革履的、呢子大衣的、短袄丝袜的、棉布罩衣的……各色的人等背着各色的行囊,有拉杆箱、大皮包、小背包、花挎包、编织袋、布包袱……
制服打开一扇铁门,各色人等各持一张纸票潮水般向站里涌去。
各色人等按手持的纸票有序地钻进长长的列车。车开了。
(九)4:00
近凌晨四点,被叫醒,换票,下车。
车站远离市区,空空荡荡,寂静增添了寒冷,让人不得不加快脚步。到站下车十几个人,站外几辆出租车等候已久,还有一辆班车,也在开门迎客。
出租车两人一辆,上车只问目的地,不问价格。也不打表。出租车开了,没拉上客的出租车也开了,没拉上客的班车也开了。大家排成一队,向着灯火通明的市区前进。
(十)5:00
付款下车,开门进屋。
暖哄哄的屋子让人嗜睡。
上床,鼾声。
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