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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青草青


作者:阿尔潭 秀才,1377.1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8001发表时间:2015-10-30 22:09:09

东北有俗语云:腊月十八日子好,许多姑娘变大嫂。农闲又逢年,我弟弟三儿就在腊月十八这天热热闹闹地结婚了。光秃秃的老杨树上飞起了一对儿花喜鹊,我爹喜滋滋地把万字头的鞭炮挂在了挑杆上,只待新媳妇的花车进村儿了。汽笛“滴滴”几声,婚车到了大门外。“噼噼啪啪”的大地红炸开了一道道冲击波,往日寂寥的小山村儿开始活泛起来。大门上的红对联、红喜字儿和远山上的白雪相映生辉,酒香、菜香灌满了严冬的原野村居。小丫头小小子,老头老太太,一拨又一拨的乡亲们围住了我家那五间新落成的大瓦房。新娘子下轿,音乐在高音喇叭里滴滴答答吹响了迎亲曲儿。高高矮矮的人头都向日葵一样齐刷刷地转向了红鞋、红袄、红盖头的新媳妇,三儿一脸的灿烂,西服领带衬托得不赖。我娘头戴小红花颤悠悠地掏出了一个大红包塞给海曼,这是给新娘子改口的钱,一千零一块不多不少,儿媳妇海曼模样俊身材窈窕是千里挑一的好姑娘。为了这一天我娘等了一年又一年,从满头青丝等到了两鬓斑白。
   虽然我结婚那年爹娘也是高兴的,但是婚礼没有大操大办。去了一趟县城就算是蜜月旅行了,场面未免有些冷清,为这我老婆至今还感觉挺委屈。其实,更主要的是经济原因。所以每每村里有结婚的大场面我老婆韩丹是绝对不去凑热闹的。她隔三差五就敲打我的脑门子说:俺是救济品!救济你这个“困难户”,还不如一个寡妇呢。我缩着脖子嘻嘻哈哈偷着笑,心里说:俺也是头婚呢!这样的小插曲儿直到我儿子七八岁了她才偃旗息鼓。她说:俺是提醒你别忘本呢。是哩,我能忘吗?三儿结婚,韩丹怕又是触景生情了,躲在自家窝儿里不露头。我踅摸了半天儿没敢喊她,我真的感到愧对老婆。哪个女人不希望有个轰轰烈烈的婚礼呢?我只有在暗夜的遮掩下红着脸搂紧了她的小肥腰,十几年的夫妻做下来,韩丹的刀子嘴豆腐心我何尝不懂?
   喧喧嚷嚷农家小院里喜悦的小溪哗哗流淌着,我爹热情地招呼着客人。他七叔多喝两杯啊!他三婶你也别见外啊!站在人群外,依然能感受到爹的气场。这是他的地盘儿,跺上一脚颤三颤的主儿。爹是村里的老队长、老党员,后来又晋升为老书记,人逢喜事精神爽。他领着三儿和媳妇挨个敬酒,朗朗的笑声飞出很远很远。
   有烟没火难成正果,摸遍了兜兜也没找到一根火柴棍儿。我把烟卷儿嗅了又嗅夹在耳后,折进了隔壁。没想到这一折我身上的魂儿就再也没折出来,唉!都是命!信不信由你,反正当时我是信了。老话儿说得好:兔子不吃窝边儿草。后来我总结说:那要看草儿好不好?还要看兔子饿没饿急眼?我不但吃了窝边草而且还吃上了瘾,几天不吃就抓心挠肝的难受。某日,我推门进屋的时候没想到三儿媳妇海曼正给孩子喂奶,白花花的一对儿大咂咂正气宇轩昂地傲然挺立。这家伙谁能受得了?!赶紧收回惊鸿一瞥我一阵慌乱,脸刷地一下红到脖子根儿,嘴里喃喃着:刚才抽烟找不着火呢。海曼不慌不忙地从炕桌上拿起火柴递过来,一股子诱人的奶香扑进鼻孔,抖了好几下我才擦着火柴。就在这一瞬之间我从海曼的大眼睛里看到一束跳动小火苗,熊熊炙手。我定了定神也没定住赶紧落荒而逃,转身时脑袋撞在门框子上,黑暗里飞来一群金色的小星星。背后,传来“哧哧”的笑声。没出息,慌甚?跑出二里地,我心里嘀咕:是呢,慌什么?好歹咱他妈的也是吃过军粮见过阵势的人啊?唉!真是的。一个女人竟然有一个集团军的战斗力。连续几个夜晚我都会做同样的梦,那梦旖旎撩人,草青花红柳绿。醒来望天兴叹,有谁知?不能说啊!
   韩丹那个傻娘们儿,如何懂得我内心的苦楚?脸上凶巴巴,胸部瘪恰恰,没有一丝情调可言。这年月,不能与时俱进那也不是咱的风格呀?套用一句网络流行语:你懂的!嘿嘿。自从三年前我从老爹的手里接过村主任的印把子,就感觉天蓝蓝水蓝蓝,山旮旯再也不是我心里原来的样子了。走起路来咚咚作响,讲起话来铿锵有力,一股子精气神从尾椎骨直冲脑瓜顶儿。韩丹撇撇嘴儿,“切”了一声,就再不言语。我知道她内心不服气,败家娘们儿,妻以夫贵懂不懂?这不,在我连选连任的节骨眼儿上她跑回娘家半个月了。当然,她的态度丝毫不影响我的感觉。你不稀罕拉倒,自然有人稀罕。每天忙忙碌碌地工作,我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海曼的影子老在我眼前晃悠,按说我不应该琢磨这不着四六的事儿。鬼使神差也好,天意也罢。偏偏就在我当选第二任村主任那天,我又被海曼给电糊巴了。送走了乡长的小轿车后,我的烟瘾又上来了。搜遍兜兜也没找到一根火柴棍儿,臭记性,我拍了一下脑瓜门儿,没火儿咋成?于是我又折进了隔壁找火柴,进了屋才想起三儿在工地半年多了,海曼笑呵呵地说:大哥,又忘了带火儿了吧?小侄子刚刚吃完奶睡得正香甜。不知咋的就坐了那么久那么近,也不知咋的就抱住了海曼丰满的身子。她轻嘘着说:你咋像打了鸡血似的?女人的馨香被我深深地吸进去,酒气儿又从鼻子里呼了出来。海曼在我怀里扭动着像一条海里的鳗鱼电量足以让人昏厥,那晚究竟是怎么离开她的我居然回忆不起来了。内心充满的是狂喜是惊恐是波涛汹涌,妈的,我这不是乱来吗?瞅瞅四处无人我狠狠扇了自己两个大耳刮子。木已成舟悔也无用,不是不我不小心,只是真情难以抗拒。当一句歌词冒出脑海的时候,我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是如此的龌龊,如此无耻和下作。
   一群小鸟落在了三月光秃秃的树枝上,叽叽叽叽,猫儿一样不停地叫春。在这样的叫声诱导下,我的心底也慢慢地泛出了一丝春意。当然这春意直抵的内核是女人,是电量十足的海曼,让我寝食难安的海曼,魔鬼一样的海曼,天使一样的海曼。两口之间的感应是天底下最微妙的情感,哪怕是一点点风吹草动都是牛羊毕现的。所以我心里那点猫腻儿是无论如何都瞒不过韩丹那双X光一样的透视眼,更何况被窝里胯间的“硬通货”卢布一样数度疲软,难以完税。如果不是我偷税漏税暗自走私,还会是什么?这样的成绩她岂能满意?所以有人说:拿女人当傻瓜的人才是真正的大傻瓜。我一直都在期待我们之间那场狂风暴雨般的战斗,即使让我遍体鳞伤也在所不惜。可是,我等待了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韩丹依然风平浪静。真是奇了怪了?
   爹的背驼了,从知道我吃了窝边儿草那天起他就再也没直起腰来。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挨揍,两记清脆的大耳刮子让我眼冒金星,他气冲斗牛左右开弓。但是爹始终没有在我的眼仁儿里看到悔意,他绝望地深叹了一口气,再也不理我了至死也没和我说过一句话。娘赶紧给爹抚着前胸,他的脸憋出了酱紫色。爹是要强的人,风光了一辈子。他常说:儿女的屁股就是爹娘的脸。如今思谋,我才逐渐领悟其中的深意。家丑不可外扬,表面上家里静悄悄的,其实则是暗流涌动。从不恋酒的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贪起酒来,我总是看到他醉醺醺的样子。凡事都打不起精神,当年那个叱咤风云的乡村人物变成了一个酒蒙子。我知道他是借酒消愁呢。直到有一天,爹睡到半夜右边身子不能动弹了,并且嘴斜眼歪。他中风了,脑血管里一颗小小的栓状物彻底改变了他酒肉穿肠过的灿烂生活。那天我跪在他的床前,泪流满面。
   三儿为了生活,结束了在工地的打拼,摇身一变成了县里拉座的板爷,大街小巷车站商场只要是有活儿就拉。半个多月与也难见上一面,太阳在他黑红的皮肤上打下了烙印。这让我不敢直视,如果他知道我和海曼有一腿的话准会劈了我。人生之所以珍贵就是不能重新活一回,这世上卖啥药儿的都有单单没有后悔药。四月的春风刮起来就是三天三夜,因此民间有“风三”一说。迎风板车蹬不动三儿躲在低矮简陋的出租屋里两天,这两天没出去拉活儿挣钱把他给憋坏了。第三天中午风势见小,三儿吹着口哨蹬车上路了。他要把两天的损失赚回来,想着海曼唠叨着要买个双缸洗衣机他的劲头更足了。满大街飞舞的鸡毛蒜皮,人们低头缩脖贴着墙根儿走。风一股一股的,楼房上一块铁皮从高空飞镖一样削中了三儿的脑袋。没有预兆,也无法预防。他没来及吭一声就呜呼哀哉了,太寸了。五十公里外的小山村里,爹几乎在同一个时辰也撒手西去。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雷雨敲打着寒蝉般的小村子,爹和三儿的三七刚刚烧过。春雨贵如油,农民的喜悦是真诚的。田埂上,山脚处,冒出了新绿的小草顶着雨珠儿探访这个空荡荡的大世界。海曼带着孩子回娘家了,我有些失魂落魄。送葬那天我没敢看她的眼睛,她苍白的面颊挂满了悲伤。那一刻我觉得她是爱我的弟弟的,韩丹紧紧搀扶着海曼。死人入土为安,活人的日子还是要过的。眼瞅着就要播种了,家里再无原来的温馨和幸福。失眠每夜每夜都在折磨着我,我想爹想三儿想他们往日的欢声笑语。长夜漫漫,我独自蹲在村部的办公室里听哗哗的雨声。犹豫了再三后,我拨通了海曼的手机。我只是想安慰一下她,为了不吵到睡在外屋的更夫老李头,我带上了耳机。海曼,大哥对不起你!窗外的雨声风声和炸雷声淹没了我的声音,电话那头静默了好久,海曼幽幽地说,哥,都过去了。可惜她这句话我永远也听不到了。“咔嚓”一道耀眼的闪电过后我的耳朵轰轰作响,耳机竟然导进了雷电。他妈的,我彻底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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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在一些难以启齿的本能欲望的支配下犯的错,多数时候是难以挽回和弥补的,人即使不能超我,也至少得是自我的。小说以独特的视角,刻画一个和弟媳有染的大哥形象,父亲恨铁不成钢,至死也未与大儿子再说一句话,弟弟却也突如其来地去了,一个大家庭就此走向落寞。微妙的是文章末尾的电话与惊雷入耳的设定,大有因果报应的意味。通篇以方言写就,家庭里的人物角色各有特点,环境描摹、情节把控亦颇为老练,以第一人称为反面人物的表现手法,带来一份独特的具有强烈代入感的思索,推荐阅读。【编辑:凌泽风】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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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凌泽风        2015-10-30 22:10:38
  拜读文友佳作,问好了,感谢赐稿短篇小说。
闲杂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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