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警】痛与悟(散文)
痛与悟
蹒跚的脚步,苍白的脸,求助的目光,谦卑的神情。在那个瑟瑟的冬日,他那渐渐消失我视线里的瘦弱身影,曾经一度变成了一根执仗的鞭子,狠狠地抽打我的灵魂,拷问我的良知。
他是一起伤害案件中的受害者,被逞凶的犯罪嫌疑人打断了肋骨伤了右眼,法医鉴定为重伤。犯罪嫌疑人将他打伤后,便逃之夭夭了。为了给他疗伤,妻子便卖了家中的所有物品,但在那闭塞的小山村,筹集的这点药费根本无济于事。于是,他带着满身的伤痛,呻吟着在妻子的搀扶下回到那离县城四十多公里的偏远小山村,忍着钻心的疼痛捱过了那些痛苦的时日。因无钱医治,他的右眼完全失明,腰部的残伤让他那原本直挺的身躯变得有些佝偻。
第一次见到他,是他被打后的没几天,当地派出所已经着手调查该案,为了案件的定性,他由一个亲戚搀扶着来找法医做伤情鉴定。那天下好大的雨,从法医办公室出来后,没带雨具的他们呆呆地坐在楼厅口,一副无助的神色。看他那样子实在可怜,我找了一把多余的雨伞,让他们遮着到医院去。我没想到,就那么一把旧伞,却让我得到了如此的回报,在获得他无比感激的同时,也给自己换得了一种无法言说的愧疚。
几个月后的那个寒冷冬日的中午,我正要出门去上班时,他小心冀冀地叩开了我的家门,手里提着一只竹篮子,里面装着一付新鲜的猪肝。我当时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是谁,他讲起了对我送雨伞给他的感激,说他自己家里昨天杀年猪了,趁新鲜把猪肝给我送了过来。见我正要出门,他嗫嚅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知道他是想请我给他问问案件的进展情况,看看办案民警了解到犯罪嫌疑人的去处没有。想到他十分可怜,我便说上班去帮他打听一下,催催办案的民警,他如释重负般露出了放心的笑容,说不耽搁我的时间了,跟着我走出了家门。
要是他不跟我一起走那一段二百多米的距离,我想我不会感到愧疚,不会有良知被审判的阵痛。在走到岔路口的时候,他仍然跟着我往上走,我感觉有些奇怪,车站不在这边呀。我说你怎么走这儿,他有些自豪地说,我是走路来的,现在走路回草塘妹夫家去歇。走路?我怔住了,那是四十多公里的路程哟!他那尚未恢复的身体,已失明的右眼,这四十多公里的路程,他摸索着要走整整八个多小时才能走到哟!按时间和他走路的速度推算,他天还未亮就上路了。
我这才注意到了他那苍白的脸色,孱弱得有些摇晃的身体,他当初治病时,家中唯一剩下的便是那头猪了,他哪来钱坐车哟!我都做了些什么?他到现在还没吃饭,我就急着要上班把他带出了家门。那一刻,我脑子一片空白,感觉心里像针锥了一样的刺痛。我只不过是借过一把雨伞给他,他却给了我如此厚报,而我却对一个渴望得到帮助的善良的庄稼人如此漠视。
我急忙叫住他,叫他跟我回到家里我弄东西给他吃,他跟说他带了几个昨天做的粑粑,饿了可以就着路边的泉水吃。我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哽咽了,从包里摸出二十元钱,塞到他的手里,叫他坐车回去,他有些受宠若惊的神态,推来搡去怎么也不愿意接受,把钱推回我手里后,他返身加快步伐,大踏步地向他来的方向走了,直到他那有些佝偻的身躯在我逐渐模糊的视线里消失了,我才费劲地挪动了我的脚步。他那苍白的脸,有些蹒跚的脚步,求助的目光,谦卑的神态在我的脑子盘旋了好久好久。
伤害他的犯罪嫌疑人在逃后的第三年,在一次集中追逃中,被民警从外省抓了回来,他闻讯后和妻子来找我询问案件进展情况和医药费的赔偿等问题。当时案件正在诉讼阶段,他应该递交一份刑事附带民事诉讼状到检察机关去,也许是一种良心的自责和无法言说的愧疚吧,我主动给他写了一份。后来,伤害他的人被判了四年的刑,赔偿了他当初治疗的三千多元的药费,法律终于还给了他一份迟来的公道。
案件宣判完毕的当天,他和妻子买了一些水果,再次来到我家中,感谢我为他写的诉状。这一次,我再也没敢怠慢,强留他们在家中吃了一顿饭,是以一种赎罪的心情。
如今,他在我生活的这个县城卖蜂窝煤,他总是穿着陈旧但干净整洁的衣服,一看到他那佝偻着拉煤的躯体,我就会想起那四十多公里的路程,想起那把雨伞让他对我的信任,就会想到当初心灵被鞭子般抽打的那种疼痛。
其实,那些看似卑微的庄稼人身上体现出来的那种无私和朴实,恰恰衬托出了我们的渺小。对于他们,我们往往着眼于自己的利益,吝啬着自己的哪怕是一丝能让他们感到满意的微笑。殊不知,纯朴的他们才是真正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践诺者。
问好沈雪老师!感谢您对军警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