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海】被遗弃的集装箱(小说)
一
今天是星期六,一大早刘俊刚就牵着小山出了门,沿着街道散起了步来。刚刚拐过一个的街角,已经退役的警犬小山就兴奋了起来。它低着头一路嗅着,让刘俊刚感到了从牵引绳上传过来的那种力道。
小山是一条昆明犬,是从警犬基地毕业分到C市公安局的,今年刚六岁。作为一条警犬来说,正是黄金时代。然而,它却在一次抓捕罪犯的行动中受了重伤,虽经抢救保住了性命,但身体状况已经不能再胜任繁重的工作了,退居二线的刑警队长刘俊刚将它带回到了家里,让它颐养天年。
这会儿,他们正行走一条相对僻静的街道上,这条街叫丹龙路,位于城市的新区,街道宽阔,两旁的行道树茂密,平日里行人和车流都比较稀少。一些不愿意将载重汽车停进物流公司停车场的司机,就将车停在了街道两旁。
在这儿停车,附近单位的保安人员是会收取一定的费用,占了人家单位外面的地方,交点钱也正常,何况,人家还要帮着司机看管一下车辆呢。刘俊刚见小山兴奋的样子,心中猛地跳动了几下,一种临战前的激动感油然而生。自从退居二线后,参与的案件逐渐减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种兴奋的感觉了。再有三个多月的时间他就要正式退休,他真想在退休前再参与一件大案的侦破。
他将小山的牵引绳取下来,任它一路寻找,这条训练有素的犬不会无缘无故这样做的,前方一定发生了什么。
沿着栽植着一棑高大的小叶榕的人行道又走了十几米的距离,路边停着的一长溜载重车中,出现了一个集装箱的身影,一看就是从一辆载重车上卸下来了。集装箱停放在这儿已经有些日子了,箱体蒙着的蓝色篷布上沾满了灰尘。最奇怪的还是那箱的顶上,从树上掉下来的叶子堆积着,种籽在上面发了芽,居然长出了几棵小树苗来。
见过僵尸车,还没有见过僵尸箱呢。刘俊刚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小山围着集装箱转了两圈,又着重嗅了嗅那锁着的箱门上的缝隙,就在离那门一米处坐了下来。集装箱门上的大铁锁已经长满了黄锈,刘俊刚从衣袋里掏出了一副手套,戴上,仔细查看着,锁孔已被人为的堵死,里面先是插入了牙签,又注满了胶水。
“果然有情况!”刘俊刚掏出手机来,给自己的徒弟、现任刑警队长张江源打去了电话。
“江源么?赶紧派人到丹龙路来一下,有情况!”
“哦,师父,是什么情况呀?”
“具体什么情况现在还不清楚,是小山发现的。”
“丹龙路,不就是‘国电投资集团’所在的街道么?”
“对,就在‘国电投资集团’对面……这里有个可疑的汽车集装箱,上面的锁都生锈了,锁孔也被胶堵死,要请消防队配合一下,估计要用到破拆设备。”
“好的,我马上赶过去。”
二
不大工夫,两辆警车来到了这里,C市刑警队长张海源带着几名刑警赶到了。他们从车上一下来,就看到退役警犬小山还坐在那个集装箱前,它的眼里闪着警惕的光彩,将目光投到集装箱的那扇门上。
跟着警车一起来的消防中队的两名战士拿着液压大力钳,很快就将那把生了锈的大锁剪开。门终于打开了,一股带着冲鼻臭味的气息涌了出来,熏得人有些发呕。
一名刑警拿着摄像机,记录着整个过程。
刘俊刚将小山的牵引绳抓在了手里,带着它走了进去。
集装箱里堆放着一些旧纸板,还有一些旧棉絮、旧绒毯之类的东西。
小山朝着一堆杂物叫了声,这是告诉大家,“情况”就在后面。
人们赶紧将那些杂物移开,在强光电筒的照射下,一张折叠钢丝床出现在人们面前,撑开的钢床上放着一个蓝色的塑料箱,上面的盖子已经变形了,露出了一道缝来。显然,那冲鼻的臭味就是从那里面透出来的。
在技术人员进行了指纹提取等工作后,一个年轻的刑警将箱子端了出来,放在了人行道上。箱子打开后的情景更是令人吃惊,里面的一个黑色塑料袋中,赫然包着三颗已经高度腐烂的人头!
现场拉起了警戒线,严密地封锁了起来,侦破工作随即展开。几个行人好奇地在对面站了下来,交头接耳地交谈着什么。
此时,又有几辆警车赶到了这里,从车上走下了几个身着白大褂的人,其中还有两个女警。他们快步来到集装箱前,马上对塑料箱中的人头进行现场鉴定。
刑警队长张海源与自己的师父商议了一下,对侦破工作进行了初步的布置。
刘俊刚带着退役警犬来到对面的那个大门处,这里是“国家电力投资集团”的总部所在地.刘俊刚径直来到门卫处,出示了自己的证件,询问起值班的保安来。
“请问这个集装箱在这儿放了多久了?”
值班的保安是个三十多年的年轻人,他想了想说:“我也不太清楚。我是上个月才来的,我来的时候,它已经在那儿了。”
“这路上的监控是你们单位在管么?”
“是的,这里比较偏僻,安装监控方便对停车进行管理。”
“那监控录像资料能保存多久?现在还能看到不?”
“好像只能保存一个月。要不,我给你看一下。”
“好的,有劳你了。”
刘俊刚跟在保安后面走进了值班室,那墙上有着两个大屏幕,每个屏幕又分成了九个小画面。
刘俊刚在第二个屏幕的一个小画面上,看到了外面的实时画面,画面很清晰。如果能找到当时停车的录像资料,就完全能够看到那辆汽车,甚至连司机的面容也能看到,那么,这案件也就好破了。
然而,正如保安说的监控系统中保留得最早的图像是上个月二十号的,从画面中可以看出,那时那个集装箱就已经停在那儿了。
“你们既然要对外面的停车进行收费管理,总得有个记录吧?那上面有没有登记?”
年轻的保安正要说什么,外面却匆匆走进一个中年人来,他是保安队长,昨天值夜班,是得到单位的通知后赶过来的。他听眼前这位着便装牵着警犬的老者在问他的手下,忙接过话来,答道:“这个集装箱是一年前停放在这儿的。那天是我值班,架驶员好像是一个三十七八的北方人,说是拉苹果来C市的,车有问题,要去修理,这个集装箱就放在这里了。”保安队长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硬皮的本子,翻开在上面寻找着,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条记录,仔细一看,才发现有一张纸被人撕去了。
“不好意思,那纸被人撕了。”
“哦,怎么这么巧?刚好就撕了那一张?”刘俊刚从他手中将那记录本接了过来,认真翻开看。从前后的记录上看,应该是去年的五月六日。
保安队长说:“这个记录本来就是用来管理停车的,不属于重要资料,用过了也就算了。有些值班的人内急,又一时找不到手纸,就有从上面撕的现象……”
刘俊刚回到了集装箱前,那颗人头已经被法医带回试验室作进一步检验了。张海源迎着师父走过去,问道:“监控资料查得到不?”
“时间太长了,一般的监控系统都保存不了这么久。但也不是毫无收获。从保安的记录来分析,集装箱是去年五月六日停在这里的。”
“天,一年多了,都成僵尸了。”张海源对师父说,“疑犯很狡猾,有一定的反侦察知识,集装箱没有任何标志,连应该有的车牌号都喷上了漆,遮挡住了。”
刘俊刚说道:“据保安队长回忆,驾驶员男性,年龄三十七、八左右,北方人,具体是那个地方的人他记不清了。但也不排除案犯故意用不标准的普通话来迷惑人。关键是时间太久,他记不清那车到底是哪个地方的了。车箱内查到什么没有?”
“还在清理,争取能有所发现。”
“走,我们也看看去。”刘俊元让小山在人行道上坐着等他,正要和张海源一起走进了集装箱里,青年干警王越拿着一个被纸箱走了出来,对他们说:“有好些纸箱都残缺不全,看来案犯是将有字的一面都撕了,只有这一个箱子还算完整。”
两人赶紧一看,纸箱上印着“烟台苹果”的字样。
“嗯,这至少可以说明这车运过出自烟台的苹果。”张海涛说。
刘俊刚说道:“这点证据还不能锁定罪犯。必须要寻找更多的线索。你打算怎么办?“
张海源明白师父是在考他,自从他接替师父当上刑警队长后,师父就常用这样的方法来帮助他。张海源思忖着说:“我想,第一发出协查通报,查找失踪人员,特别是还没有侦破的无头案件;第二,这个集装箱还有八成新,说明车辆使用的年限也不长,案犯抛弃了这集装箱,但很有可能要制作新的,我们可以通过查找汽车改装厂和这类汽车用集装箱的生产厂家,获得一定的信息。然后再根据新的线索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刘俊刚满意地点点头。
三
夜,已经很深了,C市刑警队的会议室里灯光通明,刑警队的成员都聚集在这里,参加这个离奇的人头案分析会。
“大家都到齐了吧。那我们马上开会。”张海源说道,“先由老队长介绍去汽车改装厂调查的情况。”
“我是和王越一起去调查案犯购买新的集装箱情况的。从现场情况看,我们认为涉案车辆是载重平板车,因为只有这种车才使用那种集装箱。经过一个多星期的调查,终于发现线索。在C市宏大汽车车箱生产厂,查到了去年五月八日,一辆挂S省牌照的平板车在那个厂购置一个汽车用集装箱。我们将两个车箱进行了对比,基本上是相同的。从厂里的记录上,查到了那辆载重车的车牌号。更可喜的是,回来后,我们又通过公安部全国车辆查询系统找到了车主,这是S省H县注册的载重车,车主叫陈安平。”
“这是一个重大的突破,不管案犯是不是车主本人,有了这个线索,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到那个凶犯的。”张海源高兴地说,“下面请法医组介经情况。”
一个中年女法医说道:“通过提取DNA等多项检验,法医组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死者是母子三人,母亲三十五岁左右,女儿年龄在十二岁上下,儿子要小一些,只有八、九岁。他们都是在死亡后被利器割下头颅的。案犯应该对人体解剖有一定的了解,或者是从事过屠宰等工作,死者刀口很整齐,几乎没有碰到骨头。在三颗头颅的血液里都发现了大量毒鼠强的成分,这说明死者的真正死因是毒鼠强中毒。毒鼠强这种药在市面上已经很难见到了,经过我们了解,目前在一些偏僻的农村还是有用这种鼠药来灭鼠的。这是我们请省里的专业人员复员的死者头像。”她将三张画着死者头像的纸递到张海源手里。
“嗯,干得很好。小张,你们了解的失踪人口案件中,有没有相符的?”
年轻的侦察员小张欠欠身,说道:“通过网上查询,我们查到了有数千条失踪案件,但都没有同时失踪三人的案件。”
“也许死者的家人还没有发现人失踪了,也有可能是……”张海源的助手,年轻警官王越插了句。
和师父的工作作风一样,张海源也善于发挥大家的积极性,在案件分析会上,所有与会人员都可以随时插话。因为师父告诉过他,破案是一项艰苦、复杂的工作,只有发挥所有成员的聪明才智,才能以最快的速度锁定罪犯。说不定某个成员的一句话,就能启发大家。他看着王越,鼓励道:“继续,把你想到的都说出来。”
“也有可能是被来了门,这样就无从报案了,所以在警方的发案数据库中就查不到。”
“这么大的案件,都一年了居然连报案的都没有,真有些不可思议……”
“我觉得,现在农村人口都在向城市流动,一些乡村都没有什么人了,没有发现人失踪是有可能的……”
“……”
会场上立刻热闹了起来,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纷纷发表自己的意见。
老队长刘俊刚咳了一声,说道:“我谈点个人的看法,供大家参考。”他的目光在会场上扫视了一圈,继续说:“刚才大家讲的都有可能。目前从事长途运输的有不少都是农村的人,而现在南北农村,人口的流动性都相当大。我们在以前侦破农村案件也看到了,一个乡村都没有剩下多少人,家家都是铁将军把门,外出打工了。在这种情况下,没有及时发现人失踪也不是没有可能的。这个案件有蹊跷,千里跋涉将人头放在了这里,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塑料箱本身密封性不好——估计是案犯顺手从家里拿的——人头腐烂产生的气体泄露了出来,又恰好被小山嗅到,还不知时候才会发现呢,现在的关键问题是……海源,还是你来讲吧。”
张海源明白师父之所以叫他讲,一来是在众人面前树他的权威,二来,也是在启发他的思路,忙接过话头说:“其实,老队长已经讲行很明白了,那个车的驾驶员有重大的嫌疑,现在最关键的问题,一是直插涉案车辆所在地,寻找案件的蛛丝马迹!二来,通过各种渠道调查一切和陈安平有关的材料,尽快找到此人的下落,甄别和锁定罪犯。下面,我来布置任务……”
刘俊刚静静地听着,对张海源的安排很满意,但听到他要亲自带队去外地时,这才说道:“作为一队之长,你应该留在家里坐镇指挥。负责协调各方面的情况,及时解决各个小组所遇到的问题。至于到疑犯所在地调查的任务,就由我去吧。”
“师父,可您的身体……”
“怎么,嫌我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