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的欢乐藏而不露，他们的悲哀与恐惧也是这样。欢乐他们无法说，悲哀与恐惧则不愿说。子女使他们的辛苦变甜，也使他们的不幸更苦。（培根）
　　 ——题记
　　 引子
　　
　　 父亲的一生艰辛、坎坷、曲折、颠沛流离，虽没有什么复杂的故事情节，激烈的矛盾冲突，但却很富有传奇色彩。父亲曾给我讲过许多关于家族的故事，如今年迈的父亲还写下了大量的文字作品，其中就有不少文字写到我，从我的出生到长大成人走向社会，可以算是我的成长日记吧。读了父亲的这些作品之后我才明白，父亲的命运与我的命运竟然如此紧密相联息息相关，就像藤蔓与瓜果那样。尤其是对我的成长影响极大，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他造就了我。于是，我把父亲与我的故事说给大家听与大家分享，希望读者能从这些故事当中读到点什么，感悟点什么，那怕是能博得大家开怀一笑，我也心满意足。我就从我的出生入世说起，因为这当中有许多都是我亲身经历，亲眼目睹的，至于在我之前发生的事，如果涉及，那都是从父亲那儿听来的，或从他的文字作品中读到的。
　　
　　 一
　　 我的出生及孩提时代
　　
　　 1
　　 公元一九八八年是一个好年份，是一个吉祥年，是龙年，龙是中国人的吉祥之物嘛！八八即发发，那年月“发”这个字眼是很流行很时尚的。改革开放以后，人们开始祈盼着发财，发家致富。每天都能听到这样的祝福语：祝你发财！恭喜发财！没想到这年好运也降临到了我父亲的头上，虽然他没有发财，但曾经被视为“狗崽子”的他，在农村接受了十几年泥土洗礼的一介平民，回城后终于结婚成家了，时年的他己是三十九岁了呀！他若再不找到我妈，我就永远也甭想来到这人间，至少得迟到几年。幸运得很，这年的十二月十二日我降临于世，父亲可是算得上是真正的中年得子了吧！当时父亲还非常担心说，该不会是又生下个“狗崽子”吧！我妈属龙，大龙生小龙，应该是正宗的龙的传人哟！现在看来，父亲的担心是多余的，那个思维极度混乱，思想极其偏左，缺乏人文关怀的年代再也不可能复返了。这一点，即使我这个八零后也坚信！
　　 有人说中年得子是大喜，喜是自然的，哪个男人不为自己做了父亲而高兴呀？父亲的喜，只不过是那种因家境贫寒，人生坎坷，今日总算有了个家且当了爸爸的那种感觉罢了，似乎没什么额外的祈盼。实话告诉你吧，我妈被送进产房那会儿，因家里缺人手没人照料，父亲正在家里为我妈炖打淤血的雄鸡汤呢！待父亲把鸡汤送到医院时，那护士告诉他说，我妈己经把我生下来了，父亲满不在乎的样子，连是男是女都没问一声。几天后我妈抱着我回到了家，父亲这才想起该给远在他乡的我大爷及我奶奶报个信，才突然意识到我的祖辈是单传，奶奶生下他兄弟二人，大爷虽有了孩子，但生的是女儿。那年代早己实行了计划生育，按传统说法父亲必须生男，才算尽了家族繁衍之职，传种接代后继有人了。那一刻，父亲似乎才体味到还真有点大喜之兆！然而，当父亲把这种体味如实地报与我的大爷及奶奶后，惹得奶奶一肚子不高兴，还把大爷也给得罪了。什么大喜，生男生女不都一样吗？他忘了我奶奶出身于书香门第，是个接受过新思想教育的知识女性。
　　 也有人说，中年得子孩子一定聪明。聪明不聪明自己不好说，得由别人去评价。聪明将来就一定有出息，这也不好说，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不到盖棺定论时，谁也不敢说他这一生就是有出息之人，早年夭折，英年早逝，晚节不保不是大有人在吗！何况人的一生是漫长的，这当中充满了许多变数。当然，做父亲的自已心里有个底儿就行了。
　　 孩子在父母的眼里都是最优秀的，父亲从来没这么认为。我妈顺顺当当地把我生了下来，虽才六斤六两，但四肢健全模样可爱父亲心里就特别满足。我妈身体好奶水足，满月时把我喂得白胖胖的，手腕手臂都像根粗壮的莲藕一般，加上头型偏大，朋友见了都说，哇，像袁大头——袁世凯一样，于是“袁大头”成了我的第一个外号。又有亲戚说，生下来六斤六两，就叫他“六六”吧！虽有点土气，但吉祥，六六大顺嘛！于是“六六”又成了我的另一个小名。“袁大头”也好，“六六”也罢，父亲听了都很高兴，任别人叫去，但这两名字父亲从没叫过我一回，他都是叫我的大名——曾琦，要不叫琦儿。
　　
　　 2
　　 哺乳期间，我一点都不顺，不是袁大头而是个冤大头，蛮难侍候的。一是我特会吃，我妈都说我是条喂不饱的狗。刚刚喂过奶水不过一会儿，我又大哭大闹地吵着要吃，半夜三更父亲得为我熬米糊子。那会儿家里日子过得还比较紧巴，卖不起什么好的营养品，只好将米磨成粉，然后煮成米糊再加点糖。还有就是不肯睡觉，要人抱着哄着我才能安静一会心，否则又是大哭大闹的。当年父亲就觉得很奇怪：他一个夜猫子性格的人，难道就真生下来一个夜猫子，连这也遗传？哎，还真拿他说准了，现在的我就是个夜猫子。为了让我睡好，父亲也能安静地睡会儿，父亲躺下后就让我趴在他的胸脯上，与老爸心贴着心。咦，这办法还真灵，我很喜欢这种睡觉方式，躺在父亲的胸口竟安然入睡。就这样，我竟在父亲的胸脯上躺了整整一年，呵呵，从小我就欺负老爸，有时压得他气都喘不过来，还心贴心哪！
　　 满周岁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至今想起来都让我感到后怕，也令老爸后悔不己心疼难受。
　　 我走路学得早，因那会儿家庭经济还处于困难期，故满周岁时也就没搞什么派场，但父亲心里还是有股抑制不住的兴奋。那天一大早起床后，父亲就激动地对着我妈和我大叫道：我们的儿子满周岁啰！老爸今天还是去弄个生日蛋糕回来吧。我听了心里自然很高兴，于是便迈开小腿一步一步地走出房门外去玩了。父亲看我平时都走得蛮稳当的，也就没太在意。那会儿我们一家人还住在学校里，是用半个教室改成的前后房，走出房门就是一个不大的水泥地操场。操场上除有篮球架，单双杠体育设施之外，还有大大小小的好几个花坛。待父亲漱洗完毕突然想起我一个人在外面玩，就赶紧走出房门寻找时，我已走出离家约一百米远了，正在学校操场上的一个花坛边。父亲大声叫道：琦儿，琦儿，赶紧回来！我听到父亲的叫声迅速地回过头来看了看。就这一回头坏事，人在精力集中地朝前走着时猛一回头，然后再急转回身去的那一刹那，会感觉有点眩晕的，更何况我还是个刚满周岁的孩子。我转过身后随即摔了下去，父亲急速地冲上前来，糟糕，我的眼角正好碰在花坛的边沿上，那可是镶了瓷砖的呀！父亲将我拉起来时，我大声地哭叫，眼角鲜血直流。父亲顾不上叫我妈，抱起我就朝医院直奔。那年代生活条件差呀，别说手机家里连座机也安装不起，更别说什么120急救了。幸亏医院离我住的学校不远，但就那一段距离也累得父亲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腿脚酥软的。
　　 更让人揪心的是，父亲急匆匆跑进急诊室心急如焚大声叫嚷着，可几个医生护士在那爱理不理的，眼睁睁看着我殷红的鲜血往外流，还对父亲说先去挂号吧。父亲看着儿子眼角不停地流着血还得排队挂号，真他妈荒唐！父亲刚想发作，这时从另一个门诊室出来一位中年男医生见了父亲说，曾老师呀，怎么啦？来来来，把孩子抱我门诊室来。父亲没来得及多想，立即跟着他过去了。那医生转身就去急诊室推了张急救床过来，然后叫父亲把我放到床上。他又很利索地用镊子夹了块沾有酒精的药棉，擦洗我眼角处的伤口。待清洗干净后父亲才看清，我左眼眉毛处碰出了一个约有寸把长的裂口，这一跤摔得不轻哪！不一会又见医生拿出一枚弯月般的细针并迅速地穿上线，然后对父亲说，抱紧了你孩子别让他晃动，父亲知道他这是要给儿子的伤口缝针了。
　　 父亲把我抱得紧紧的，强行地把我压着不让有丝毫地动弹，父亲瞪着双眼看着那枚弯刀似的细针在我的眼角处来回穿梭，那枚细针哪是在儿子的眼角处穿呀，分明是从父亲的心坎里穿过。没有打麻药的我疼痛难忍大哭大叫却动弹不得，那枚细针就在父亲的眼皮底下，在我的眼角处来来回回穿过五次，父亲止不住的眼泪滴在了孩儿幼小的身上。如今，二十七岁的我一米八二的个头，长得帅气俊朗书生意气，可在周岁时却破了相，至今眼角处还留下不易察觉的痕迹，让父亲老觉得对不住儿子！老人们都说，这人生下来后都得破一次相，不管这说法是真是假，但这个魔咒对我来说也大残忍了点吧！事后父亲才知道，那位帮我缝针的医生，原来是他的学生家长。真他妈见鬼，办什么事都得有熟人有关系才好。这件事过了很久都常听父亲对我妈说，难怪奶奶说年轻时祖父希望她学医而她不肯，她说她怕见流血。当医生护士的就得心肠硬点，再说在医院里工作，死人流血事件见得多了，早己习以为常了不是？
　　
　　 3
　　 我都都快两岁了，可还没开口叫过一句老爸，这又让父亲担心死了，难不成生个哑巴出来？同事们都安慰他说，孩子生下来都这样，走路学得早的说话就迟些，反之说话学得早的走路就迟些，父亲听后心才稍为安些。
　　 一九九零年，第十四届世界杯足球赛在意大利举办。父亲曾对我说过，他是一九八六年开始迷上足球的，准确地说应该是迷上了马拉多纳。那年父亲还是光棍一个，电视又还没普及，他是在同事的家里第一次欣赏到如此精彩的足球赛。那年马拉多纳带领他的阿根廷队夺得了世界杯足球赛冠军，马拉多纳的名字一下子响遍全球。尤其是阿根廷队在对阵强大的英格兰队时，马拉多纳连过五人把球送入英格兰人的大门，这一绝活至今认为是世人无法超越的经典。马拉多纳还年轻，四年之后的意大利肯定能再一赌他的风彩，尽管父亲怀里抱着我，然在自已的家里能欣赏到精彩的世界杯足球赛他岂肯错过。己是四十出头的老爸照样是激情澎湃，看到精彩之处照样情不自禁大喊大叫。当看到马拉多纳被人看得死死的，经常被搞得跌跌撞撞时替他着急；当看到德国队也有个叫马特乌斯的伟大球员能与马拉多纳抗衡时，替他当心；当看到阿根廷队在与巴西队对阵时，马拉多纳在那样被动的局面下，还为队友卡杰尼亚送出了一记精彩绝伦的妙传从而淘汰了巴西队时，父亲简直疯了，发狂了，亮开嗓门拼命叫好！父亲激昂的情绪感染了我；父亲的大喊大叫声激励了也影响了我；精彩绝伦的世界杯足球赛吸引了我，我也想与老爸分享快乐，嘿嘿，世界杯结束后不久，我竟依依呀呀地开口了！当我第一次叫声爸爸时，父亲都把我抛过了他的头顶，吓得我妈脸色都变了。
　　 第二年春天，父亲毫不犹豫地买了个足球回家，他当时对我抱有幻想，希望从小培养我喜爱足球，长大热爱足球，将来成为足球运动员，代表中国征战世界，中国踢出个马拉多纳来。从那个春季开始，每天下午放学后父亲就带我在学校操场上踢球。好多同事见了都劝他说，儿子还小，再长大点也不迟，这样是不是心太狠了点儿。父亲好像满不在乎似的天天照样陪我玩足球，那一段时间，我姑姑天天到家里来给我洗澡，说孩子见水大。只可惜没玩到一年，我就不想再玩了，足球真的是让我感觉到太辛苦太劳累了。
　　 后来我喜欢上了摇控汽车，特别喜欢那种用塑料做的小人兵，整天在那儿摆来摆去的。一会摆成正方形方阵，一会儿又摆成圆形或其它队形的方阵，搞得父亲还误以为我这小傢伙是不是具有军事才能，将来是不是一个当将军的料哟。没多久我奶奶也从我大爷那儿回来了，看到我这么乖不知有多高兴，花钱买了好几部摇控车给我玩。
　　 满三岁后，父亲把送进了幼儿园，我开始喜欢听老爸讲故事了。父亲就把他小时候从外祖母及及我奶奶那儿听来的故事，一个一个地讲给我听，常常听得我哈哈大笑，父亲也乐在其中。至此，做了父亲后的老爸最忙碌的日子才稍稍平静了下来。
　　 我的孩提时代还是蛮有意思的，至今回想起来都觉得其乐融融，尽管我出生在这个贫困的家庭里，却仍然给家里带来了快乐。
　　
　　 二
　　
　　 我的青少年读书时代
　　
　　
　　 1
　　 我的青少年时代，实质上就是一条求学之路。如果一个人的命运顺畅,的话，他的求学之路其实也很简单，不就是从小学升至初中再到高中，然后是读大学，大学毕业后基本上就结束了。当然，你还可以继续读研读博，或者出国留学。可父亲一介平民，在他看来，孩子能读到大学毕业就算家门有幸了，后面的想都不敢想。况且祖父辈们留下的一些连他们自己都没有料想到的祸患，不仅改变了父亲的人生轨迹，细究起来，他们的孙辈也仍在替其承担后果。故我的求学之路同样受到家庭背景，家庭环境及父亲个人等等条件的制约，变得艰难曲折，故事多多了。
　　 我上小学时，因为那个出生年月（八八年十二月十二日，差十来天就是八九年，年份满六周岁时，实际上我才五岁）的问题，别的学校是报不上名的，所以只好在父亲所任教的学校读书，早知是这样，早出生几个月不就没事了。父亲所在的学校是处在这座城市的边沿地带，是一所极普通极普通的学校，不仅教学设备差，师资力量也平平。身在教育部门，父亲当然也能认识几个人，可他又是个极不愿意求人的人，为了一点点小事而低三下四不是他的个性，大有“不为五斗米折腰”之陶风。加上在他看来，一个人会不会读书，不在于外在的条件，真正起作用的是内在的因素。同时他又想，在自已身边也好，最起码可以多加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