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夕阳情(外一篇)
【夕阳情】
在单位家属院的窑洞里住着年龄相仿的三个老人,一个是薛姨,一个是安安妈,一个是母亲。
薛姨住在母亲窑洞的左边,今年70岁,在她们三人当中年龄最大,但她身体硬朗、精力充沛,劈柴、挑水样样得力,让我们这些年轻人自愧不如。薛姨家里有十亩果园,加上老汉的退休金,每年都有一笔不少的收入,但薛姨生活很是节俭,经常到附近学校的食堂里捡一些剩饭剩菜,捡回来还能吃的留下来自己食用,不能吃的就晾干,送回老家给果园里的狗吃。薛姨的行为遭到了老汉的责备,但薛姨不听,每到学校开饭时间,就提着塑料袋悄悄地走了,最后在儿女们强烈劝说下,薛姨才勉强答应不再捡了。去年老汉一场重病,夺去了生命。薛姨重抄旧业,一直到现在。
薛姨不但自己节俭,而且看不惯别人浪费。每次薛姨从学校回来总会感慨万千说:“唉!看这些孩子糟蹋的!好好一个馒头,吃一半,扔一半;好好一颗鸡蛋,还没剥皮就扔了;一碗菜还没吃几口就不要了!造孽啊!这要在旧社会真应该把这些孩子饿死!”一次薛阿姨的孙女放学回来吃饭,嫌奶奶做的饭不好吃,不想吃,结果被薛姨狠狠地教训了一顿,一天没给她吃饭。
住在母亲窑洞右边的是安安妈,今年66岁。相对薛姨来说,安安妈还要节俭得多。听母亲说自从住在这里,就很少见过安安妈交过电费,因为安安妈每天吃了晚饭,不是坐在院子里,就是到邻居家串串门、拉拉家常、看看电视,一直挨到睡觉的时间才回去。只有在儿女们来的时候,才能看见屋子里的灯亮着,但时间不会很长,所以安安妈家的电表几乎不走。
安安妈的节俭方式,虽然让人无法理解,但她总能和邻居和睦相处,喜欢乐于助人。一次院子里一个孩子在玩耍时,一不小心一下子坐在做饭的锅上,孩子痛得嚎啕大哭。听到孩子的哭声,安安妈急忙跑过去,和孩子的妈妈一起给孩子脱掉衣服,看到孩子的屁股上已经是通红一片,她马上返回家中拿出烧伤膏,二话不说,打开盖子,给儿子涂上。孩子的爸爸下班后,回到家里听说后,很是感激,第二天重新买了一瓶烧伤膏给她还时,可她死活不要,还说:“我留着也没有多大用,孩子的伤还没好,给你孩子用吧!”
为了节约开支少烧煤,母亲和她们一样也在家门前泥了一个土炉子烧柴做饭,柴不够烧时,她们会利用早上或者傍晚,相约到河边、山上捡一些柴禾。她们住的院子很小,她们想尽各种办法,利用花盆、废旧的脸盆等一些容器装满土,种上一些蔬菜。
她们三姐妹互帮互助、其乐融融,无论是谁有什么好吃的,总会给每人送去一些。她们这样的相处方式,一直延续到现在。有时候儿女都不在的时候,她们会在一起合餐。你准备一点菜,她准备半斤肉,我准备几碗面,包顿饺子吃;谁家要是有什么活干,总是你帮她她帮你,生活得其乐融融。
生活让她们走到了一起,时间让她们之间产生了深厚的友谊。她们居住的窑洞,在两年前就被政府规划为开发区,面临着拆迁。她们都很担心,一旦拆迁,她们会各奔东西,再也找不到这样的好邻居。一次她们聊天时,薛阿姨说:“拆了后,我回老家和儿子一起看护果园,怕的是以后和你们见面少了。”安安妈说:“我受了半辈子寡,一个人住惯了,拆迁后住在儿女们的单元楼里,我怕习惯不了。”母亲说:“是啊!我儿子楼高,我骨质增生腿疼,恐怕以后就要关在那单元楼里了。再说住在单元楼里的人感情淡薄,平时来往少,最多见面打一下招呼,不把人给寂寞死啊!”听了她们的谈话,我偷偷地留下了眼泪……
【山桃】
山桃和我同村,比我小一岁。
农村孩子早当家,每年四月,我和山桃以及村里其他孩子满山遍野挖药材,挖回的药材晾干,由大人们带到镇子上卖了,所得的钱买一些柴米油盐补贴家用。我们扛着镢头,穿行在迷人的山花从中,一边欣赏美丽的山桃花,一边像侦察兵一样细细地搜寻着药材。那粉红色的山桃花总是让我们陶醉于其中。细细观赏,有的缀满珍珠一样的花蕾,有的满树婀娜的花苞,有的散发着淡雅的香味。此时山桃总会高歌一曲,百灵鸟般的歌声,总能引来孩子们的喝彩声和吆喝声。
一次周末,山桃的父亲对山桃说:“从明天开始,你就不要去上学了,女娃家念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帮家里干几年活,到时给你找一个好人家嫁了算了,也算是撂了我人生中一件大事。”山桃父亲的话,让山桃顿时泪流满面。
“大,你让我好好念,我不会拖累你的。”山桃哭着乞求。
“不行,明天就不要去了,听我的没错。”山桃父亲坚定地说。
山桃父亲是个性格很倔强的人,一旦做出了决定是不会改变的。就这样山桃告别了她心爱的学校、老师、同学。每次当我背着干粮走向学校的时候,总能看见孤苦伶仃、满面泪痕的山桃,挎着篮子,提着镰刀,目送着村里的孩子一个个向学校走去。
随着年龄的增长,山桃越长越出落大方,就像山桃花一样漂亮。从此,山桃便成了远近村里年轻人追逐的对象。
一天傍晚,老村长叼着香烟,提着两瓶烧酒,来到山桃家。山桃的父亲一边热情地让老村长上炕坐,一边让山桃的母亲赶紧给村长倒水。在灰暗的油灯下,山桃的父亲坐在炕沿上,一边与老村长喝着烧酒,一边滋滋地吸着烟锅,忽明忽暗的烟锅照亮了山桃父亲沧桑的脸庞。
良久,山桃父亲说:“既然老村长老说媒,那娃也不错,这门亲事我就答应了。”
“人家娃,没麻达,人老实,又勤快,要是嫁过去,咱娃肯定不会吃亏。”老村长郑重其事地说。
老村长走后,山桃父亲将正在给猪喂草的山桃叫进屋里。
“我看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那家的情况我也知道一些,光景还不错,你就听大的话。”山桃父亲说话时头都没有抬。
“不,我还不想嫁!”山桃低声地反抗着说,声音中透着一丝坚定。
“你不听也得听,这家我说了算!”山桃的父亲立即暴跳如雷,把烟锅里的烟灰在炕沿上恨恨地磕掉,快速地溜下炕,及拉着布鞋走出门外,门“咣当”一声被拉住,屋子里只留下了山桃的哭泣声和山桃母亲的叹息声。
一年后,满山的山桃花又像火一样燃烧起来,那样灿烂夺目。就在这个时候,山桃家就像赶集似的忙碌起来。一块宽大的篷布被四根粗壮的木柱撑在窑洞前,几张桌子错落有致地放在帐篷下。院子的下方的地锅下烈焰滚滚,锅里翻江倒海,几个村民在锅上架起一个很大的饸烙床子,在力的作用下,饸烙床子发出吱吱呀呀的叫声,粗粗的饸烙面犹如玉柱被注入锅中,早有许多人拿着碗筷等在锅旁。在这嘈杂的声音当中,夹杂着山桃父亲在屋子里的怒吼声:“不要哭了,赶快换衣服!”
“大,我还小,我不嫁!”山桃一边哭泣,一边乞求,声音中仍是坚定。
“你不嫁,你让我这脸往哪里搁?你不嫁也得嫁!”一向在村里很有脸面的山桃父亲,说着从锅台旁拿起又粗又长的擀面杖向山桃打去。山桃一边躲,一边本能地向屋子里黑暗的角落里退去,口里仍振振有词哭喊道:“我不嫁,我就是不嫁……”
此时,娶亲队伍的唢呐声在脑畔上响了起来。山桃父亲又气又急,擀面杖像雨点般向山桃身上落去。在一旁哭泣的山桃母亲再也忍不住了张开老鹰般的双臂将山桃搂在怀里,转过脸,带着哭泣的声音向山桃父亲大声怒吼道:“你打,你打,你连我也打死好了……”面对山桃母亲如此般的举动,山桃父亲狠狠地摔掉擀面杖,走出门外去迎接娶亲队伍去了,临走时扔下一句话:“你好好劝劝她!”
屋外唢呐声、吆喝声嘈杂一片,屋内山桃母亲、山桃哭得像泪人似的。面对已经来到大门外的迎亲队伍和脾气暴躁的丈夫,山桃母亲不知如何是好。在她的眼里,丈夫就是天,是一家之主。山桃母亲一边哭泣,一边和妯娌们苦苦地劝说着山桃。
“谁叫自己是女人呢?”在众人的劝说下,山桃不得已屈服了。
在浩浩荡荡的娶亲队伍当中,山桃坐在毛驴上,撑着粉红色的伞蓬里,伞蓬将山桃围了个严严实实,只见伞蓬不见人。唢呐声伴着山桃的哭泣声,在山野间回荡着;山桃花瓣随风飘落,飘落在娶亲队伍的路上,飘落在山桃的伞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