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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流年】菊花残(小说)


作者:六月栀子花 布衣,344.7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6785发表时间:2015-11-06 10:35:52

【流年】菊花残(小说) “只要太阳还在升起,我就一定要从床上爬起。”夏小满写下这行字的时候,太阳正好透过绣满春菊的纱帘映了满屋。
   一朵一朵的春菊被秋霜冻得萎靡,再被秋阳一烤,便噼里啪啦地滚了下来,残落一地,一床,还有夏小满的日记本上,黑黑的,沉沉的,没有一丝香气。她哀哀地望着它们,望得两眼冰凉冰凉的。
   “嘶啦……嘶、嘶、嘶……”她木木地揪扯着刚刚写的那页字,扯成一堆碎絮,她把它们全塞进嘴里,使劲地抖动喉咙,一阵干呕伴着咳嗽,逼迫着她不得不全吐了出来,吐得满脸通红,吐得满脸泪淋淋。她使劲捶着被子里的半截残腿,拼命地把头埋在被子里,背弓成了一个“C”。一阵小兽般的呜咽,荡向屋子的每一个角落,随后又被弹回来,跌落在她虚弱且干瘪的身体上“噗、噗”作响,仿佛皮鞭抽打的声音。“啊……”一声凄厉的嘶嚎,仿佛火山喷发出的溶岩,终于打破了屋子里的冰冷、死寂。
   人生真是如戏呵,风起了,叶落了,花残了,人瘦了,戏散了。
  
   十年前的那天,周敏说:“我这一生,最大的财富,便是遇见了你。或许,我给不了你富贵,给不了你安逸,但我确信,我能给你爱情,能给你我的生命!”夏小满便不顾家人反对,硬是背叛了亲情,放弃了大城市的繁华,嫁给了小城里的周敏。
   “我想吃老家的大拉皮儿……”夏小满赖在被子里,撅着嘴,从鼻腔里哼出来。
   “亲爱的,这……外面下着雪,冷哈哈的,吃什么拉皮,小心冻坏了胃。妈说,专门给你炖了小鸡蘑菇汤,赶快起来,趁热喝了它,啊!”周敏刚下班回来,身上还有阵阵寒气。
   “不!就不!哼哼哼哼……我就……想……吃大拉皮!你不是还没换衣服吗?正好,给我买去。”夏小满含嗔带娇地。周敏只好重新穿上鞋,顶着满脑子雪花,骑着车满大街找卖拉皮的。
  
   “老公……我腰疼,快帮我揉揉。”
   “又玩了一夜电脑吧,我一不在,你就不知道按时睡觉。这儿?这儿吧!疼不?哈……”周敏一只手帮夏小满揉着腰,一只手捂着嘴打哈欠,他刚加了一夜班,真的好困。
   “老公……我昨晚在网上买好多衣服,把你给的卡快刷完了,你不会生气吧?”夏小满搂着周敏的脖子,红扑扑的脸上,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盯着周敏的脸扑闪扑闪地,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那般可爱样,让周敏忍不住想笑:“唔……吆、吆,买吧买吧,咱给自己的女人买不起名牌,淘宝上的还是穿得起的,我喜欢你穿得漂漂亮亮的,在家悦眼,走出去长脸!”夏小满便感动地把头埋在周敏的脖颈里,一股热风从她的鼻息吹向周敏的脖后,麻嗖嗖的,周敏顿时困意全无。只穿着一件薄丝绸睡衣的身体热气腾腾地靠过来,尤其那两个没有束缚的球体,让周敏隔着衣服也感到炙热。他边亲着夏小满的脸,边活动着一双手,在夏小满身上开始游走。“嗯……关门、关门!”周敏嘻笑着跳下床,关上了门,反身一个狼扑小羊的姿势,扑向正亮晶晶地望着自己的夏小满,“……衣服、衣服……轻点……”
   新婚的日子总是甜蜜的。周敏对于夏小满极尽所能地宠爱着,夏小满也无不欣喜地一一囊收,并醉在其中。那时,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有眼光有主见的女人,千里迢迢,抛弃亲情嫁给周敏这么好的男人,真是值得!
   “七年之痒”,七似乎真的是一个不太好过的数字关。第七年里,公公和婆婆相继过世,首先带给这个家庭的就是经济冲击。过去小两口外带孩子,吃喝拉撒全在老人哪儿,全是两个老人的退休金支撑着,夏小满一直没有工作,周敏的公务员工资,月月几个死钱,光夏小满的化妆品,衣物就足够败光了,根本没有节余。两个老“银行”的相继辞世,一下子让生活断了来源,仅剩周敏的那点工资,只够三个人吃喝,夏小满便时不时地:“周敏,你看看,我这身衣服快穿八百年了,走出去人家都看着我笑呢,仿佛我就是个出土文物,你再看,这许久不做护理,快成黄脸婆了。”“对不起!老婆,是我无能,委屈你了,来,抱抱。”起初夏小滿还真有些委屈地挨过来,周敏便愧疚地拍拍她的背。后来周敏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夏小满说完,举行仪式般的搂过她,如同两具道具碰在一起,冰冷冰冷的。再后来,夏小满要开始数说时,周敏便借机有事,逃出去。其次带给他们的还有一大堆的家务事,接送孩子、收拾家、做卫生、买菜,做饭、洗衣服……周敏每天要上下班,夏小满喜欢睡懒觉,玩电脑,俩人常常因为家务事分摊不合理吵个没完没了。
   爱情最后也许总能归到七年之痒上,每天面对那张脸,不再新鲜,不再有激情,而是没完没了的唠叨,没完没了的哭闹,让人把残存的一些美好倾巢覆灭。
   周敏开始学会喝酒,学会找借口下班不回家,开始藏私房钱,开始对夏小满的喜怒哀乐不闻不问。甚至连夫妻之事也淡了下去。夏小满开始觉得憋屈,愤懑,不甘心,总会无事生非地找岔、吵架。她觉得他变了,变得不再爱自己,变得不是她爱的那个男人。他觉她也变了,变得不再可爱,不近情理。她开始怀疑自己的魅力,怀疑人生。他开始寻找出口,寻找慰籍。
   “妈……我想离婚!”当夏小满把这个想法告诉远方的父母时,得到的是一致的反对和批评。
   “谁的婚姻不是如此?激情过后的平淡期,许多人一下子接受不了,便分崩离析,其实只要互相忍一忍,一切都会过去的,又不是什么违反原则的问题,何况还有个孩子,你们年轻人就是缺乏责任感,怎么也得为孩子考虑考虑吧。”
   “我当初说什么来着,你呀,就是太任性,婚姻可不是儿戏,想要就要,不想要就扔。你就是从小自由惯了,不懂得担当和体谅,要不你岀去找点事做,也许就不再纠结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多少挣俩钱日子也宽绰些。”
   夏小满就这样从幕后被推到了前台。这一推便一发不可收拾,或许人生真的是忍一忍便海阔天空的。她经营的某品牌服装专营店,二年的时间便发展了两个分店,效益很是可观,起初周敏只是周六周末才过来帮帮忙,后来直接办了停薪留职帮老婆打工。再后来,他便直接成了家庭妇男,看着夏小满钱越赚越多,人却越来越瘦,他很是心疼,便每天钻在厨房给夏小满煲各种各样的汤,并主动承担了所有的家务。专营店的好处便是,打理顺当后,一切有条不紊地运行,无需老板天天盯着。夏小满又开始睡懒觉,赖网,只是每天店面快关门时去收收钱而已。日子偏移了一段又运行到当初。
   隆冬的天气,真是多变。上午还出来一阵蛋黄般的太阳,下午便郁着个脸,临近店铺快关张时,突然下起了雪。夏小满想,这么冷的天适合吃火锅。
   “喂!周敏!你接回孩子直接来我店铺附近的火锅店吧,嗯……嗯……不用来接我,就几步路,你们先去,我关好门,走过去就行。嗯……嗯……好的。”
   雪越下越大,铺天盖地的,仿佛王母扯碎了天。一大片一大片地盖住屋外的一切。夏小满刚走下店铺门前的台阶,一砣雪从屋檐上坠下来,正好砸在她脖颈后。“嗞……!”夏小满打了个寒颤,马上返回台阶上,脱下羽绒服抖了抖。再下来时,已戴上了羽绒服上的棉帽。路有点打滑,步行的人群都显得笨拙、踟蹰。夏小满的高跟鞋更像高翘般难行。路上的汽车却不买雪的帐,反而有些兴奋似的,呼啸而行。过红绿灯时,她走了两次才慢慢挪过去。“该死!早知道这样,让周敏来接一下多好!”夏小满在心里嘀咕,并不断用手拂帽沿上的一圈绒毛,上面粘满了雪花,不断融化的水,滴在脸上很是让人不舒服。“吱……啦……嘭!”一阵尖锐的撞击声传来……
   夏小满睡在了医院的抢救室里。当夏小满醒来时,已经没有了双腿。
   痛哭,摔打,不配合治疗,甚至自杀,一样一样都不能解决现实的问题。看着憔悴的父母,望着沉默的孩子,她咬牙活了下来。
   生活又开始偏移,夏小满的日子又交给了周敏,俩个人的岁月一个人过。夏小满便不是夏小满,只是一帧老像片,一幅褪了色的山水景,没有温度和鲜活气。看看还是可以的,只是观得久了便有膩心,甚至厌倦。
   周敏说:“雇个钟点工吧,每天店里家里,这样我太累。”夏小满望着开满菊花的窗帘:“好吧,随你便。”
   周敏又开始借口店里有事,时不时地晚归,常常一身酒气。“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哇!”周敏醉呓道。是呵,什么时候是个头呢?夏小满问着帘外的白月光。
   周敏染上了赌博,不到一年时间,三个店铺相继兑了出去。夏小满开始同他吵,无因无果地吵。直到吵得一个大肚子女人找上门来。
   “咱们离婚吧!”周敏叼着烟,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望着窗外。夏小满浑身颤栗,她用手使命地掐住残腿,掐出一牙牙的血痕,牙齿还是叮叮的响,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泪,无声的流。当周敏扶着那女人起身往外走时:“滚!”夏小满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喊了出来,泪水迸了一身。
   周敏不再回家,连借口也不用。夏小满凊楚地知道他这是硬生生地逼她。夏小满觉得人生对她太不公,老天待她太不公,她抛弃了亲情,努力地为他改变着自己,但换来的不过如此,她开始绝望了。她恨他薄幸,她恨他无情,她恨他失了良心。宁可玉碎也不瓦全,此刻,她真想杀了他。
   天渐渐暗了下来,窗户上有灯光映过来,卧房更显得黑。她哭累了,眼泪也流不出来了,只觉得困,困极了。迷迷糊糊间,她听见儿子回家的声音,“妈,我回来了,我己经在学校门口的小摊上吃过了,给您买了一碗馄饨,您趁热吃点吧,给您放在床头上了,我写作业去了。”她听见儿子关卧室门的声音,儿子拖开椅子声,摆书本的声音……
   周敏摇摇晃晃地回来了,一身的酒气:“儿子,做……完作业……早点睡。”“哗……哗……”周敏在卫生间洗脸。他走进卧室,没有开灯,借着窗外的灯光,怔怔地望了望沉睡中的夏小满和床头柜上的一碗馄饨,仍是满满一碗。他冷笑一声,脱下衣服,顺手牵起被子一角正准备钻进去,突然无力垂下手,打开柜门,重新撑开一床棉被。“呼……呼……”传来周敏的鼾声。夏小满陡然坐起。黑暗中,她把手轻轻地搭在周敏的被上,发现周敏没有动静,依然鼾声正浓。她轻轻牵起周敏的被头,往上拉,往上拉,她拼尽吃奶的力气扑上去,压住他的头,周敏似是闷哼了两声,挣扎了几下,便没了动静。夏小满不敢看,不敢开灯,瑟缩在床头,张着两只手,浑身颤抖地哭喊着:“儿子、儿子、快来呀!你爸、你爸他死了!……”“妈!妈!我在这儿,您别吓我,您醒醒,醒醒!”夏小满睁开眼晴,卧室里一片清白,九岁的儿子小涛只穿了一件背心和短裤站在自己床前,一脸极度惊吓的样子。原来只是一场梦!夏小满摸了摸满头水淋淋的汗,轻轻揽过儿子拍拍他的背:“快去穿衣服吧,小心着凉。”望着满脸泪痕的母亲,儿子怯怯地:“您没事吧?要不我打电话让姥姥姥爷来陪陪您。”“不用、不用,他们年龄大了,经不住惊吓,妈妈没事的,只是做了一个恶梦,你上学去吧。”
   夏小满看着儿子踌躇的脚步,心一下子又疼了起来。儿子原本就有些内向寡言,自从丈夫不回家后,儿子更是一天难得说一句话,总是像个大人样默默地照顾夏小满。夏小满思前想后,如果我死了,是不是亲者痛仇者快呢?他们会对我儿子好么?如若不然,儿子岂不是更可怜?如果我杀了他,我也会锒铛入狱,那儿子谁来管?我的父母谁来管?如果我离了婚,是不是就成全了他们?……夏小满比过来比过去,想了几天几夜,最终决定同意离婚。她打定主意后便在日记本上写下了那句“只要太阳还在升起,我就一定要从床上爬起”。
   夏小满嚎叫完以后,又在日记本上重新写下了一行字:“有些事情本身我们无法控制,只好控制自己。”她按下周敏的电话:“我同意离婚!”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许久,哑了一下喉咙:“都留给你,我什么都不要,你什么时候想办手续随时通知我。”挂了电话后,夏小满呆呆地望着开满春菊的纱帘,夕阳不知何时悄悄斜了过来,染红了帘,一朵一朵火红的菊,在微风里抖动着,抖落了一地香气。
   离婚后不久,夏小满在网上联系到一家绣品店,负责给他们绣成品。远在东北的父母也过来了,住在一起互相有个照应。一年后,夏小满装了两条假肢,并开了一个绣品店,雇了几个员工都是身有残疾的。开业的那天,儿子买了一大棒菊花送给她:“妈妈,我爱您!”夏小满望着灿烂的菊,流下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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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小说开篇就揪住读者的心,成了残疾的夏小满苦痛的状态让人身不由己心疼。小说以倒叙的笔法开篇,记叙了夏小满曾经幸福的爱情,那时的她追随着爱从繁华的大城市嫁到了小城,不知付出,只知享受对方的给予,日子过得貌似很甜蜜。当家庭面临经济危机,夫妻两个人便在争吵中将日子过得了无趣味。婚姻的波澜在父母的劝说下平复。开始出门打拼的小满旗开得胜,商场上她如鱼得水,经营成功,这让她生活又回归睡懒觉,赖网的往昔。然而,车祸不幸降临小满,生活的重压让丈夫周敏酗酒,赌博,甚至情感出轨。店铺被抵兑,爱情又叛离,死亡与复仇的念头在她脑海萦绕,对孩子的爱最终唤醒了她母亲的责任感,她毅然决然同意离婚。走出了生活泥潭,让自己的内心变得强大的夏小满重新开始了新的事业的打拼。小说以菊花为隐喻,暗示了深远的意味。秋菊能傲霜,何惧风霜寒!即使是身体有了残疾的夏小满,只要自己精神不残,依然会如傲霜的菊花一样散发出怡人的馨香。小说首尾照应,情景交融,情节波折,借一个女人生活中走过的沟沟坎坎,展示了坚强与自尊、自立对于女人之重要,发人深思,推荐赏阅!【编辑:风逝】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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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风逝        2015-11-06 10:38:07
  生活让人不断成长,成熟。夏小满从依赖感很强的一个人一点点变得坚强,是生活的苦难给予她的厚礼。
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
回复1 楼        文友:六月栀子花        2015-11-06 14:42:05
  感谢风逝老师精彩的按语!解读精准!辛苦啦!
2 楼        文友:八千岁        2015-11-09 13:11:11
  一篇把主人翁刻进读者心灵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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