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千万别让我送礼(微型小说)
老张最近遇到难事了。
老张是个业余作家,平日性情高傲,从不肯在领导面前奴颜婢膝,因此他在电力部门干了大半辈子,还只是个科员。不过,他并不在乎,依然我行我素,且常常向同事夸口说:“老夫这一辈子虽然学不来陶潜,不为五斗米折腰,但是,我可以做到这一辈子不给领导送礼!”每每说这话时,老张就一脸的自得。
然而,人生在世,谁也不会知道将来会遇到什么事,往往也就难免身不由己。正如老张也没想到,他同样也会面临给领导送礼的尴尬。
老张的儿子大学毕业快两年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眼见同事的几个子女先后被安排进了他们电力部门,老张的老婆和儿子再也坐不住了。他们一致要求老张与领导疏通关系,争取一个安置指标。一开始老张不为所动,就说:“要疏通你们疏通,反正打死我也是不会向领导低头的。”毕竟,他曾在人前夸下过不给领导送礼的海口,再说,他孤傲了一辈子,这会老了老了倒要变节向领导低声下气,他实在做不到。无奈,老张老婆只得拉着儿子直接给领导送礼了。
领导见了这对母子,就笑说:“工作的事,我们会考虑的,不过,最好还是让老张亲自来一趟吧。”说罢,执意不收他们送的礼。那意思再明白不过,除非老张亲自送礼上门,否则,他是不会收的。老张老婆回家后,就给老张下达了指示,为了儿子的工作,他必须亲自上门送礼。见父亲还是执意不肯,儿子则发狠说:“爸,我工作这么大的事,你要是不管,那我以后就没你这个爸了。”老张听了,呆愣半晌,最后仰天长叹说:“你们这是逼我晚节不保啊!”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老张一路犹豫一路徘徊,最后总算红着脸敲开了领导的门。领导见了老张,也不给他难堪,反倒热情地给他倒茶让座,并感叹说:“老张啊,其实我一直都很钦佩你的人品和才华的,只是你太高傲了,高傲得让我们感觉高不可攀啊。今天您老既然开了金口,我也没有不帮你的道理,你就回家静候佳音吧。”听领导这么一说,倒把老张感动得一塌糊涂。
一晃一个月过去了,老张儿子安置工作的事还没消息,却传来领导身患绝症的噩耗。
领导住院后,副领导主持工作。
半年后,领导去世了,副领导扶正成了第二任领导。而老张儿子工作的事,再没有下文。也就是说,老张以前的礼算是白送了。
不久,在老婆和儿子的催促下,老张又给现任领导送礼。
因为有了第一次送礼的经验,这回老张没怎么推辞,就领命而去。只是他没想到,现任领导可不像前任领导那么和蔼可亲。他一见到老张就嘲讽说:“老张啊,您老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啊。”
老张一听,就红了脸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小老儿今晚登门拜访,还请领导慈悲为怀,给予关照。”
“可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这一辈子不给领导送礼的么,今晚提这些大包小包干嘛来啦?”领导说罢,哈哈大笑。
依老张以往的脾气,他肯定会把手上的礼品狠狠砸在那家伙脸上。无奈,一想到老婆眼里的期待,儿子脸上的恨意,他努力平息脸上的羞愤,自我解嘲说:“古语曰,识时务者为俊杰,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这个道理。以前若有冒犯领导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听老张这么一说,领导释然一笑说:“以前的事就不用提了。其实你一进门,我就知道你今晚的来意。不就是你儿子工作的事嘛,你放心好了,这事我肯定会帮忙。”听领导这么一说,老张方才千恩万谢而去。
谁料,一个月后,现任领导被纪委带走了。又过了几天,听说领导被双规了。此后,他再没有回来。
接下来,在一次跟同事们聚餐时,酒醉后的老张吐露了他给两位领导送礼的事,尤其说起给第二任领导送礼所受的羞辱时,他一脸悔恨地说:“我真是赔了节操又折钱啊!”
旁人听了,就深表同情地说:“老张,你可真够倒霉的。换了我白送了两回礼,哭都哭不出来了。”
后来,第三任领导又走马上任了。这时的老张,率性破罐子破摔,还没等老婆儿子开口,他就主动请缨,要给新任领导送礼。
当晚,老张提着塞有红包的烟酒,厚皮老脸地敲开了新任领导的家门。刚好给他开门的是新任领导,他一见老张,脸色骤变。他没有让老张进门,就直言说:“老张,我知道你的来意,你放心,你儿子工作的事,我会考虑安排的。”老张没想到新任领导连门都不让进,脸上掩不住的羞愤,本想拔腿就走,可转念一想,又放下礼品。新任领导却严肃地说:“老张,你也知道,我的前任是怎么进去的。你要是不想害我的话,就把礼品带回去。”对方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老张只得抓起礼品落荒而逃。
再次受辱的老张逃回家后,对老婆儿子大发雷霆:“从此以后,你们再叫我送礼,我就跟你们断绝关系。”那一对母子从未见老张发过这等脾气,猜想他肯定受了很大的刺激,便吓得再不敢作声。
然而,谁也没想到,没过多久,老张的儿子居然接到了进电力公司上班的通知。老张感激之余,心生敬佩,逢人就称赞新任领导是个难得的好官、清官。但不少人听了,噘嘴摇头表示怀疑,因为就在几天前,他们还给新任领导送过礼,可他毫不客气,照单全收了。他怎么可能不收老张的礼,就把他儿子的事给办了?
“你以为你老张是谁啊?”他们不屑地冷笑。
直到有一次,新任领导酒醉后道出真言:“老张这人就是个灾星,平生第一次给领导送礼,就把领导送进了坟墓,第二次给领导送礼,把领导送进了监狱。我是他送礼的第三位领导,要是我再收他的礼,还不知道把我送到哪个倒霉的地方去呢。我惹不起,也躲不掉,只好赶快把他儿子的事给办了。”
事故,世故;太世故就难免出事故。
“明白人”都会为了避免事故而抛弃世故。
有意思,很具讽刺力。再次拜读,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