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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流年】微痛的黄昏(散文外一篇)


作者:贾志红 童生,703.4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014发表时间:2015-11-06 13:09:34

【流年】微痛的黄昏(散文外一篇) 【微痛的黄昏】
   在夏季的黄昏,走进了这片草原。夏季是草原最丰嫩的季节。牛群羊群散珠般地滚落在天高云低处、花草锦簇里。有风在吹,是和煦的微风,风过时,草儿们很抒情地俯身弯腰,像在忘情地唱着一首歌。我站在小河边,把镜头对准那一对儿土拨鼠,我知道它们是一对儿,因为它们相亲相爱地站在一块大石头上,石头下的草丛里藏着它们温暖的家。那是一对儿肥硕的土拨鼠,从镜头里望过去,黄褐色的皮毛在夕阳下,闪着暖融融的光泽。我透过镜头,很沉醉地观望着,而它们正直挺挺地立在石头上,向远方眺望,滴溜溜的眼睛,狡黠中又蕴含几分憨态。远方是一泓荡着碎银般波光的海子,海子的周围开满了淡紫色的小花。太阳缓缓地西沉着,云朵正悠闲地游走,澄净的天空里,日月同辉。小河像一条缎带,割破草地,蜿蜒远去。黄昏的余辉里,眼前的一切变得迷蒙而温柔。我轻轻地按下快门,很轻很轻,担心我的指尖,划破这静谧的黄昏!那一刹那,有一股暖暖的暗流,涌过我的胸膛,然后,就有感伤的泪花,挂在我的睫毛上,在这黄昏的风里,和我的心一起颤动!
   我坐下来,远远地看着那一对儿土拨鼠,它们也并不惧怕地看着我。黄昏了,它们还不回到自己温暖的洞穴里去,在这里等待什么呢?有外出觅食的游子未归吗?抑或,它们也像我一样,在这里欣赏黄昏的景致?可是,我只是在欣赏黄昏的景致么?是什么让我在这个黄昏里,感伤的泪花从眼眶盈出?是眼前的美景吗?抚心追问,好像不完全是的,我确实为眼前这样的美景而陶醉,但是,能让我盈泪的,难道仅仅是这一片美景吗?美丽的景色其实都大同小异,山川、草场、森林、湖泊,它们在我的生命进程中,几乎会永远在那里,一年又一年地静立不动,或剑指长空般地气势磅礴,或小桥流水般地婉然轻巧……也许还有更多更多的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绝美。可是,有一种景色,它深深地打动你,不是因为它的美丽,而是在那片无言的风景里,融入了你自己的情怀!
   我一直以为,有关黄昏的伤感,已经随着时光的远去,在我的记忆里淡去了,而远游在外又是忘却忧伤的最好方式。却不料,我的心里却一直保存着这份瞬间的疼痛,就像保存了很久很久的一件东西,也许落满了灰尘,可就在某一个时刻,不经意地找到它,吹去上面的浮尘,它鲜活地立在我的面前,就像从没有尘封过一样。
   黄昏的草原,亲密的土拨鼠,淡紫色的小花,微风中的温存……融着我感伤的情怀!这时,我的眼前仿佛没有了风景,渐凉渐凉的风里,有一缕炊烟一样的淡淡的忧伤,把我的思绪带回到我经历过的一个个遥远的黄昏,它们并没有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渐渐淡去。
   我最爱的亲人,也不曾知道我在那样的一个个黄昏里,经历了怎样的情感的忧伤!那时,父亲新逝不久。我在距离家并不遥远的相邻的一座城市里读书,每个周六,我都会坐两个多小时的长途汽车回到家里,看望祖母、母亲和弟弟。父亲的早早离世,让我陡然间成熟了许多,那是一段对亲情格外眷恋的日子。年迈的祖母和柔弱的母亲苦苦地支撑着这个家,节衣缩食地供我和弟弟读书。每当我回家时,一家人欢天喜地,仿佛我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归来,又仿佛我已经走了很久很久似的。祖母和母亲总是在我回来的那一天里,变着花样给我做可口的饭菜,又在周日的黄昏我离开时,带走一大盒我喜欢的小菜。每个周末都是我的节日,我总是在不得不离开时才离开,在最后一班开往另一个城市的长途汽车上,我怀抱着饭盒,它还是温热的,带着祖母的体温,带着母亲的体温,一直暖到我的心里!
   沉浸在暖暖的亲情中的我,没有过多地留意母亲眉头的忧伤,正在一日一日地锁紧,直到一个黄昏,祖母试探着对我说:“红儿,以后一个月回来一次,好不好?”我有一些愕然,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紧接着就很委屈地流下了眼泪。那个周日的黄昏,我一言不发地离开家,母亲在后面追我,把一个饭盒硬塞进我的提包,我知道,那是我因为生气而拒绝带走的、祖母最拿手的、我最愛吃的家乡小菜。我倔强地拒绝着母亲,就在推推搡搡中,饭盒掉在地上,我只看了一眼,泪水就流了下来。我知道母亲在慌张中,把自己带到单位去的晚餐,错拿给了我。那是一份世界上最简单的晚餐,简单到只有一个馒头,简单到只有几片咸菜……而母亲就要凭这一份简单的晚餐,支撑整整一夜的晚班!在我的记忆里,母亲总是在上晚班,总是在黄昏离开家,我知道,那是为了多挣一份额外的报酬……那个黄昏,我就那样哭着离开了家!
   但是我并没有听从祖母的劝告,我几乎在每一个周日的下午,坐那种车票最便宜的最破旧的私营的中巴车,回到我的家,却并不进家门。我远远地站在楼下,凝望我家的窗子,很久很久……灯光温存地亮了起来,祖母苍老的身影在窗口晃动,一只手拉上了淡紫色的窗帘……这个窗口,在周日,这样一个最容易轻松、最容易愉快的黄昏,没有笑声!但我知道,这个窗口,随着灯光流泻出来的,是一束目光,它在暖暖地注视着我,深情地抚摸着我,就像天空包容白云,就像海浪亲吻沙滩!那是一束能够牢牢地拴住我的心的目光,是一束我无论走多远、走多久,累了倦了,不累不倦,都会沿着它的光亮,嗅着它的气息,迢迢地走回来的目光!
   直到在泪眼恍惚中,隐约看见上晚班的母亲走出家门,我才偷偷地溜走,搭乘最后一班汽车赶回学校。那样的一个个刻骨铭心的黄昏,镌刻在我的记忆里。黄昏,永远是我心灵最脆弱的时候,无论何时何地。人的情感就像一条长长的链子,总有一处,被悠悠的岁月,被变换的世事,深深地打磨过,打磨时很痛很痛!随后,时光又会很仁慈地修复它,修复得看似完好如初,修复得无疤无痕,没有人知道,这条长长的链子里,哪一环曾经伤痕累累!
   我坐在草原上黄昏的风里,回忆我的黄昏,它们像晚霞挂在西天一样挂在我的心间。经过岁月,经过时光,那些最初的疼痛,已经被抚平成了微痛,而这份隐隐的微痛,却是无论如何,无论多久,也拂之不去,它们被保留在我的血脉里!也许,保留一点微痛于灵魂里,挺好!那至少说明胸膛里的那颗心依然柔软,带着一颗柔软如初的心,时时感伤,时时感动,却挺拔地站立在风景中,站立在风霜中,挺好!
  
   【细碎成你怀中的一粒沙】
   在正午,阳光最炽烈的时候,走近你。停下跋涉了两千公里的脚步,疲惫地凝望:你的天空是蓝色的,那么深沉高远的宝石般的蓝色;你的流沙是黄色的,这么细柔温暖如梦境般的金黄;你的云丝是白色的,飘然轻盈若羽毛似的淡白。你的名字却叫做:黑城。一座怆然地挺立在巴丹吉林沙漠的漫漫黄沙中的荒废之城。
   我走进你,小心翼翼地走进你,不忍惊扰你在沙海中的千年酣睡,我知道,醒来,你也许就会感受到无穷无尽的痛苦!久久地伫立在你百孔千疮的城墙下,默默问你:这是你的暮年么?你经历了怎样的人生?这般的沧桑?这般的残破?那个诗情画意的额济纳河畔的青春的身影到哪里去了?那个令无数长途跋涉的行者心中无限向往的温存的绿洲,是怎样被悠悠的岁月和漫漫的沙尘侵蚀成残垣断壁的?那个丝绸古道上繁茂喧闹的城市,又是怎样地在狂乱的风沙和纷飞的战火中,顽强地挣扎,挣扎成一地散落的瓦砾和荒丘上惨然的白骨的?你,黯然无语,黯然无语啊!残存的喇嘛塔,是你伸向天空的固执的手臂,那手臂,在蔚蓝的天空里,惊惧地想抓住一点什么吗?风,又旋舞了起来,呼啸地刮着,肆意地掀开我绿色的风衣。我舔一舔干裂的嘴唇,告诉你:我是一个千里迢迢的旅者,我是一个匆匆而过的旅者。我孤独地走来,在这个正午里,孤独得连影子都没有地走来了。
   这条路是否太长太长了?我是否走得太久太久了?
   你等过我?在朝阳初升的时候等过我?朝阳把它灿烂的光辉,镀在你青年时巍峨的身躯上,那身躯,在连绵无尽的大漠里,多么地伟岸!多么地挺拔!多么地骄傲啊!朝阳下的你,那般堂皇!那般奢华!那般夺人魂魄!
   你等过我?在芳草萋萋的时候等过我?芳草覆盖着你美丽的胸脯,潺潺的小河是你汩汩流淌的血液。芳草在你怀中摇曳的样子,那般秀逸!那般可人!那般柔肠寸断!
   你等过我?在狂沙强暴的时候等过我?狂沙如惊涛骇浪般抽打着你不屈的脸庞,那般粗粝!那般残忍!那般肆无忌惮!
   你等过我?在百里连营的烽火中等过我?烽火伴着的震耳的号角,伴着连天的厮杀,那般森然,那般惊心,那般血肉模糊!
   你等过我?在强人猖狂盗掘的时候等过我?满载着宝藏的驼队远去了、远去了,你抚摸着遍体累累的伤痕,在残阳下,落尽最后一滴泪!被掏空的身体,在年复一年的风打沙摧下,轰然地坍塌了……
   我错过了!我步履艰难地赶来时,一切都已经落幕了,除了满目的荒凉,就是你沉寂的昏睡。人生就是在不停地错过么?无缘欣赏你曼妙的青春,那青春,在一望无际的荒野里,如同炫目的火焰般辉煌过啊!古老的驿道上,曾经的车水马龙、过往的商贾云集,记录着你风华正茂的壮年。我甚至错过了你痛苦的呻吟!风在耳边呼呼地吹过的声音,是你绕梁百年而不绝的哭声?还是回荡在茫茫戈壁滩上的一首无字也无调的悲歌?
   可是,我真的好想读懂你!读懂你的喜怒哀乐,读懂你的满目苍皱,读懂你的遍体鳞伤……但是,我只是一个匆匆而过的旅者,我孤独地走来,也将孤独地离去。人,永远无法在正确的时间到达一个正确的地方么?那么,就让我细碎成一粒沙子吧,细碎成你怀中的一粒沙子,和你朝夕相伴,一起享受阳光灼人的爱恋,一起领略星月沉醉的回眸,一起扯一片云霞,做成我们的鹤羽霓裳……你叹息的时候,我就颤抖;你忧伤的时候,我就流泪;你痛恨的时候,我就愤怒……
   细碎成你怀中的一粒沙子,顺着你残垣断壁的缝隙,慢慢地渗到你的心里去。在那里,我听见了你的心跳,一声声激昂有力,如同擂响隆隆的战鼓。在那里,我看到了你流动着的血液,殷红新鲜如同大漠上泣血的落日。在那里,你斑驳的城墙围着汉时的古砖、唐时的陶俑、元时的马桩、明时的深井。在那里,黑将军的传说、弱水河的兴衰、洗劫者的罪恶,一桩桩一件件,历历在目,历久弥新……
   细碎成你怀中的一粒沙子,和你一起,经历漫长的岁月,经历无数个寂寞的晨昏交替,经历没有尽头也终于有了尽头的等待,那尽头,是河断水枯,是沧海桑田。
   细碎成你怀中的一粒沙子,游走在你的心灵里,看见那些风干了的眼泪,并没有被流沙吞噬,它们在你的心底,沉积成了一条美丽的河!我也终于明白了,岁月和风尘改变了你的面貌,却没有改变你的心,那里有一条两岸芳草丰美的涓涓小河。
   我知道,会有一天,风沙将彻底地掩埋你,在连天的大漠里,你会消失得不留一丝一毫的痕迹,这一天总会凄惶地到来!那时,我若还是一粒细碎的沙子,我就绝不随风飘荡到别处去,我要站立在那沙丘的最顶端,告诉那些匆匆而来却再也找不到你的身影的旅者:这里,沉睡着一座有灵魂的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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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微痛的黄昏】作者通过眼前温馨的黄昏,将时光拉回到曾经的黄昏。曾经的黄昏,有刻骨铭心的痛:失去的痛、不被理解的痛、艰辛的痛、亲情的痛,更有温暖的痛。这些,是亲人们所不知道的,但却真实存在着。眼前的黄昏,曾经的黄昏,形成一个鲜明的对比。【细碎成你怀中的一粒沙】人生就是在不停地错过吗?这是一个人的问话,也是众生的问话。每个人,在这个尘世中,似一粒尘埃。尘埃是无根的,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来也悄悄,去也悄悄;来也孤单,去也孤单。走近你,也是即将远离你的前兆。走进你,醒来,却似梦一场。人生的路途,是否过长?长得你不想等我一个朝阳或是一个夜晚?世间再美,终究是要离开的。只愿拥有时,可以细碎成一粒沙石,扑进你的怀里,住进到你的心里,与你相伴。两篇简短的文,一丝微痛一缕忧伤,让人久久不能回过神来。语言流畅通透,情节饱满,耐读耐品。佳作。推荐阅读。【编辑:舒】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511070001】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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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        2015-11-06 13:10:32
  每个人的灵魂,是清醒的,同时也是睡着的。
  
   问好作者。祝写作愉快。
你所走的每一步,都是自己的万里路。
2 楼        文友:秀子        2015-11-06 15:50:15
  语言凝练,淡淡的伤感,切切的疼痛,其实都蕴藏在浓浓的情感之中!
   问安!
3 楼        文友:昆仑明月        2015-11-06 19:32:23
  这世间只有亲情是温润的,不刚不烈,不柔不作!如那黄昏里的土拨鼠两两眺望,顾盼你的早出晚归!是不是改成“带着奶奶的叮咛,带着母亲的体温”更好呢?拙见,自酌一下!呵呵。
4 楼        文友:逝水流年        2015-11-07 10:23:53
   品文品人、倾听倾诉,流动的日子多一丝牵挂和思念;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
爱,是人世间最美好的相逢,用文字找寻红尘中相同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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