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草塘，蛙声像雨点儿一样密集，天上的云朵都水汪汪的。六爷在呼玛河边儿上住了几十年，最熟悉这条河的脾气。他摸着下巴上的山羊胡子自言自语：怕是要发大水嘞，水缸都出汗喽。六爷和儿子阿九在红柳村是出了名的庄稼把式，几块薄田被这父子俩侍弄得井井有条。眼瞅着今年的麦子都灌浆秀穗儿了，六爷叼着老烟杆每天都到地头转悠一遍。拔拔草，和田里的庄稼唠唠嗑。心里很是满足，像当年看着儿子阿九一样。一丝笑意就顺着满脸的老核桃纹慢慢地晕开了，庄稼就是咱老农的命嘞。
　　 果不其然，夜晚轰隆隆的雷声震醒了六爷的清梦。他站在阴沉沉的院子里，抬头四下望望。东南风低低地吹过房檐，六爷在墙根撒了一泡尿，哗啦哗啦地挠着肚皮回屋了。雨是后半夜落下的，越下越大，天亮了都没有停下的意思。一天、两天，绵绵的雨一连下了半个月。大河涨水小河满，大河里的水从低洼的河谷喘出来，汛期到了。防汛指挥部的大喇叭天天喊，一车车的草包运上了河堤。为了安全起见，除了战斗在抗洪一线的壮劳力，其余的村民都转移到后山的公路边上。搭起的大篷车，排出了二里地，蔚为壮观。阿九就是抢险队员，高大的身躯满脸的络腮胡子。别看他长得人高马大，胆子却小。红柳村大人小孩都知道，阿九见血就晕，杀鸡杀猪的场面更是不敢靠近。说话也不够粗声大气，整个人的长相和性格极不搭调。看到抢险的队伍都撤了出来，六爷知道这水是防不住了。看着山下白茫茫的一片汪洋，他的心就痛得直揪揪。河堤决口了，河水滔天夹杂着连根拔起的大树和上游漂下来的家畜的尸体，一起涌了过来。往日绿油油的麦田，一夜之间变成了鱼虾横行的泽国。妇女们哭哭啼啼的，没了往日唧唧喳喳的精神头儿。靠天吃饭的庄稼人，心里闷闷的愁着，唉！往后的日子可咋过呢？
　　 洪峰过去了，但是水撤的比较慢。大家都急着下山回村看看，村长就组织几个精壮的汉子划船走了。六爷和村长说，让阿九跟去吧。刚进村就看到河水都进了屋，到了炕沿儿。漂起的破凳子，烂拖鞋，顺着院子跑到了街上。炉灶都泡塌了，看来人们还得在山上住一阵子。在村头低洼处两棵并生的大杨树杈上，一头被洪水淹死的大黄牛别在了那里。“村长那里有一头牛。”阿九眼尖先看到了。大家把船靠拢过去，村长看了看说：这牛不是咱村儿的。大家把它剥皮，肉弄到山上给大伙儿分了打牙祭。几个壮汉七手八脚去其皮，分其骨，不一会儿就解决了战斗。划船的阿九看到一件破袄，像个旗子挂在倒木上。他顺手就捞过来扔在船舱里，准备个家里的老黄马扎个套包子。“阿九恁会过日子？”隔壁的二愣讥笑他。其实阿九不是六爷的第九个孩子，六爷就这么一个棵独苗。传说阿九十八九岁的时候，和人打赌一口气能吃下九斤荞麦面条。村里人热衷于给人起外号，于是“阿九”这个名字就一直叫到现在。
　　 阿九在炕上晒钱的事儿，是他5岁的娃子泄密的。那天阿九提溜着破袄回家的时候，老婆还埋怨他：这破袄万一是哪个淹死鬼的呢？多晦气呀，赶紧扔了吧！阿九说：老娘们儿家家的懂个啥？洪水过后的日子还是要过的，俺要个老黄马扎个套包呢。说着就找来剪刀，坐在马扎子上摆弄起来。突然他像被针扎了一样“嗷”的吼了一声，又迅速噤了声。眼神急急的，朝他老婆招手。剪开的破袄里，露出一截子红票票。俗话说：山主人丁水主财。阿九暗想这话一点都不假呀，他的横财就是这场大洪水带来的。阿九再三叮嘱老婆，不要声张。连他爹六爷也莫说，老婆说记住了。感谢老天爷！几辈土里刨食的阿九，走了好运。夜里吹了灯，他钻进热被窝里在老婆的丰乳肥臀上大刀阔斧地温习了一次幸福的功课。老婆也极配合，喘息声像秋天的老北风，呼呼啦啦肆意着。住在东屋的六爷点了一袋烟，听着西屋的“风声”心里暗骂：龟儿子恁有精神？！阿九出了一身的热汗，依然兢兢业业的耕种着那块肥沃潮湿的土壤。别看他胆子小，可做起那事儿却生龙活虎的。去年阿九的脚踝被犁铧子弄伤了，在家静养。老婆伺候的殷勤，他是吃了睡，睡了吃。精神养的足足的，饱暖思淫欲闲极难忍的阿九大白天就拉住老婆要弄那事。“没听人说红伤不能同房？你作死呢！”老婆使劲儿捶他长满黑毛的胸脯子。
　　 静夜，月如莲，分不出水里的月和天上的月。似有芬芳洒遍大地，河水一路奔流。山村睡了，睡在阿九和六爷的梦里。鸡鸣声里，山村醒了，一片片红霞如少女羞涩的脸颊。几缕炊烟随风飘摇，鹧鸪声里，山水如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