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那些山洞至今犹在，在那些日积月累的土层里发现了母系氏族社会人生存的遗迹。
　　 一部旨在弘扬中华优秀文化的著作，对上古神话传说中的女娲、羲和、精卫、女夷、女岐、瑶姬等诸女神作了十分精确的描述：“中国女神，是一群与爱情绝了缘的女神。”
　　 上古神话毕竟不是氏族人真实的生活写照，中华上古氏族社会里的女人自有她们古朴的情与欲、爱与恨……如果我们现在能够找到那些山洞，她会一往情深的告诉我们。
　　 我们或许会在不远的将来，发现那些尚未被发掘的母系氏族社会先民们生活过的遗址。
　　 我们眼里的关于中华上古社会，由于缺乏文字记载，却流传下来许多亘古神话。
　　 伟大的中华女神们无疑为先古人类社会文明建立了卓越功勋，幸而她们是一群与爱情绝了缘的女神，才得以使诸位女神形象神圣而庄严地流传到今天。
　　 而我们看到本文开篇中的女主人，她不是远古或者上古氏族社会的女神，她同样经历着人生爱与恨的纠葛，是一位实实在在有血有肉，有其内心情感世界的上古优秀女性……
　　
　　 （一）氏族女族长
　　 烈日如同一轮火球灸烤着大山，灸烤着峡谷，灸烤着森林。
　　 天空火燎燎没有一丝云彩，空气焦燥燥没有半缕风丝。巴掌山枉自举起巴掌似的巅峰巨石，也绝难向苍天乞来一滴宝贵雨水。
　　 跪在巴掌山南麓一群苦苦求神祈雨的人们更是百般焦躁万般忧愁，一个个被烈日晒得汗流浃背。
　　 尽管是在夏季，人们依然在腰间围扎一张兽皮掩到膝盖以下。
　　 男人大多赤裸上身，或者穿上无袖蓑衣，女人多穿皮坎肩或草编蓑衣坎肩。
　　 女人们喜欢用玉石或者河贝用皮革绳穿系成饰物，挂在晒红的颈项间。
　　 女氏族长丰娘长跪在一块平坦的山石上，身后跪着巴掌山部族男女老少两百多人。巫师凹老站立在丰娘左侧，他头上缠满乱麻，双手捧抱一块龟板，紧闭双眼，口中念念有词……
　　 待他祈祷完毕，丰娘满面泪水仰脸朝天合掌潸然泪下悲泣道：“苍天哪，为我们巴掌山和龟山快快降下雨水吧，保佑龟山那边的泉水长流吧，老天爷可怜见不要让它干了啊，那是我们的水根哪，那是我们的命脉呀，天哪，天哪……”
　　
　　 巴掌山在群山之中有如鹤立鸡群，背后的龟山则很平缓，裸呈半圆形的山峰兀如一头巨龟横卧。午后的阳光直射森林，乱枝绿叶虽然挡住些日照光芒，但森林里固有的潮气仍然不断向上蒸发。
　　 山谷中只有一个人影，正在渐渐向山上移动——青年圭土肩挎藤弓，手提木棍，略略有些气喘地爬上龟山东腰。
　　 汗水早已湿透身上皮围蓑衣，他只好解开蓑衣坎肩的系带。
　　 右肩扛一头尚在流血的豪猪，他今天出猎可谓满载而归。
　　 前面，森林顺着起伏的山势仰起秀美端庄的面孔。到处是白桦、山榆和古老山松，间或还有一片片野果树。
　　 静谧中，偶然有几只巨鹰于森林上方低徊盘旋。动感的，唯有龟山东腰大断崖上流窜下来的山涧溅水为大森林增添了欢快气息。
　　 虽然相隔一大段森林，他闭着眼睛就能熟悉地想到：涧水的形态已无数次印入他眼底，无数次在他梦中犹如天河般缥缈流淌。
　　 曾几何时约是在他小娃儿的时候吧，他记得那时的龟山涧水多么有气派呀，不是像现在这样淙淙流淌，而是呈大瀑布那样从山崖上滚滚而下。
　　 他不明白原来那么湍急而下的泉溪为什么这么快即龟缩成现在这种样子，这种涓涓细细的状态。
　　 也许，崖顶山洞里面的泉眼水头被焦渴渴的日头直接吸引去了吧？或许是天上冒火的星群也渴了要喝我们这里的泉水吧？
　　 对了，大树下那些长长的根藤须蔓也会把爪子伸到泉头上去吸水的；还有那些埋在山腰里死去的老人们，也日日夜夜在吮舔着这溪水吧？
　　 不知不觉间他已来到涧水旁，并沿着涧沟北侧向上走去。
　　 高高的顶峰下，有父亲统领的龟山氏族部众，有生他养他的龟山石洞。
　　 越过这一带比较平缓的地段，前面既是山腰断崖，哪一溪山间水就是从一扇突起的陡峭的巨大岩体上涓涓淌下来……
　　 不知经过了多少年月，瀑布或溪流久而久之冲刷出一道很深的曲曲折折的沟壑，如今溪溪淙淙的水流依然覆盖着沟底。
　　 他知道不仅龟山氏族人使用木桶在这里取水，巴掌山和鱼头山上那两大氏族的人们也经常到这里背水--小小的溪涧养活着这一带大山中千余口老老少少山顶洞人。
　　
　　 绕过几株弯曲粗壮的老山榆，断崖飞涧耀然在眼前闪亮----他同时发现断崖下和落涧下背对他伫立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女人。
　　 她身旁放着一只已经汲满水的木桶，腰部围系着一张鹿皮，正在伸手解开草编蓑衣裹胸的革绳系带。
　　 他很快躲闪到老榆树后，不敢再往前走。
　　 那女人壮健的身影在他眼前晃动，他想着她固然不是龟山部落的女子。
　　 这女人骨骼宽大，骨盆尤其宽大，腰部浑圆饱满，长腿丰腴健壮。鹿皮上的梅花图案十分醒目，她脚上穿的是自编的精致草鞋。
　　 她粗糙腴厚的双手继而伸向后颈，去挽解浓浓密密的黑发。她的黑发解开后直拖到脚髁，较比许多女人的头发更为光滑明亮。她把长发挽到身前，稍稍向东侧转身，把她的侧影展现出来。
　　 圭土这才发现这女人是巴掌山部族的女氏族长，她多次带领巴掌山的女人们过来汲水。
　　 为什么从前不曾注意到这女人呢？他想大致是这女头人的容貌并不十分出色，她的年岁也已快接近壮年。
　　 他只是冷冷地观看着，淡淡地冷眼观瞧她兽皮遮裹下的胸突。
　　 他离她只有几十步步远，很清楚地看到她的脸部和颈部皮肤微黑，肌肤质地柔韧光泽，流泻在眼角和额际的依稀皱纹表明她已经不那么年轻了。
　　 她像条泥鳅鱼一样一步跃到山崖根下，任凭淙淙落落的山涧水逬落到头上衣上和肌肤上……
　　 她向前抖开瀑布般的长发，借助水溜仔仔细细地揉搓，然后用十指慢慢梳理。她把长发甩向身后，湿漉漉的黑发瞬间呈扇形飞扬，在午后明朗的光照里黑艳艳如同一片青云，分明抖开一蓬乌压压羽翼。
　　 她惬意地仰起面孔，尽情享受被水淋湿后阳光的抚爱。颈项前醒目地挂一串贝壳，那是女人们普遍佩戴的饰物。
　　 她的兩颧丰满，腮曲浑圆，鼻梁圆润鼓溜端正，耳轮也略肥大，半环状的长眉下一双明眸清澈如水，她的嘴巴轮廓稍有些长，双唇薄厚适中，两排牙齿比较整洁。
　　 她此时正自自我陶醉在自然景物之中，可以想见她已然忘却了诸多愁事。
　　 她安然伫立了一阵，很快系好蓑衣革带，然后举起双手把长发松软地挽成个扣儿，使发缕不至于过长。
　　 她背起木桶，身躯向前倾，举步离开断崖，向山下走去。
　　 注视着她的背影，圭土兀自轻轻叹了口气，不知是感慨偶然撞见，还是什么其他缘故。
　　 他的目光迅速扫视过断崖和落涧，心头不由涌上一股些许空落的感觉。
　　 当他举目再度向森林中眺望时，那女子的身影早已隐没在茫茫密林之中……
　　
　　 （二）天然山顶洞穴
　　 夜幕降临下来，龟山南麓的峰崖下，人们点燃的篝火快要燃尽熄灭了，男人和女人们陆陆续续走进大山洞中。
　　 圭土从来没来由得知这座能够容纳数百人居住的大山洞是祖先们什么时候留下来的，他曾经遐想到这样的大山洞是龟山天生固有的，而大山洞里的小山洞，则是人们为了方便而使用竹刀石刀陆续掏挖出来的。
　　 男人和女人可以在小山洞里欢爱，生了娃子的女人必须在一个小山洞里喂养娃子，几个要好的男人或几个年轻的女子可以自愿同时睡在一个小山洞里。
　　 山洞里虽然很潮湿，但是摆上几根圆木，再用干草打成草垫铺上去，也是十分柔软干爽，大不了每天抱出去晾晒即可保持清凉干燥。
　　 环形山洞口那边，摆放着一大团如同曲蛇形用蒿草编成的草捻，捻头正在吃吃地点燃着，在黑夜里吐露出闪烁出一团光芒……
　　 野蒿的清香气味伸舔着漫延出洞口，也淡淡地久久的弥漫在山洞里。
　　 圭土很自然地伙同大矛、绳火、十矢等要好的青年男子合住在一个小山洞内——他们的小山洞面南正对着大山洞口。
　　 每天夜晚临睡前，圭土总能望见父亲敖卜盘腿坐在洞口。
　　 圭土认为父亲不单是在守候那团火种，更是为了守候族人们全部睡熟之后，他才把大木栅立起来挡住洞口。
　　 元娘经常在圭土临睡前，手举火把来到他的小山洞，有时为他换一把干草，有时为他们送来几块肉干。
　　 圭土清清楚楚地记得小时候，元娘抱着他在怀里反反复复地呢喃着：“宝宝啊，你是娘身上掉下来来的肉啊……”
　　 年轻人躺在一起总有唠不完的嗑儿，绳火说他今天在鱼头山遇见那边氏族里送终的一群人，听说死的那女子很年轻，是叫什么难产死的哪。大矛说他白天碰到一只斑斓猛虎，他操棍棒跟老虎斗个平平，最终还是让牠逃掉了，他最后只追到一头羚羊。十矢说他向西走了最远的山路，收获却不怎么好，他同圭土一样猎到一头野豚。
　　 当元娘轻移脚步走进来时，小伙子们的鼻孔里已然响起了鼾声。
　　 圭土知道是娘来了，仍然紧闭双眼屏住呼吸，看上去似乎是睡得蛮香……
　　 元娘俯下身来，轻轻抚了抚圭土额前的乱发，圭土感到娘把一块拳头大的肉干塞到他袖筒下面。
　　 元娘自去父亲那边歇息去了，圭土平躺着睁开双眼，伸手理了理齐颈的长发。
　　 男子们的长发稍稍长过脊背时，不那么锋利的石刀很难割断厚发，有个好办法是用火把将长发烧断一截。
　　 在男子们看来，蓄长发是很累赘的事，甚至女人们为了行动方便，也常常把长发挽起来或盘在头顶上。
　　 他从头发油然想到白天在断崖下看到的那个女人，她的油汪汪亮闪闪的长发.，那是发出多么引人注目又是十分眩人眼目的光华，那一蓬飘扬的长发现在仿佛旋幻成一片乌云，在眼前不断飘来飘去……
　　
　　 （三）山腰隐秘洞穴
　　 清晨，旭日一如既往地从龟山东侧露出红润润脸庞。
　　 饱饱餐过肉干，龟山部落的男人们三三两两陆陆续续出围狩猎。
　　 敖卜在临行前嘱咐圭土说：“你不要自己出去单挑，你跟大矛他们一起走，人多了免得出意外。
　　 圭土一行四人出猎，向西面连续越过几座山岭。
　　 圭土以他犀利的眼力终于找到一小群野獐行踪，他们一直追踪到晌午，远远地看见大小共有八只野獐在一处岩石上歇息。
　　 他们分作四路，各背藤弓手提木棍迅速进行合围。
　　 野獐十分警觉，即使在安恬静息必有一两只公獐担负警戒。
　　 他们分别在灌木丛中悄悄向前爬行，缓缓接近目标。
　　 狡猾的野獐似乎闻到异常气味，一只公獐怵然嗷叫，继而群獐腾身而起疾驰而去。
　　 相距不过五十步，四人箭矢齐发，混乱中不知谁的一支竹箭正射中一只公獐颈根。
　　 带伤公獐跌奔数步猝然跌倒，壮硕十矢北面扑来，举起木棍狠狠砸下。
　　 圭土他们这一天围猎收获颇丰，最后合围接续猎到两口豪猪。
　　 当他们带着战利品返回龟山山顶洞时，天色尚早。
　　 嫌在洞中憋闷，圭土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向丛林中走去。
　　 他自己竟也感到奇怪，不知是何缘故驱使，鬼使神差般又朝向东山腰涧水那边走去。
　　 山腰里清清涧水依然在流淌，涧水旁和悬崖下空落落没有人影，更没有巴掌山前来汲水的女人们身影。
　　 站在涧岸上，他举目向巴掌山瞭望，但见巴掌山峰青云缭绕，山背后密林层层叠叠郁郁葱葱。他感到心里空空落落，便信步向龟山下走去。
　　 没有目的只是闲逛，他如此安慰自己
　　 走下龟山，穿过一片山谷，他开始攀登高高的巴掌山。
　　 此刻他无所顾忌，不管巴掌山有多高，不管返回时有多远，只想着爬到巴掌山山背处散散心。
　　 不久，他加快登山速度，大汗淋漓一直抵达到巴掌山后山腰。
　　 眼前的林木密匝匝的，正在急急行走间，他猎人锐利眸光忽然发现不远处一片山崖下伫立着一个女人。
　　 这意外的发现和不期而遇，使他周身血液立时激荡起来--这女人正是丰娘，正是巴掌山部族女族长，正是在山间旁看到的那个妩媚丰腴的女人。
　　 圭土十分紧张地停住脚步，疾倏躲闪到一棵大树身后。
　　 丰娘却是侧身伫立，正向山顶处眺望。
　　 见她凝神巴望许久，圭土发现从山顶方向匆匆走过来一个粗壮男人。
　　 他看见丰娘扬起手，用她宽厚嗓音喊了一声：“大川！”
　　 那个名叫大川的男子迅速向这边跑来，圭土很快看到这个男子大约比自己年长几岁，看模样约比丰娘年岁小一些，长得确实强壮。方方正正脸庞红红润润，，半长不短嘿嘿胡须，鼻梁挺拔，双眉粗重，双目炯炯有神。
　　 大川飞跑到丰娘近前，嘿嘿地笑了笑说：“才回来，带回来一头野马……”
　　 丰娘微笑着，一把拽住他手说：“走吧，快走吧。”
　　 男人伸手从后面揽住女人腰款，两人手拉手肩并肩登上一段石崖。
　　 他们在一处小断崖下停下来，站在崖前一处平缓地段。
　　 圭土屏住呼吸惊奇地张大嘴巴，险些啊出声来——-那块山石遮掩着一处能够容纳一人进出的隐蔽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