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江湖(小说)
徐帆举债数万,与媳妇王阳开一家餐馆于城郊处,生意谈不及红火,但赖以谋生还算充盈。仅一年光景便偿还完债务,此后盈利皆为纯利润所得,夫妻二人甚是喜悦,眼瞅小康生活近在眼前。媳妇王阳满足现状,但徐帆却野心滋长,他看中临街一处“老王饭店”生意火爆,想找找门路低价兑入,怎耐跟老板老王头谈及再三也没有谈妥价格。
徐帆好生郁闷。此日,当地有名的社会大哥黑子驾到饭店,身后带着两位朋友。平日里,徐帆都是对此等人能敬则敬,能躲则躲。但此时徐帆忽然一计上心,殷勤上前好生招待,并且提出给予大哥免单,外加赠送啤酒若干。
黑子哥甚是高兴,拍着徐帆肩膀说道:“你这小老板挺会来事,在这城郊一亩三分地有啥事跟哥招呼一声,你就提黑子哥,谁要是不给你面子,哥帮你摆平。”
徐帆见机更是使出浑身解数奉迎黑子哥,一张笑脸从头到尾,把黑子哥及一众朋友招待得舒舒服服。
媳妇王阳找借口把徐帆拽进后厨,小声道:“帆子,你给他们免单也就算了,干嘛要跟他们套那么近,这帮人你不要沾身。”
徐帆甩开媳妇的手,不屑地说:“娘们家家的懂啥,后街老王头那店你还想不想兑到手?”
王阳愣了片刻,忽然惊道:“啥,帆子,你打的啥主意,正道可以走,但你莫要让他们插手,再者老王在咱们开店时还来帮过咱们,可不能昧良心,再说……”
“行了……行了……娘们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想要发财管他那么多。”徐帆不耐烦地打断媳妇的话,不顾劝阻,转身又拎了一扎啤酒来到前厅应酬。
这一顿免费加赠送的酒局谈得甚是愉快。席间,徐帆结识了黑子哥的朋友炮哥及小他两岁的亮子,三人谈的投缘,此后开始称兄道弟。自那日起,炮哥及亮子便经常光顾饭馆,徐帆每每都热情免费地招待。
炮哥言称:“江湖人讲江湖义气,有事言语一声,哥们定当万死不辞。”
亮子亦跟道:“徐哥,咱哥三投缘,莫不如拜把子。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徐帆把盏敬酒:“好,从今日起,我尊炮哥为大哥,我做二哥,亮子是小弟,咱哥三为江湖一块铁板,同进同退。”
三人自此便时时呼朋引伴,到处游逛,吃喝玩乐,好生痛快。
又一日,炮哥及亮子到来,徐帆却装作情绪低落,怨声载道。
炮哥问道:“二弟,这是咋啦,有啥屁大的事让你这么恼火?”
徐帆长叹一声道:“哎,大哥有所不知,我这小饭馆盈利微薄,我倒是看中后街老王头那个门店,怎奈这老家伙死活不外兑,无法入手呀。”
亮子在旁一听,笑道:“我说二哥呀,这算啥事,根本用不着把你愁成这样。这事包在我们哥俩身上,明天晚上给你好消息。”
徐帆眼前一亮道:“此话当真?”
炮哥满不在乎道:“二弟,放心,我找几个江湖哥们出面帮你摆平,只需你明晚在洪记摆一桌酒席好好款待一下便是。”
徐帆兴奋异常,痛饮过后又是带着两位哥们前街后店的潇洒了一晚上,余下静听佳音到来。
江湖人办事效率果然够快,将近中午,亮子来电话:“二哥,事已摆平,明天老王头清房,你可直接入店,别忘记了晚上的安排。”
徐帆放下电话,转身得意地冲媳妇王阳说道:“怎么样?非常时期,非常手段,我们的二分店即将开业,哈哈。”
王阳瞪了一眼徐帆恨道:“好生日子你放着不过,你就作死吧,你爱咋咋地,我回娘家了。”说完,拎起包就去了车站。
徐帆“切”了一声,满不在乎,任由王阳而去。他心想媳妇闹性子,等店到手后,说不定她咋开心呢,遂不予理睬,把店一锁就去了前街洪记定酒店、定菜品、定娱乐项目。
将近傍晚,一切准备妥当,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徐帆坐在包间里翘着二郎腿,悠悠然地畅想着新饭馆的红火场面。忽然急促的电话响起,徐帆在想平事的哥们到了,不急不缓的接起电话,电话那端一个女声冰冷的问道:“你是徐帆吗?”
“啊,我是,你谁呀?”徐帆不经心的回应道。
“王阳是你爱人?”女声继续问道。
徐帆的心一阵收紧,机械地答道:“王阳是我媳妇呀,啥事?”
“你马上来省医院,你爱人出了车祸,正在抢救,带够钱。”还未来得及徐帆反应过来,“啪”,另一端挂断电话。
“啥,媳妇,车……车祸……”徐帆自语,心脏像是刚下了过山车,血管收缩,精神麻木,瞬间,脊背一阵冰凉。他疯了一样抢出门外,上了出租直奔医院。
赶到医院抢救室时,门上一盏正在手术的红灯阻止了他的进入。他颓然地蹲坐在墙角,搓着头皮,懊恼悔恨着自己不应该让王阳堵着气离开,可是一切为时已晚,他只能祈祷着媳妇福大、命大、造化大。
漫长的等待,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想拿出手机看看时间,一摸兜,手机不翼而飞,兴许是落在出租上了。这时,抢救室的门吱嘎打开,一群护士推着病床出来,王阳脸色煞白地紧闭双眼一动不动。身后跟着疲惫的主治医生,不待徐帆开口,医生说道:“去交住院押金吧,她没事了,但是孩子没了。”
“啥?孩……孩子?”徐帆呆愣了。
“男孩,三个月刚过,可惜了,你们继续努力吧。”医生说完,转身又回了抢救室。
从天堂到地狱,这是徐帆最真实的心理感受。他坐在王阳的床边,手握着她冰凉的手,眼泪一直在眼窝里打着转。护士走过来,说道:“你媳妇估计明天早上才能醒,到时你给她准备点粥喝吧。”
“嗯!”徐帆机械地回应着,“几点了,护士?”他又问道。
护士抬手一指墙上挂钟:“那里,十点了。”
“嗯,谢谢!十……十点了?坏了坏了。那个,护……护士啊,麻烦帮我照顾一下我媳妇,我有点急事去办,马上就回来啊。”徐帆忽然想到炮哥和亮子的酒局。
护士眼睛一瞥,语气冰冷地说:“看着病人是我们的工作,你可真是心大啊,媳妇在这躺着,你还能有啥急事?”
徐帆双手抱拳,脸色通红,他顾不上跟护士解释,跌跌撞撞地又奔出医院,打车直奔洪记酒店而去。撞开包房门,在烟雾缭绕中,但见包房正中黑子哥正襟危坐,炮哥和亮子相伴,加上旁边一众江湖人士看到徐帆到来,皆怒目而视!
徐帆大口喘着粗气,还未来得及解释,炮哥忽然开口道:“老二,你他妈的咋搞的,说好了的时间,你这不是晾我们场子吗?”
徐帆混身一激灵,慌忙摆手道:“那个,黑……黑子哥,炮……炮哥,我……我媳妇出车祸了,刚……刚抢救完,抱……抱歉啊……”
“哎呀,出这么大事,二哥你也不来个电话,提前通知一下啊,打你电话还关机,快快,坐下说话。”亮子起身扶住徐帆坐下。
正座中黑子哥口吐烟圈,不言不语,一直黑着脸听完徐帆语气凌乱地诉说着前因后果。
黑子旁边的亮子一直在朝徐帆使眼色,徐帆有些怕了,他用颤抖的语气说道:“黑……黑哥对……对不住啊,今天这事……”
“闭嘴。”黑子哥终于说话,语气低沉充满不容置疑的味道。
徐帆稳定心神,壮胆辩解道:“黑子哥,我……我媳妇她。”
“你自己扇自己两个嘴巴。”黑子哥依然低沉的语气截断徐帆的辩解。
“啥?”徐帆似是没有听清。眼睛嘲炮哥睇去。炮哥咳了一声,低下去点烟。
亮子起身说道:“那……那啥,黑哥,您消气,不是大事……”
“你再说一句,你也扇自己两嘴巴。”黑哥面色不善,头也不转地对亮子命令道。
徐帆终是听明白了黑子哥要求他的指令,但此时却也见亮子把头低了下去。
“胖子,帮帮他。”黑子发布第三首指令。
坐在徐帆旁边一个赤裸纹身的大胖子二话不说,一抬手就把瘦小的徐帆提溜了起来,抡起肉乎乎的大手左右开弓,“啪啪”两声脆响,但见徐帆口鼻窜血,脸顿时肿胀起来。徐帆蒙了,躺在地上,双手捂住脸痛苦地呻吟着,胖子再一次把徐帆拎了起来,面朝黑哥。
黑哥吐着烟圈说道:“小子,我混江湖数十载,今天头一天碰到敢放我鸽子的,拜你所赐呀。”
徐帆此时痛在脸上,却是怕在心头,他克制着激动的心情,说道:“黑……黑哥,对……对不起!”
黑哥微微一笑,说道:“我不管啥原因,在江湖上混就得遵守江湖上的规则,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你今天要付出代价的,懂不?”
徐帆小声地问道:“黑哥,真……真对不起,我……我不是有意的……”
“二十万扔在这,老王头那店是你的,今天这事就过去了,如何?”黑子再一次截断徐帆懦弱的歉意。
“二十万,黑哥,我……我哪有啊?”徐帆的眼泪喷涌而出,鲜血、鼻涕、眼泪混在一起,整张脸变成一幅七彩油墨画。
黑子不再言语,把烟头插进茶碗,说道:“老炮、亮子、胖子驾着这小子去他店,砸!”
任凭徐帆哭破了嗓子,但终是被胖子挟在腋下扔进了车里,一路直奔徐帆的小饭馆而去。在徐帆眼睁睁地注视下,在徐帆肝肠寸断的哭号中,他和王阳苦心经营的小饭馆顷刻间被砸得面目全非,凌乱不堪。
饭店成了破烂仓库后,黑子踱步到徐帆跟前,缓缓地说道:”小子,听好了,明天搬家滚蛋,这个店换主人了,二十万你出不起,有人给我三十万。小子,你敢跟警察言语一句,我让你媳妇彻底成植物人,永远醒不过来,明白吗?”不待徐帆答话,一行人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
徐帆已尽失所有的力气。待所有人离去,警车才呼啸着响笛到来,警察拍打着死人一般的徐帆问着话,问着砸店嫌疑人体貌特征,问他是不是与嫌疑人相熟……怎奈徐帆不敢多发一言,不敢指控他所认识的任何嫌疑人。
半个月后,徐帆曾经的小饭馆重新开业了,只不过牌匾上大字写着:老王饭店二部。
同时徐帆带着媳妇王阳出院了。他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跟王阳说了明白,王阳擦拭着丈夫的眼泪,轻声地说:“行了,帆子,咱们从头再来,饭店会有的,孩子会有的,但尊严不能丢,人间正道是沧桑,歪路咱们不能碰,好不好?”
徐帆扑进王阳的怀里昵喃着:“嗯,我不碰了,不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