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头越过了我，举起的左臂正又一次木然地蔫下来时，它却摇晃了几下停了。我听到自己悬着的心“咚”的一声归位。紧赶两步，身子还在摇摆就将感激的媚眼抛向车内，光梢竟像遭电击一样被折断在地上。
　　 同样愣神的车子加大了喘息的声音，但只是摇了几摇终没有起脚。如果再犹豫，就显得太不男人了。我硬着头皮拉开车门挤在门边，从心理上尽量把两人的距离拉长。
　　 汽车在吱吱呀呀中开始了蠕动。由于拉得太重，步子显得歪歪扭扭。
　　 我盼望夜幕罩得更快些，不光是因为自己有了着落，而是想让黑来蒙蔽眼前的尴尬。我无法正视眼前这人，我对他做了男人之间最不该做的事。虽然我对自己的那段冲破樊篱后变得遍体鳞伤的爱恋有非常光鲜的解释，但真正近距离的直面对方总有一种心虚的感觉。
　　 “傻逼，毛糙个啥。”声音嘶哑涩嘎嘎的，象隔了一层半闭的窗户。两束刺眼的灯光将我们的车子逼到公路的边缘，如果在白天我肯定会吓出一身冷汗，我太清楚这段路了。“我们这活，一不留神就没了。”黑暗中我能感觉他射过来的目光像狼一样让我寒栗，自己轻易上车是否会给了他报复的机会？这一丝念头让我周身的皮肤开始收紧。他东摇西晃地操纵着，象在鞭策一头垂暮的老牛，让它慢腾腾的走上正路。
　　 “嗯哼。”我出的声音像清理喉咙，说是回答不如说是给我自己一点底气。我不哼不哈的样子让他有些恼火，将车子驱驶得嗷嗷直叫。我反而放宽心态轻轻瞌上眼睛，颠簸中很快就迷失了一切古怪的思绪。
　　 不知过了多久，我从迷糊中惊醒时整个身子都已在飞来荡去。惊呼中突然被什么东西紧紧撑住，悬挂的身体在遭遇剧烈的撞击之后随惯性头和挡风玻璃落了个两败俱伤。等缓过神来，感觉那支撑我的东西还在，一摸是只手；还有力地将我按在车座上。借着未熄的车灯朦胧中见他趴在方向盘上没动静。
　　 我叫他，有些拗口。再摇摇他的头，“噢”，我看到一张被鲜血分成几个小块的脸扬了起来。“没死吧？”他声音异常沙哑，“刚说这事就来了，哎，我的腿……”我感觉到他狼一样的目光变得古怪而无奈。弯下腰想帮他早点摆脱痛苦。被他阻止了，说卡住了不能动。
　　 “你为什么要保护我。”沉寂中我没忘那抓住我的手。
　　 他用指甲刮着被血流弄得麻痒痒的脸皮，短暂的沉默后将那张花脸又转向我：“我女儿，她不还在你手上吗？如果都没了，她——们……”
　　 我默然，他是我女儿真正的父亲。这对我是一个打击，为什么这种时候想她们的不是我呢？我愧疚刚才那一瞬间没来得及想她们，我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失败。“我们关系挺好的。”我没说假话，但此时听来总觉得像在遮盖什么。
　　 “是吗……。”他微颔着头神情显得有些沮丧。语气喃喃地：“你不会把我从她心中完全抹掉吧？”
　　 我又默然，承认有过这样的私心。
　　 “我真他妈的笨，现在这个样子我拿什么去认她？……唉，是命啊！”他哭了，一股酸楚油然而生，我竟也跟着哭了。同样的哭声，绝不一样的心境。两个男人的眼泪，滂沱得足以冲掉脸上的血迹。
　　 “我既然从你手中把她们母女接过来，就一定能让她们过好。”我夹带哭声的话干瘪得就像宣誓一样。
　　 “接……过去？你他妈的，我恨你……”
　　 我脸红了。直白的几个字道出了当时的真实内容。我跟他老婆相好在前，他们离婚在后，什么冠冕堂皇的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
　　 无言的沉默。
　　 “只要好就好，好就好……”他喃喃自语，声音就像来自地底下那样沉闷。
　　 我不知说点什么好，后悔吗？那这世上的爱情到底是什么含义；无悔吗？对眼前这人难道就没造成一点伤害？又该怎样去弥补？
　　 “唉……”他抹了一把脸，泪水和着血水弄花了脸也涂脏了手。
　　 “要不……你今后就跟我们一起过吧。”我嗫嚅出自己都感到意外的几个字来。
　　 他用一张吃惊的脸把我当怪物一样对着。“什么话呀？你嫌我们的故事还少吗?”
　　 “我向来都是走自己的路，愿咋说咋说吧。”确实，别人的老婆都敢不顾一切去爱，我还有啥事不敢做的呢？我的心居然一下踏实了不少。
　　 “嘿嘿，”他笑了。“找电话吧。”
　　 “对，先找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