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黝黑粗糙的手伸过，在白色馒头映衬下显得格外脏，他暗自吞了吞口水，仍掩饰不了他上下滚动的喉结，咽口水声被小香听得真真切切。他一双结满痂的眼看到白花花的馒头后仿佛闪着光，看不见容貌的脸上皱纹都挤在一起，嘴角似乎也有口水流出，露出黑乎乎参差不齐的牙齿。一身破烂不堪的衣裳，满是破洞和乌黑油渍，看不出原来颜色，脚踏一双露出大半脚背的布鞋，若隐若现透出的脚趾，黑漆漆一片。
　　 小香将馒头放到他手上，他仿佛得到这世上最珍贵的宝贝，捧在手心，眼睛睁得很大，接着便开始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般将整个馒头往嘴里塞，馒头露在嘴外，他满足大口嚼着，模样像极了猩猩，粗暴得不敢直视。
　　 没人知道他姓甚名谁，也没见他说过话，大家便都叫他哑巴，没人知道他家住何方，只是这几天突然出现，每天清晨时分便能看见他蹲在街角馒头店旁，露出渴求眼神。店老板小香见哑巴可怜，每天也都会将热腾腾的馒头给他。
　　 吃完馒头接过小香递过的水一饮而尽。哑巴靠在墙角呆呆看着前方，两眼无神，目光呆滞，一头乱发堆在头上，不仔细看，绝对不知道是个人靠坐在那。
　　 清晨的街道车水马龙，这个小镇已从夜晚宁静中复苏，焕发生命活力，来来往往的人群，行人匆匆而行。
　　 “你们老板呢？叫他出来！”三个横行霸道面露凶悍的男子围住小小馒头店大声喧哗。
　　 小香出来看到围住的三人局促不安，双手不停搓着围裙，开始左右踱步：“刘大哥，你知道的，我丈夫跑了，欠你的钱我正努力凑齐，你再多给点时间吧。”
　　 姓刘的男子身穿黑色背心，露出结实肌肉，他上前一步其他男子便都往后退一小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当初要不是我借你们钱，你们早就饿死了，过了那么久，不能再拖，今天必须还钱！”
　　 小香急得眼眶都红了，自从两年前丈夫借了高利贷做生意失败逃跑后就一直没音讯，这是个小镇，刘大哥又是有名的地痞，该如何摆脱？自己开了家馒头店攒的钱根本不够还，这两年，做梦都想丈夫能回来，还不上钱没关系，至少两个人在一起还能想办法。想到这些日子自己提心吊胆拮据的生活，小香掩面无声哭泣。
　　 “哭也不抵用！跟我们走！直到还上钱为止！”刘大哥手下一染着红色头发的男子拉过小香便转身往外走。
　　 “不要！不要！我不去！”尖锐的惨叫声传出，吸引很多路人，可一看到刘大哥凶悍眼神后，便立刻识相不来看热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家便都装作看不见。
　　 小香绝望地赖在地上争取不被拉走，要知道刘大哥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以前没要到账，直接将那家人拉去装乞丐在街上乞讨，没达到规定额数就打，还不给饭吃，最后硬是那家人邻居看不下去，凑了点钱将他救出来。后来他们就搬走了。
　　 到底敌不过男子的力气，小香还是被拖出了店，绝望就像一把把剑，直刺她的心，疼得没有力气，便只能闭着眼任由拖着离开。
　　 “靠！竟敢打我！三儿，上！”听到红发男子一阵咒骂，小香睁开泪眼，眼前的景象让她惊愕无比。
　　 靠在墙角边发呆的哑巴此时正用脏兮兮的手抓住红发男子的头发，或许是用力太大，男子脑袋偏向一边，眼睛紧闭，脖子上的青筋暴突，眉头紧皱。
　　 哑巴此时眼里满是严肃意味，不急不忙将他按到墙上，然后油腻腻的手掐在他脖子上，不能动弹的红发男子睁大双眼瞪着哑巴。
　　 另外两人看到这种情况，叫三儿的男子大步上前操起地上的凳子，恶狠狠地捏紧后，满是得意：“你个臭要饭的，别管闲事！滚开！”
　　 小香看着三儿手里的凳子，正想提醒哑巴，没想到哑巴满不在乎的放下手，接着反手剪住红发男子双手，用力一拧，便见他疼得大叫。
　　 三儿举起凳子正要挥下，小香大叫着闭眼不敢看，只听见“砰”的一声，凳子砸在墙上的声音。小香想着，这下完了，哑巴肯定伤得不轻。
　　 一睁开眼，小香便看到三儿抱着脚在跳，原来是哑巴狠狠踩他的脚。这时小香才发现，哑巴的身高并不矮，或许这就是他们打不赢他的原因。
　　 刘大哥看到一连两个手下都不能将哑巴制服，便活动活动筋骨，准备亲自动手。
　　 一步步紧逼，小香的心跳得越来越快，脸上的眼泪已经蒸发，额边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哑巴蓬头垢面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到底在想什么？
　　 “大哥，那边城管过来了！”被反剪双手的红发男子眼尖，看到城管正向这边奔来立马报告。虽然他们强势，但遇上城管难免会有麻烦，不必硬碰。
　　 在三人离去之后，之前被吓退的行人开始围过来：“哑巴，你真勇敢，想不到还有两下子，把刘大哥他们都唬住了。”“哑巴，真想不到你还挺仗义，不枉老板天天给你馒头。”
　　 众人议论纷纷，小香也刚从惊吓中缓过来，上前道着谢：“刚才真谢谢你。”
　　 哑巴原来不是哑巴，他一开口，吓坏了众人，也包括小香，他说的是：“嫂子。”
　　 捂住嘴，刚干涸的眼泪此时又蔓延开来，小香指着哑巴半晌说不出来话，眼睛也睁得很大，脸上写满不相信。
　　 哑巴或许很久没说过话，声音沙哑，“嫂子，两年前辉哥生意失败后并不是逃跑，而是我们准备去找工作，结果被一大老板骗了，卖到很远的地方去做事。我们试过逃跑，可都被抓了回去，他们狠狠打我们，后来辉哥生了病，他们不管，强逼他干活，最后……”说到这里，刚才勇敢的哑巴此时却眼泪簌簌而下，小香也是一瞬间停止呼吸，听他说完。
　　 “最后，辉哥倒在了地上，就……再也没起来……我使劲地摇，他却再也醒不来，后来我侥幸逃出来，却带不回来辉哥，嫂子，是我不好，是我没照顾好辉哥。”
　　 小香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心里五味陈杂，既为丈夫李辉的死表示伤痛，又为他并不是抛弃自己而心暖，可眼下最多的还是悲哀。祸不单行，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可以走出现在的困境吗？
　　 哑巴擦了擦眼泪，如鲠在喉，但还是哑着嗓子说完：“辉哥走之前嘴里一直在念着嫂子，他叫我好好照顾你，他说……他好想再抱一抱你。嫂子，你打我吧，是我没把辉哥带回来，嫂子……”
　　 小香泪如泉涌，嘴里喃喃念着：“辉，你怎么这么傻，你不在，丢下我一个人算什么，当初不是说好了要好好在一起吗，你怎么能食言。辉，我好想你……”
　　 众人看着这幕，都默默走开，唏嘘着将空间留给他们。
　　 “强东，你怎么会变成乞丐？既然回到了这里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小香看着眼前丈夫的兄弟如此模样，便能料想到他们在那段时间受了多大的苦，不禁又一阵心痛。
　　 “嫂子，辉哥已经走了一年多，我也是上个星期才逃出来。我想安定下来再通知你，没想到嫂子每天都给我馒头和水，后来我想这样呆在这里也很好，我可以护着嫂子不被欺负，辉哥让我一定要照顾好你，我一定会做到，我已经失去辉哥，不能再让嫂子受苦。”
　　 哀痛中透着感动，小香站起身拉住赵强东袖子：“辉能有你这样的兄弟是他的福气，你暂时先住我家，安定下来再说。”
　　 早晨的太阳越升越高，金色阳光洒满整条街道，行人越来越少，只有满地的菜叶证明，他们来过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