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乡】孤独的守望(散文)
时光微凉,那一场场如烟往事,犹如墙角随风微微荡起的蛛网,沾满了一层又一层的尘埃。回忆,漫过屋檐处琐碎的光阴,任由思绪如潮,一点一点,泛滥……
温暖、疼痛,交织。
——题记
(一)
每个人骨子里,对于故乡都有着一份深深地眷恋,这份念,早已经随着那“哇哇”坠地的第一声啼哭,刻入了灵魂。故乡,不管多远,都会是心头永远的一份牵挂。这份牵挂,若月光一般绵长,漫过午夜的清梦,将思念带到梦最初的地方。那个地方,或许只是一个小镇,有山,有水,有杏花烟雨的朦胧,有小桥流水的恬静。那里还会有一段又一段往事,若深秋的落叶,随着时光铺下了一层又一层。这些往事,温润着时光,疼痛与美好一同埋藏于灵魂的最深处。
小时候,一直想得到父亲关注的目光,努力做父亲眼中的乖孩子,听话,好好学习。那一年,6岁,父亲离乡。后来,从母亲的口中知道,父亲去了一个叫做山东的地方,那里有海。“海是什么样的?”我好奇地问。心底,有一份渴望蠢蠢欲动,开始萌芽、滋生。于是,我在电视里搜索,搜索着关于大海的一点一滴。海,是蓝色的,是辽阔的。大海有美丽的浪花,有海滩,有无数的贝壳。于是,童年的梦中,我穿着一条白色的公主裙,赤着脚,踩在沙滩上,拾贝壳。
岁月,波澜不惊。母亲在,生活的苦不曾惊扰童年的梦。故乡,四季流转中依旧有着最美的风采。
渐渐大了,看着其他小朋友牵着父亲的手,一同上学,心中不由得开始了渴望,然而,时光静静地划过,岁月的车轮,似乎并没有惊动我少年的时光,父亲,依旧在远方。
那时候,人们没有手机,电话都很少,除了城里人,在我们农村几乎没有。关于父亲的点滴,都是从父亲寄回来的家书中了解到的。
那一年,奶奶猝然离世,父亲远在山东,终没有赶回来。叔叔、乡亲们都骂父亲,说,父亲钱心重,连奶奶最后一面都不回来见一面。
我怨恨父亲。奶奶多好啊!到最后,小小的山坡,一撮黄土成为了她最后的归宿。她走得孤单,走得遗憾,到最后,她都没有见到父亲一眼,从此,记忆中的奶奶,只能停留在那一张黑白照片上,随着时光流转,越来越清晰。
父亲的心碎,无人能懂。
多年以后,我无意间翻开了父亲的一个日记本,我惊讶于父亲一手漂亮的钢笔字,但随之而来的是那文字中字字泣血的伤。
父亲的日子本中,写到了那个落雨的季节,写到了暗黑没有一丝光亮的夜,那是异乡的夜,有着思念在黑夜中蔓延,如潮水,一波又一波从心头蔓延开来。一直蔓延到那个小小的山村,那一盏昏黄的煤油灯下,那一个熟悉的身影……
透过文字,我可以感受到父亲当时的心境,感受到那份铭心刻骨的痛。
(二)
故乡是一份痛,一份会呼吸的痛。
孩子大了,父亲老了。父亲开始把日子过成了孤独,过成了一个人的时光。
那一年回家,冬,很冷,雾气将村子笼罩,山村若隐若现。远处,不时传来一阵鸡鸣,一串狗叫声,总能轻易地触动着心底处最深的柔软。
父亲在屋子里生火,拿着铲子,火钳,噼里啪啦地鼓捣着。
屋子很旧,旧得让我心碎,让我有种想要逃离的感觉。昔日的灶台,矮了,我站在灶台前,轻抚着灶台裂开的一道道长长的口子。那一道道口子,一直蔓延着,在我的心底扯出一片血肉,生疼。这些年,父亲是怎么过的?
屋子,若一个苟延残喘的老人,稍微挪动一下身子,那堆积在岁月里的尘埃便会“扑簌簌”地落下,就连呼吸都那般沉重。记忆中,父亲都是早出晚归的,我们真正坐在一起说说话的时间很少,对于父亲,我始终从心底有种惧怕。离家三年后,再次看见父亲的那一刻,忽然有种岁月催人老的伤痛。在外面的这些年。我一直把自己蜷缩在一个现世安稳的世界里,拼命地想要留住属于我的那一缕阳光。我不曾忘记,在家中还有一个父亲,孤独地数着每一个日升月落,那些暗藏于血脉的孤独,早已经扎深在他的骨子里。
父亲早已经把根深深地扎进了这片土地上,不管记忆中,曾经留下了怎样的伤痕,他一直沉默着,将自己长成了一颗树的模样。每天深夜里,电视机里的声音孤独地呓语了整整一晚,然后,伴随着父亲浅浅的梦,直到天亮。
那一年回家,秋,梧桐树的落叶在院子里铺了厚厚的一层又一层,犹如那厚厚的心事。远处的农田里,稻谷早已经收割入仓。
父亲在煤炉上炒着板栗,锅铲与板栗翻转着,冒着青烟。看着忙碌的父亲在小小煤炉上,炒着我与妹妹都喜欢吃的板栗。此后,再也没有吃到那样醇香的板栗了,那是父亲爱的味道。
季节的风,呼啸而过。那一堆如潮的心事,反复沾染着岁月的尘埃,染白了父亲的发,剥落了老屋那一层层风干的泥。
(三)
父亲说,以后不用回来了,麻烦。说这话的时候,父亲的声音里似乎没有多余的情绪,但我感受到了他骨子里流露出的那份孤独。
屋子里,潮湿的气味儿四处流窜,由于一个人,父亲几乎不再家做饭。门,一年四季都紧锁着。很多时候,我想给父亲做一桌菜,温上一壶小酒,给他暖暖。是的,暖暖,来驱散这一份孤独,驱散这一份没有希望的守候。可是,我不知道如何下手,也无从下手。
父亲喝着浓茶,微皱着眉,看着远方,将一腔心事与孤独,揉进了骨子里,在岁月的风吹日晒中,一点一点老去,孤独的老去。
院子里,父亲栽种的紫罗兰寂寞地开着,开成了父亲眼中的风景,开成了我心底处最深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