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停机，必须检修。”
　　 “十分钟，再运转十分钟，让你彻底大修。”
　　 “不行，刚才听到有不规则的响动，我担心机器。”
　　 “我把速度放缓，你再听听。”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安全第一，你不懂吗？”
　　 “我这不正是配合你安全检查吗？”
　　 明月嘴上说着，手可是没闲着，有序地印刷着纸张。最后一张纸送进机器，看了一眼瞪着她的清风:“好了，你可以工作了。”
　　 清风看着明月:“你说咱俩是不是有仇？怎么总是对上呢！”
　　 “没有，亲如一家的阶级弟兄。以后有时间多来看看我的机器，我可是有任务的，不像你们检修班的轻松。”
　　 “你是说我们不干活了？”
　　 “没有，没有。你们多忙呀，负责全厂的安全。可是，我怎么总看到你在吸烟室里呀。”
　　 “我算明白了，咱俩真的有仇。我师傅都没有说过我，你怎么总是找出我的毛病呢。以后我要敬而远之了。”
　　 “好吧，你忙，我下班，再见。”
　　 两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拌嘴的次数越来越多。清风先进厂，出徒以后刚领机，明月来了。明月分配到清风的机组，有老师傅带了几天，就交给了清风。说来清风还是明月的带班师傅。明月聪明伶俐，性格开朗，个子高挑，明眸皓齿。只是从来不刻意打扮自己，一身工装一天到晚从不离身。就是这样，内在的气质加质朴的外表，车间的师傅们都喜欢她，都愿意把自己多年的工作经验传授给她。加上她勤奋聪明，时间不长，就可以做领机的工作了。清风更是得寸进尺，从开始让明月跟在身后学习，做辅助工作，到后来他站到明月的身后，指指点点，传授要点。再后来就是悄悄地溜进吸烟室，一颗烟可以吸上半小时了。明月只要站在机器旁，就会全神贯注，自己能做的，就不会叫清风，清风落得轻松自在。这种日子过得不长，车间主任看不过眼了。有一次，清风正在吸烟室里，翻看一本破旧的《故事会》。主任进来，看看清风:“遇到能干的徒弟真自在呀。”清风有点不好意思:“我这就过去，我这就过去。”
　　 “不用了，你去检修班吧。检修班缺人手，要了几次人了。你功底好，和老师傅们多学学，好好干。明月晋升车间最年轻的领机长，也有你的功劳。回去和明月交接一下，就去检修班报道吧。”
　　 主任说完走了，清风楞楞地傻了。手里的烟烧到手指，他一个激灵，跳了起来。摸摸脑袋，慢悠悠地走到明月身边:
　　 “刚才主任找我谈话，调我去检修班。这里就交给你了，以后你就是领机长。明月，是不是这段时间我太自在了，领导看我不顺眼呀？”
　　 “你还有点自知之明，不过还因祸得福了，检修班可比站机台好多了，要知道这样，我也晃悠去，越捣蛋领导越赏识。”
　　 “你什么意思，是不是对我特有意见？”
　　 “对你有意见？我犯得着吗！嘿嘿，以后多关照你的机台，常回家看看，祝你高升！”
　　 “我怎么听着你是盼着我走呀？怎么也是你师父，一点不留恋？”
　　 “我傻呀，留恋你？谁来都比你强，最起码我不会这么累。”
　　 “那你怎么不说呢，我还以为你是练手艺呢。你看你多出色，最年轻的领机长。”
　　 明月看着清风:
　　 “你长得挺精神的，浓眉大眼，鼻直口方。只是不成比例的脸皮太厚，我鄙视。快走吧，以后不要说你是我的领班师傅。”
　　 “怎么说话呢，我还以为你发现我的帅呢，看看你吧，长得还说得过去，要不咱俩试着谈谈恋爱？”
　　 “滚！”
　　 清风笑眯眯地看着明月:
　　 “明月，我真的想追你。本来想着在一起的时间长着呢，感情慢慢培养，可我这一走，距离拉开了，对了，距离产生美，我得计划计划这美怎么来了。”
　　 “你不是去报道吗？主任应该在那里等你了。”
　　 “真是的，又该挨说了。”
　　 清风急急地走了，明月看着清风的背影:和你谈恋爱，想的美。
　　
　　 2.
　　
　　 厂活动中心，设有篮球场，羽毛球场地，乒乓球台。一般都是下班了，爱好运动的人们，聚集到这里，打上一场的球，再洗澡回家。明月爱打篮球，在学校就是篮球队员。每天下班都会到篮球场玩上一场。清风喜好羽毛球，且技术不错，厂里每次组织比赛，他总是前三名。自从明月打篮球的那一天开始，清风发现明月篮球技术不错，只要明月打球，他总会站在场边，为双方队员加油。明月玩一场，不管别人还玩不玩，她就会离场去洗澡，然后骑自行车回家，从来没有多看过清风一眼。清风暗自郁闷:就我这玉树临风的样子，她怎么就不多看一眼呢。清风动着心思，目光追随着明月。明月越是无视他，他就越来精神，紧追不舍。
　　 今天，明月来到场馆，看到没有一个人，她转了一圈，正准备走，清风来了:怎么要走，不玩了？
　　 “没人怎么玩？”
　　 “会打羽毛球吗，今天咱俩打上一场？”
　　 “羽毛球我打不好。”
　　 “来一场吧。”
　　 明月看看清风:“好吧，让着我点。”
　　 两人打了起来。
　　 开始，清风多打和平球，明月还可以接球还击，能打几个回合。明月身高腿长，又有篮球功底，打了一会儿，感觉找到了些技巧，可以打十几个回合了。清风看着明月在场中来回奔跑的身影，健美优雅，偷偷咽着口水，内心搅动着情丝入眼，他开始改变了打球的速度，拉吊结合，让明月在场上来回奔跑，应接不暇。清风一个追身球，正好打到明月的胸前，明月一个躲闪，球落地。明月把球发过去，清风快速出手，又一个追身，明月还没反应过来，球直接打到明月胸上。明月怒视清风，汗水顺着脸颊，顺着发丝，滴落。一种光晕从身体发出，清风看呆了。明月看着清风的表情:
　　 “流氓！”
　　 转身走出场地，准备去洗澡了。清风反应过来，走到明月跟前，看着明月:
　　 “你真美，我追定你了。”
　　 明月翻了一个白眼:
　　 “神经病！”
　　 “你刚才骂我什么？流氓。我怎么流氓了？”
　　 “你怎么打球，打到我身上了，故意的是吧？”
　　 “唉！那叫追身球，羽毛球最基本的打法，这都不懂，还骂我，白痴。”明月愣了一下，看着清风:
　　 “离我远点，什么眼神。”
　　 说着走了。清风站在球场上，看着明月的背影，甩了一把汗，笑得很是猥琐。主任正好过来，看到清风的表情，嘿嘿一笑:
　　 “做梦娶媳妇儿呢？”
　　 “主任，这你都能看出来？”
　　 “谁看不出来，就你小子那眼神，估计也就明月没看到吧。”
　　 “看来我得加油了。”
　　
　　 3.
　　 清风发现，下班的时候，厂门口多了一个身影。一个穿警服的人，总会在清风出厂的时候，跨坐在摩托车上，看着厂门口。
　　 今天打球的时间长了点，澡堂对着的两个门口，同时走出清风和明月。清风对着明月:“真巧，洗澡的节奏都一样。”
　　 明月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清风讪讪地跟在后面，往门口走去。
　　 明月走出厂门口，看到摩托车上的人，走了过去。两人一个骑自行车，一个骑摩托车，并行走了。清风看着远去的两人，心里发狠:我还就不信了。
　　 清风好像变了一个人，整天在车间里面转悠，看着一台机器，像看着仇人似得，从机器装备，到零散部件，细致的研究学习，熟悉每一个部位，洞察每一个零件的机能。
　　 半年以后的一次全市技能比赛中，拿到了一等奖。
　　 在全场的表彰大会上，清风手拿奖状的照片挂在会场中央。明月看着照片上的人:
　　 “还不错，挺帅的，吊儿郎当的劲儿倒是没有显现出来。”
　　 清风听到明月小声嘀咕:
　　 “我就那么差劲儿吗？”
　　 明月看了他一眼:“今天有点男子汉的气质。”
　　 “以前没有？”
　　 “没发现。”
　　 “那你发现什么了？”
　　 “痞子一枚。”
　　 清风瞪大眼睛:“你这么看我？”
　　 “是呀。”
　　 “明月，我什么样子你才喜欢？”
　　 明月看着照片:“这样不错。人啊，都喜欢正的东西，我也一样。”
　　 “随性不好吗？”
　　 “好啊，我也很随性。只是随性并不是吊儿郎当。”
　　 “你说吧，就从咱俩的名字说起，清风明月，就是一对儿。从这点出发，想什么，做什么，咱俩同心同德，那该多好。”
　　 “清风，我知道你对我存的心思，只是我不想搞同一个单位的朋友，你再好，也不是我理想的对象。”
　　 “什么？就为这，你不是看不上我，是不符合你的择偶标准呀？”
　　 “是。”
　　 “那好，大会一结束，我就去找领导，准备调工作。”
　　 “你呀，就异想天开吧。好好努力，你会更出色的。”
　　 明月走了，清风看着明月的背影笑了。
　　
　　 4.
　　 厂里有一个委培名额，明月有幸脱产学习半年。离开厂子的前一天，清风约明月晚上吃饭，理由是送行，明月答应了。
　　 明月来到清风指定的饭店，找到清风定的房间。清风已经来了，看到明月进来，起身为明月拉出座位。明月看着清风的绅士作风，一愣:“谢谢！”清风笑笑，俩人面对面坐下。明月环顾四周，发现房间不大，装饰淡雅。桌子上摆放着一瓶红酒，旁边放着一枝玫瑰花。明月笑了:“什么意思？”
　　 “就是为你送行。”
　　 明月没有说话，看着服务员一盘一盘地上菜，摆好，转身关上门。
　　 “点这些菜，你费心思了。”
　　 清风往杯子里倒红酒:“这是咱俩第一次吃饭，想给你留下好印象。”
　　 “你好像换了一个人。”
　　 “以前也是这样呀，你说说我怎么变了？”
　　 明月想着说:“给我的印象挺自我的，很随意。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率性而为。现在这样，好绅士。”
　　 “我本性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家教好，呵呵！”
　　 “在厂里，看你游手好闲的样子，除了和你拌嘴抬杠外，还真没有多交流过。我这人性格挺冷的，没人会喜欢。你的心思我明白，就是感觉咱俩不是一路人，所以就不想其它了。这段时间你好学钻研的劲头，我看着，也偷偷地向你学习。要不怎么轮到我去进修呢。这里谢谢你了！”
　　 清风看着明月，听着她说的话，嘴角上翘，双眼泛光:“咱俩有戏，对吧？”
　　 明月看着清风，眼神茫然:“我不知道。”
　　 “明月，你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我真的很喜欢你，你的性格，你的踏实，你很漂亮。这都是我喜欢你的理由。要不，咱俩试试？你了解了解我，怎么样？”
　　 明月看着清风:“吃饭吧。来，碰一个，谢谢你！”
　　 “这人啊，有时候最简单了。我从第一眼看到你，就从心里喜欢。以为时间长了，你也会慢慢地喜欢上我。可是你怎么就连看我一眼都难啊。”
　　 “我也有过你所说的感觉，很简单地喜欢一个人，不管他在别人眼里是好是坏。”
　　 “你真有喜欢的人啦？是不是那个穿警装的。”
　　 “那是我哥。”
　　 清风嘿嘿地笑了:“我说呢，放着我这样的优秀男人不喜欢，怎么会喜欢那样的。”
　　 “哪样的？怎么说话呢。”
　　 明月翻翻白眼，笑了笑，低头吃菜。
　　 “明月，你怎么就不和同单位的人谈恋爱呢，这种想法是怎么形成的？”
　　 “我小姨和姨夫是同一单位的，单位不景气，双双下岗。我妹妹上学，很困难的。那时小姨就说，不能搞一个单位的爱人。要是在两个单位，不至于一下子生活失去保障。我们整个家族形成共识，不搞同一单位的对象。”
　　 “这样啊！”
　　 清风看着明月，眼里有爱慕的光芒。
　　 “明月，你看着吧，我会让你满意的。”
　　 “我又没有答应你，你还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谢谢你请我，要有一段时间见不到了，你好自为之吧。”
　　 “明月，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我怎么感觉你的目光很疏离的。”
　　 “我也说不清，有时自己看不清自己。”
　　 “别啊，我就在这儿等着，你看着办吧。”
　　 清风一脸阴霾，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明月看着清风，笑了:“真的那么在乎我？”
　　 “这话伤人心了。”
　　 “我不会答应你什么，看以后吧，做最好的工友，最好的哥们是可以的。”
　　 清风翻着白眼，对着明月:“我帅吧？”
　　 明月看着清风，哈哈大笑起来。
　　
　　 5.
　　 明月来到进修的学校，做起了学生。明月学的是印刷专业，这次进修的是制版与绘画。本来就爱好绘画的，中学的时候还上过辅导班，有一定基础，学起来不费劲。制版那块得从零开始。明月是好学的，全身心地投入进去，成绩不错。
　　 这是南方的城市，比起明月生活的北方城市，有许多不同的地方。四季常青的花草树木，山水相连的地域风光，吸引着明月的脚步。只要有时间，她都会走出校门，徜徉在新奇的环境里。
　　 今天没课，明月换上一身休闲装，运动鞋，一身清爽地走出校门。她不坐车，一路走一路看。看到喜欢的景色，随手拍照下来，自得其乐。
　　 明月拐入树影花间，拿起相机，对着一簇树叶，刚要按下快门，一个人闯入镜头。明月手一哆嗦，按下了快门。看着相机里的人，明月的心收缩一下，赶紧抬头。发现那人已经站在了她对面:“是明月？”
　　 明月还没有回过神儿来，楞楞地看着眼前的人。
　　 “不认识我了，我是范星。”
　　 明月甩甩头:“你怎么在这？看到你，我很意外。”
　　 “我也是。真是山不转水转啊！你这是？”
　　 “我在那个学校学习。”
　　 范星看着远处的学府，面露惊讶:“是嘛，我在驻这里的部队当兵。真巧，咱俩有几年没见了，从远处看着，我还以为认错人了呢。”
　　 “是啊，一晃几年了。从你姥姥过世，你就没回去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