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硕鼠巧设连环套
　　
　　 1985年大裁军，黄小彬也从国家大局出发，主动要求转业到地方工作。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是该解决个人问题了，此时，第一个让他眷恋的就是淮河畔的故乡和那个可爱的姑娘。历史往往就是这样，在画完一个个年轮后，又一次回归到了原点。
　　 功夫不负有心人，黄小彬来到淮河岸边，在王队长的帮助下找到了当年的拖拉机手腊梅，他如愿以偿。不过，腊梅已经跳出了农门，在乡粮管所工作。所幸的是腊梅还没有结婚，当年定亲的表哥早已经等不及，和别人结婚去了。
　　 见到黄小彬的时候，腊梅先是一惊，随后是两行热泪滚滚流下，上前紧紧抓住小彬的手，生怕他次再飞走。很快，两人感情迅速升华，毕竟都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于是，黄小彬决定放弃在大城市工作的机会，毅然回到老家，来到腊梅身边，两人要把失去的爱情之火重新点燃，成家立业，安安心心过日子。
　　 黄小彬转业来到当年下乡当知识青年的淮河之滨——河南省黄水县。他的属相是犬，命运似乎就是与保卫共和国相关，与对敌斗争相关，与一身戎装相关。黄小彬被安排到“文革”期间被砸烂，80年代初刚刚恢复重建的县人民检察院工作。
　　 这一时期，对于“文革”中被砸烂的公检法等单位，是一个急需恢复重建的部门，许多原来的老同志恢复工作，回到原先的岗位。恢复高考后毕业的大学生尚属稀有人才，而经济建设又亟待法律保障，因此，部队优秀复员退伍军人成为补充新鲜血液的主力，黄小彬于是随着这股潮流被分配到检察院。
　　 检察工作对黄小彬来说，是一份既新鲜又责任重大的事业，关系性命生杀予夺，关系国家安危，关系党风廉洁，是国家的神圣法律监督部门。黄小彬感到与在部队一样，肩头的使命依然重于泰山，因此，十分认真地学习法律知识，钻研检察业务。经过半年的岗位培训，黄小彬被分配到经济检察科，跟着陈龙田科长当起检察官，学习侦查办案。
　　 经济检察科是我国检察机关反贪部门的前身，主要肩负经济犯罪犯罪领域案件的侦查、检察、审理，在检察机关里被称为“一竿子插到底”的部门，对于每一起案件从立案到侦查再到起诉全程独自办理，是个对法律知识、侦查业务、检察专业都要求全面精通的部门。黄小彬经过两三年的努力，从开始学做法律文书、询问笔录、起诉意见书的书记员到业务熟悉的助理检察员，黄小彬逐渐成为经济检察科的业务骨干。
　　 1987年春天，经黄水县人大常委会任命，黄小彬成为一名检察员，成长为一名正式合格的检察官。
　　 在检察机关，只有具有检察员资格才能独立办案。就在黄小彬被任命为检察员的当年“五一”节，县粮食局检察室黄主任带着彭店乡粮管所李淮所长、肖潇会计来到经济检察科报案，称该所被骗大米500吨，价值二十八万元。
　　 80年代国内粮食市场和许多国有资源一样，处在一个非常特殊的时期,粮食价格实行双轨运行,即有国家控制的计划价格,又有市场调节的议价价格。因此,在粮店门口可以见到聚集着一批空闲人员转来转去，这些人不买粮，而是专门询问前来粮店购粮的买粮人，用高于计划价格,却低于市场价格的价钱从买粮人手中买下他们多余的粮食指标，然后再倒腾到粮食市场。这时的计划大米是0.142元一斤,而市场上议价大米是0.4元左右一斤，他们从中赚取差价,每天也能赚个几十块钱。要知道，一个工人月工资也就是三、四十元钱，这些人在当时被誉为“倒爷”。
　　 事情是4月中旬发生的事情。
　　 彭店粮管所李淮所长认识一个叫张云明的淮阳人，此人原先在淮阳县粮食部门工作，因为全省业务培训，李所长在郑州和他在一个班学习，课余时间吃过几次饭，喝过几次酒。但是，仅此而已，并没有更多的来往，也没有直接打过经济上的交道。
　　 4月16日，李所长接到一个电话，一开始，李所长想不起来对方是哪一位，双方寒暄了半天，李才记起来对方是淮阳粮食部门的张云明。两人话题进入正题后，张云明问李所长彭店所有没有多余的议价大米出售，这下子提起来李所长的兴趣，原来所里正好库存了一批多年大米急于寻找销路。
　　 黄水县地处河南省最南端的信阳地区淮河边上，属于江淮地区，是我国主要粮食生产农业基地县，生活用粮以米面为主，即产水稻，又产小麦，农业水产物产丰富，号称“鱼米之乡”。改革开放初期，国内粮食市场没有完全放开，但是，这里的粮食产量远远大于国家调拨计划，因此，有许多库存粮食盈余。为了解决农业地区产大于销的问题，国家特别允许这里的粮食部门在完成国家下达的计划收购任务后，可以销售议价粮油。因此，黄水粮食部门加大粮油收购力度，采取许多方法努力完成国家下达的任务，并积极开展议价粮油经营业务。
　　 彭点粮管所去年超额完成国家计划任务，李所长考虑今年要把往年积压在仓库里的陈米抓紧时间销售出去，好有地方存放今年即将收购的新小麦。张云明这个电话正好比雨中送伞，让李所长喜出望外，满口答应了张云明的需求。
　　 4月19日，张云明腋下夹着个黑色的仿皮公文包来到彭店粮管所，与李所长等领导商讨了一会儿，又到仓库看了库存的大米样板。经过一番价格协商，最后达成协议：淮阳粮食局城关粮管所为乙方与甲方彭店粮管所草签了一份购销500吨议价标一大米，每市斤0.4元，总价四十万元的合同。
　　 4月20日，张云明打来电话，询问李所长大米准备的怎么样？如果没问题，他就要调车来装货。当得到肯定答复后，第二天张云明来到所里，再次看了大米，而后把购粮预付款的30%，十二万元订金转账支票交给了李所长。李所长赶紧叫来会计小肖，在门外让小肖尽快到农行信用社去核对真伪。得到的回复是“没问题”。
　　 第二天，十几辆带着拖挂的二汽“解放”牌货车依次开到五号粮库门前装车。
　　 接连几天，十几辆满载大米的卡车呼呼隆隆卷着尘土进进出出。至于粮食拉到哪里，没人过问，仓库保管员只知道开出的出库调拨单上注明是调往淮阳县。此刻，李所长和同事都为能够顺利把这批库存了几年陈米顺利销售出去，今年能够好好大干一场而感到高兴。
　　 4月27日，当最后一车大米装上车，粮管所点清了随车带来的麻袋后，李所长叫早已准备好的会计肖潇和仓库保管员小王跟着张云明坐上了车，跟随张云明一道，当最后的一批大米卸车后立即“货到付款”，结清剩余的余款。所里正在筹措今年收购小麦的资金，缺少周转资金，等钱用呢。
　　 小肖走后的第二天，李所长接到小肖打来的电话，报告：“张云明不见了”。
　　 李所长开始觉得不对劲，担心出问题，赶紧让黄副所长准备前往小肖所在地安徽省亳州市，他一面再叫小肖原地查询货款的真伪。
　　 两天后，黄副所长从淮阳打来长途电话告诉李所长，经过几天的追查，现在基本掌握的情况是：张云明根本不是淮阳城关粮管所的人，现在去向不明，他交给小肖的支票是空头支票。
　　 “轰”，李所长感到放佛一个炸雷在头顶上轰鸣，顿时，六神无主。
　　 “所长，怎么了？”保管员老潘见状连声问李所长。
　　 李所长想了半天，最后哆嗦着手抓起电话，要通了县检察院驻粮食局检察室的电话。
　　 原来那天肖会计和小王跟着张云明押着最后几车大米从彭店出发，并不是奔向淮阳方向，而是来到了与淮阳相隔几十公里，但是却跨省的安徽亳州市一个叫双沟的小镇酒厂。
　　 到了酒厂，张云明说卸货要等几个小时，他叫小王看着卸车，卸完车后到亳州庆丰宾馆205房找他们。张云明拉着肖会计，要他到亳州去先安排个住处，把账给结算一下。小肖正在犹豫，张云明已经叫来一辆三轮摩托车，不由分说拉着小肖直奔亳州而去。
　　 双沟镇离亳州市区不远，半个钟头路程。他们到了亳州市区，张云明熟门熟路地指挥着三轮车来到了“庆丰宾馆”，两人下车后来来到二楼205号，张云明敲了一下门，里面一个女人开了门，一看是张云明，笑着说：“张所长来了，叫我好等。”
　　 张云明向小肖介绍说：“这是双沟酒厂的业务员刘艳丽，是酒厂厂长安排过来和我们结算的。”
　　 “你好！”小肖算是和对方打了个招呼。
　　 张云明抬起手腕看了一下电子手表说：“时间也不早了，我们简单算一下，把余款给结一下吧。”
　　 小肖没想到张云明办事这么利索，心想：一路上自己的担心看来是多余的了。随口说道：“都是整数，总数是四十万，除去你上次给的十二万订金，余款是二十八万。”
　　 “喔，肖会计真是业务熟呀，哈哈。”张云明说完，指了一下自己携带的皮包，说：“余款的支票我带来了，等一下酒厂验完货，刘艳丽证明没问题，我就把支票交给你。这样吧，我们先去吃饭，一边吃一边等。”
　　 三人来到了楼下不远的一处饭店，落座后，张云明点了烫皮驴、八仙活鱼、老队长扒鸡、义门羊肉汤四个当地特色的菜肴，又叫刘艳丽去拿一瓶亳州名酒“古井贡酒”。
　　 这时，小肖才有空儿关注一下刘艳丽。只见这个女人三十出头，人长得一般，微胖的身材，一头短发，微微有些水肿的眼睛有点说不上来的特别，里面好象有把钩子，让人说不清内心的欲望。
　　 刘艳丽拿来一瓶“古井贡酒”，又叫服务员拿来三个茶杯，麻利的打开酒瓶，咕噜噜倒进三个茶杯，然后递给每人一杯。她又到外面提了一瓶开水，放在了旁边。
　　 张云明提议：“为了合作，干杯！”三人滋了一口酒，刘艳丽又殷勤地一个劲地给小肖夹菜，弄得小肖脸红地连说：“别客气，别客气。”
　　 没喝几口，小肖觉得有点头晕，于是用手捂住酒杯，不让刘艳丽再端杯。张云明用狡黠的眼光看了一下小肖，说：
　　 “看来肖会计是不相信我。你给肖会计倒杯开水醒醒酒。”接着说：
　　 “好，虽然酒厂还没有回话，但是，我是相信咱们国有粮食部门的。为了让你放心，我先把支票交给你。”说完，伸手从皮包里掏出一张签有淮阳城关粮管所公章和会计印鉴的二十八万元支票，双手递给小肖。
　　 小肖接过支票，认真地按照会计业务，审视着上面的每一项文字和数字，没有发现问题。于是，说：“谢谢张所长了。”把支票夹进携带的笔记本防止弄皱褶，又把笔记本揣进了内衣的上衣口袋里。
　　 “这回可以放心的喝了吧！”看到小肖把支票装进了衣兜，张云明接过小肖写的收到条，张云明也舒了一口气地说。
　　 小肖有点不好意思地先喝了一口开水，然后接过刘艳丽递过来的酒杯和张云明、刘艳丽相互碰了一下，毫无顾忌地喝了下去。
　　 又喝了几口，张云明让刘艳丽来一段《朝阳沟》助兴，刘艳丽“嗯”地清了一下嗓子，唱到“朝阳沟今年又是大丰收……”虽然唱的不好，但是此时听来还是别有一番韵味。
　　 “哎，这个安徽小妮怎么也会唱豫剧呢？”小肖边听边想着。谁知张云明容不得他想那么多，一个劲地劝酒，不知不觉，小肖失去了知觉。
　　 直到第二天中午11点半，小肖被小王叫起，问他还要不要续房，小肖才醒了过来。看看站在旁边的服务员和小王，小肖问：
　　 “张云明呢？”
　　 服务员说他昨天晚上把小肖送进房间就走了，小王过来时候也没有见到张，以为他们已经办妥了事，也就没有叫醒肖会计。
　　 小肖一听惊得一身冷汗，想想，赶紧伸手摸摸内衣的上衣口袋。还好，笔记本还在，于是掏出一看，支票也在。小肖这才想起服务员的问话，告诉服务员不用再续房，小肖与小王结了账，走出了小宾馆。
　　 肖会计走出宾馆，到楼下的烩面馆一人要了一碗烩面，看到附近有间邮局，心想李所长他们肯定在等消息，小肖让小王慢吃，他先到邮局给所里打个长途电话。
　　 “张云明怎么会不辞而别呢？”接到小肖电话，李所长满心疑惑，多了个心眼。他叫小肖吃过饭后到双沟酒厂去落实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再向他汇报。
　　 李所长想想，还是不放心，于是叫来黄副所长，让他带个人准备到亳州去看看。
　　 果然不出所料，过了两个多钟头，肖会计再次打来电话，证实出事了。于是，黄副所长立即带个同志前往亳州。
　　 两天后，黄副所长打来电话，告诉李所长：张云明现在根本不是淮阳粮食部门的人，至今音讯全无。于是，出现了开头的一幕。
　　 “空手套白狼。”检察官们立即意识到这是一起典型的经济诈骗案件。
　　 八十年代，粮食还是国家计划内掌握的物资，实行计划价、市场价双轨机制，使价格之间有许多漏洞可钻。银行实行单独核算，信息迟缓，手段单一，管理不科学。像这样的被骗案件检察机关屡见不鲜。黄小彬在培训期间学习过这方面的案例，清楚的意识到这是一起典型的诈骗案件。但是，实际工作中，黄水县粮食部门一次被骗这么大金额的粮食，这还是第一次。
　　 经济检察科接案后，立即在陈科长带领下，黄小彬与粮食检察室的贺主任一干人马前往亳州、淮阳等地调取有关的询问材料和合同、会计票据等物证材料。经过初步调查，认定诈骗案件成立，应立即立案侦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