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你爹又不见了！”
　　 听见了刘阿姨的声音，小李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虽然心烦，但还是立刻跑出了屋子，大声喊道：“我爹去哪里了？”
　　 刘阿姨道：“只晓得是去了那边山上，具体什么地方我伲也勿晓得嘞。”
　　 小李闻言立刻向着山上跑了过去，漫山遍野地找了起来，山上是一大片茶树林，山腰处还有一个小水洼，说是小水洼，却也有不懂事的娃娃贪玩淹死在里面，那里头的水也有一人多高。
　　 小李看见他爹此时正趴在水洼边上和泥巴玩，顿时叹了一口气，走了上去，说道：“爹，跟我回家去嘞。”
　　 “不去，囡囡在这里玩，囡囡就在这里玩。爹爹，陪囡囡玩，陪囡囡玩嘞。”他说着便用脏兮兮的手在水洼里擓水，继续和泥巴。
　　 小李看到这里不由得又叹息了一口气，爹的老年痴呆症是越来越严重了，每天都漫山遍野地乱跑，让自己不能够安心工作，整天要跟在他的屁股后面来来去去的。哎，还是痴呆了好啊，家里头都揭不开锅了，他爹却还能够一个人在这里安心过家家，他爹现在是越活越小了啊，自称囡囡，以为自己是小娃娃，还管小李叫爹，脑子里实在是一团浆糊。
　　 小李又拉了他爹几下，他爹还是不挪屁股，小李有些恼了，想要硬拖他起来，他爹却哇哇乱哭了起来。小李心中越加烦躁了起来，他爹在痴呆了之后，胃口越来越好，怎么吃都不够，倒是从瘦子吃成了一个胖子，他可拽不动他爹。小李还着急回去干活呢，他焦急地看看四周，一个人都没有。
　　 突然，看着空荡荡的茶树林，晶莹莹的小水洼，小李有了一个想法，要是爹没了，那这个世界是不是就安静了呢？他想起了爹曾经买过的保险，如果爹没了，那么他们家也能够靠着保险金有起色。
　　 小水洼会淹死人，这是谁都知道的，他爹喜欢乱跑，这也是谁都知道的。
　　 心里有了这个大逆不道的念头之后，小李的心怦怦乱跳了起来，就在他将手放在了爹的肩膀上之时，突然听见爹的口中发出了模糊不清的声音：“两个红薯，一个给囡囡，一个给剑剑。”
　　 小李听到这里突然心中一动，“剑剑”，正是他的小名，他叫李剑。小李顿时想起来了，小时候家里也经常揭不开锅，爹去地里挖红薯，总是将最大的一个给李剑，自己吃小的那个。
　　 爹抱着他冒着漫天风雪去镇医疗站急救，嘴里大声喊着“剑剑”；爹在他失足落下小水洼时，奋力跳下相救，嘴里疯狂叫着“剑剑”；爹捡牛粪、拾破烂赚钱，供他上大学，在临别的火车站上，嘴里呢喃着“剑剑”……
　　 现在，爹已经疯了，爹记不起来自己是谁，但是，爹依然记得“剑剑”！
　　 小李的眼眶湿润了。
　　 这时候爹回过头来，脏兮兮的泥手触到了小李的手：“爹生气了吗？爹的脸好可怕啊，囡囡害怕！”
　　 小李微微一笑，将爹从地上搀扶起来，轻声安慰：“囡囡不怕，咱们回去吃饭饭，吃红薯薯！”
　　 明天到了镇里大医院王大夫会诊的日子了，王大夫是治疗老年痴呆症方面的行家，该带爹去看看病了，就算是砸锅卖铁也要凑出诊疗费来。小李心中想着，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明天，带你到镇上去玩，好吗？”小李轻轻说道。
　　 “镇上有啥好玩的啊？”
　　 “镇上可好玩了，有高房子，有大汽车……”小李耐心地解释着，一如小时候他爹对他解释的那样。
　　 一阵风吹来，小水洼微微荡起涟漪。
　　 水，在笑。
　　 夕阳下一大一小两个身躯沿着山路蹒跚前进，一阵笑声穿过崇山峻岭。
　　 谁，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