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味】山楂树(小说)
(一)
1932年春末,在苏联拉尔汗格尔丁的一个小镇上 。 22岁的苏联姑娘娜塔莎被锻工车间小组长热尔科夫召到跟前,让她去锻工房检验一下新从阿尔汉格尔城里运回的一些生铁质量,她拿着产品单子,从热尔科夫组长的办公房里走了出来,到了一间非常大的工棚地上,那里摆放了一堆生铁,而在生铁边,有一个25岁的小伙子,他叫安德烈,他在低头用矬子锉一块摆在半旧铁架上的铁管,他是锻工。他长得十分英俊,方脸,中等个子,肤色略黑。看上去他温厚,沉默少语,一双明亮眼睛,一对扁平而黑乎乎的鼻孔是那么性感,一串黝黑的胡子显出他具有阳刚男人的气质。他做活时,非常认真,有神的大眼里充满了青春的活力。他在这个锻工车间,不爱说话,在工作之余,往往一个人在车间门口外的一块石头上坐着,闷声不语。而在他四周是高低不一的灰色砖墙,房顶上是一竖一竖的石棉瓦。在往前是厂的锅炉房,在它的旁边是一根挨近五层楼高的直立在灰白色天空中的烟囱。
在工作房的墙边是一条到厂门口的过道。过了锅炉房就是一个非常大的露天煤场,再往前面有两根等高的白色石柱,这是厂门口。出了厂门,靠西侧是土坎,土坎上立着一排排大树,到了冬天树叶就变成灰白色,远远望去就像一团灰白色薄雾在风中涌动着,悠扬而恬静!沿着这条厂路,走十多分钟,是苏联的一个古朴而令人欢悦的小镇,叫卡里乌,在苏联中西部。在它附近有几座不高的小山,在山岗上,一到春季,就有不少的山楂树开着乳白色的花。站在上面,能看到位于山下侧边不远的宁静小镇卡里乌镇,和离山下不远的苏联州立卡里乌机械工厂。
此时,娜塔莎看到安德烈在锉一块黄铁。就走到旁边有些暗淡的墙下,那是一堆前天刚运到的长块铁,她用一根细铁条,这根敲敲,那根也敲敲,看铁的质量好坏。这时,一些交叉着摆放靠上面的铁不好上去检验,她就犯难了,愣愣地站着。安德烈刚锉好一小段铁;看到了娜塔莎要搬开铁又不搬开的,心地热诚厚道的安德烈就马上把右手里的矬子放在铁台上,几步走到还站在铁堆旁一脸犯难的娜塔莎身旁。问道:“娜塔莎,你说,搬哪块铁?”
娜塔莎没有想到,平时默默不语的安德烈会主动来帮她。而多情的俄罗斯姑娘一向对非常高大、英俊的小伙子容易爱心萌动的。娜塔莎早就爱上了健壮、温厚、英俊的26岁的安德烈。她看到了走在自己身边来帮她的安德烈发红而英俊略带腼腆的方脸,心里感到温暖。这表明安德烈的确是一个热心帮助别人的好青年。她就回答:“把上面那根被遮住的铁搬开吧。”
“好,你等一下。”
“安德烈,谢谢你。”美丽善良的娜塔莎说。
安德烈就往上面的铁走了上去,到了挨近灰墙下面有些错乱的铁上,弯下腰,搬开了压在上面的铁。然后,娜塔莎小心地走到铁上,脚刚踩在边角错乱的铁上,身子就晃起来,站在铁上的安德烈马上伸出粗壮有力的左手扶住她的肩膀,娜塔莎满脸发红,心儿跳动。她觉得:就安德烈的这一扶,她感到了自己的心如柔水般荡漾。她觉得和自己爱慕的安德烈在一在,将会是愉悦的!她稳了一下。过了会儿,才在铁上蹲下,进行对这几块铁的检验。两分钟后,她检验完了。她就起身,“谢谢你,安德烈。”
安德烈没说话。他不是那种会说话的苏联小伙子。之后,他说:“你等一下,我把上面的铁搬开。”他知道:娜塔莎还要检验靠墙的那些铁,还要走上去,这样娜塔莎会被绊倒,还不如把最上面的五六块铁搬下来放在地上,让娜塔莎检验,不就安全了!
“嗯。”
“这上面不安全,会被滑下的铁碰伤的,娜塔莎,你在下面等着。”好心肠的安德烈为娜塔莎已经考虑到了这样的结果。
“好吧。”娜塔莎感受到了安德烈的稳重,把检验铁的不安全的因素都为她考虑到了,还要亲自把铁为她搬下来让她检验,她的心里是多么的感动!
然后,安德烈就伸出手,把娜塔莎非常小心地扶到铁堆下面的地上,自己就上去了,走上靠近墙下的铁上面,弯下腰,把挡在上面沉重的铁搬开,就被横放一侧的铁滑下来,把他右手背划伤了,马上流出血来。安得烈痛得张了下口。然后,就把铁搬下来放在地上,对娜塔莎说:
“你检验吧。”
“安德烈,你手受伤了!”娜塔莎非常担心说。
“没什么,快检验铁。”安德烈满不在意的说。
“好的。”
然后,娜塔莎就弯下腰去检验铁,四五分钟后,她检验完了。安德烈就把地上的铁搬到铁堆上去,搬了八九次。在他的帮助下塔娜莎很快完成了检验。她看到了他的右手背有血,就拿出白手帕,帮安德烈包扎,“谢谢你帮助我,安德烈。”她心里很是激动。
性格内向的安德烈还是没有说话,就走开了。他觉得他作为一个男同志是应该帮助女同志的。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娜塔莎越来越想念安德烈,常常在锻工房里,有意无意找借口接近安德烈,安德烈还是这样,除了干活,就是一个人在锻工房的门边的石头上,一个人坐着很少和锻工车间的男女同事说话。这样冬天过去了,苏联的春天来到了。娜塔莎每日每夜都深夜睡着觉,心里想着安德烈,脑海里被安德烈这个名字占满了。
(二)
1933年4月的一个星期日,苏联已是春天。
锻工车间休息,娜塔莎的两个好姐妹,一个叫乌利娅,23岁,一个叫拉斯叶娃,22岁。两个活泼开朗如两只小鸟儿般的姑娘,正是青春里风华、向往美好爱情的时候。
三个纯洁、开朗、心儿欢跳的姑娘来到了镇边上一个花园里。
苏联四月春日的小镇,天空深蓝一片洁净,没有一丝白云,在明媚的春光下,看上去令人心儿爽朗!温暖而金黄色的太阳洒在她们所待的花园里。在花园里,生长着一排橡树和带头尖体大的如三角形般的青松。在一片翠绿色的小草地上,长有些参差不齐的鲜艳的野花,乌蓝色、嫣红色、黄色的……点缀在花园的正面和侧后面花叶草丛里,看上去如星星的眼睛在眨闪似的。此时,空气清爽,时光美妙。在叶树近前,时而,吹来温情的春风。于是春风那温情的笑脸便在四周温馨地涌现,整个花园里,隐含着一抹亮丽明愉的气氛。三个美丽而开朗的苏联姑娘坐在长有鲜艳野花的草地上,在明媚灿烂的阳光里,心情愉快而更多的是感到在苏联社会主义平和自由的幸福的国度里的美好感觉。她们在愉悦地聊着,心情是那样的畅快。充满青春而美丽的红扑扑的脸上,时不时嫣然一笑,非常的动人!她们都是聊爱情的话题。聊了很久,乌利娅是有一个男朋友的,其他两个姑娘挺羡慕她的,拉斯叶娃说:“乌利娅,你今天为什么不和你的瓦西里在城里玩?”她一问,又好像有很多话还想说。又问,“他们的电厂不是今天是星期天吗?也该放假了?”
开朗而大方的乌利娅听了,也不害羞。把团在她手里的小手绢抬起,在她涂了一点红粉的白白的脸上轻轻抹了抹,然后用她的右手指,捋了捋她扎了一个小辫子的前额上的头发:“就是呀,瓦西里今天是休息了,他应该来找我的。”
“乌利娅,你说他为什么没有来?”拉斯叶娃故意含着些疑问,先前的在她鹅蛋式的还有两个涂红粉凸出的颧骨上的脸,不笑了。她一向非常的风趣,爱和几个好姐妹开玩笑,有时更多关心自己的好姐妹,而现在主要和乌利娅开玩笑。
“我怎么知道。”乌利娅也没了笑容,好像自己也没有把握。
拉斯叶娃挺热情的,为自己的要好的乌利娅猜想:“你说瓦西里以前每个星期都来,怎么这次不来了?”
“我想是不是跟他几个伙伴伊凡、涅斯可夫维奇去城里的酒馆喝酒了。”乌利娅说,“他原先是。自从和我在一起,就不在随意喝酒了。”
“那是什么原因?”拉斯叶娃还是含笑问。
“我哪知道呢?”乌利娅说,显得极为不自信。
“只有一个原因。”拉斯叶娃煞有介事说。
“什么原因?”乌利娅睁大一双黝黑闪动着疑惑溜圆的眼睛,好像她和瓦西里的事使她更重视。
“肯定是跟别的姑娘跑了。”说完。拉斯叶娃快活地噗嗤大笑起来。
“你又在逗我。”乌利娅撅起她红润的小嘴,不高兴地嘟哝道。
听到自己好姐妹在谈着乌利娅的男朋友瓦西里,娜塔莎就更加想念淳朴善良心地厚道,少话的安德烈。她想道:要是这个时候,安德烈在自己的身边该多好!乌利娅有男朋友真让人羡慕,哎!好像安德烈对自己没有兴趣,是他不喜欢我吗?还是别的原因。要是安德烈在我的身边,我还可以尽情地和他在一起说话。对了,不就是他不爱说话吗?看着他英俊而淳朴的脸也好呀!现在,都很久了,我一定要去看看他,对,今天。听阿列托夫组长说,他加班。要是安排我和他一起加班就好了,哎!想到这里,娜塔莎感到爱情是那样美好,总是给人意味深长的感觉。试想想,一个心爱的英俊青年,总在你的身边,和你说话,和你走走,用他的有力臂膀扶你,这是多么温情!这种感觉如他在走近你,那伸出的手,是要把你带向爱的风暴里…
娜塔莎就沉湎在这一温情连绵的爱恋里。
乌利娅注意到: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娜塔莎微低着她秀气的苹果脸,眼光清亮,总含着迷恋的眼神,双手绞着放在她穿着布拉吉有叶边的花点子的白色裙子的大腿上。
就问:“娜塔莎,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还在和乌利娅说得起劲的拉斯叶娃听到了。就转过她风趣的脸,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绿色草地上还在低脸想心事的娜塔莎,就直接说:“她在想她的安德烈。”
说完就噗嗤一笑,乌利娅就快活笑起来。
害羞的娜塔莎,忙掩饰自己的窘态。“我没有。”
乌利娅一看她的神态,就确定:娜塔莎有心上人。问:“你们两个怎么样了?"
“没有什么呀。”
“娜塔莎想等着安德烈开口。”拉斯叶娃猜想说。然后又说:“这是一个话少不错的小伙子。”
“娜塔莎,你不要等,要主动,不然,就属于别人的了。”乌利娅鼓励娜塔莎说。
……
(三)
回到家里,娜塔莎吃了妈妈做得午饭,就睡了近两小时的觉,起来时,是下午14点多钟了。天落起了小雨。苏联春日的小雨,夹在清明的灰蒙蒙的天色里,就如淡淡的墨,看上去令人舒适!娜塔莎还是穿着是苏联最流行的布拉吉裙子,一种白色的细花边,小花图案非常朴素而大方的连衣裙。娜塔莎走到妈妈的身旁,把被关闭的窗子打开,在窗子下,是几颗小树子。
在树子外是一道用木片围起来的篱笆院墙,篱笆外是一条铺有碳渣的土路。从这里看出去,在篱笆外是一些苏联平民住的灰木板房子,用白桦树木制成的墙和房顶,再过去,是或高或低些的房子。看到在隐晦的天色下,淅淅沥沥的小雨洒落在窗外旁被雨水扑打而显得绿亮的叶子的小树,透过被雨冲刷显得新绿叶子往篱笆外一看:是小雨里的矮平邻居木屋的情景,娜塔莎心里多么惆怅、寂寞!她坐在窗子下的木凳上,想起安德烈,她想道:安德烈,这个时候你在我的身边就好了!哎,你不喜欢说话,只要在我的视线内,我就不再这样寂寞。哎,安德烈,你为什么不在我的身旁。想到这里,娜塔莎就几乎出神地望着篱笆外的被挡住的街道,仿佛她跟安德烈约好了,来她的家似的。
这时,她的妈妈的走了进来,看到自己的女儿坐在木凳上,右手绞着左手拇指和食指,清澈的眼睛翘望着窗外。她的妈妈伊里娅在十月革命期间,爱上了红军战士杰尼索夫,生了娜塔莎。现在娜塔莎的爸爸在莫斯科公共管理局当人民委员会的副局长,半年或一两个月才回家。家里只有母女,女儿19岁了,在苏联,一个纯洁美丽的姑娘正是情窦初开,对那些健壮而英气的小伙子情有独钟的年纪。妈妈知道女儿是恋爱的花季年龄。
“娜塔莎,你望着窗外干什么?”妈妈问。
“妈妈,我看下雨。”
妈妈走近女儿,看到女儿寂寞的神态,知道女儿心里有恋人了。说:“你想他吧。”
娜塔莎惊讶地转过脸来,看着妈妈。作为女人和母亲本来就是天生的恋爱专家。作为妈妈的伊里娅,怎么不知道自己女儿的心思呢?“妈妈,你怎么知道?”
“他是谁?”妈妈问
娜塔莎脸一下红了。不说话了。
“娜塔莎,你这样苦恼,让妈妈帮你。”
娜塔莎不好意思,就坐下,也不回答妈妈的话,总觉得开不了口。
“你这样老是想,也不是办法。”妈妈提醒女儿。
“可是,妈,你不会同意的,安德烈是锻工。”女儿抬起茫然的枣子形脸,看着刚坐下在椅子上的妈妈。
“妈不会阻拦你的爱情的。”
“谢谢妈。”娜塔莎说,她没有想到,自己的妈妈这样的理智。看来,她原先担心自己的妈妈看不起安德烈的顾虑是多余的了。
“妈,现在我想他,他还知道。”
妈妈就不说话。一个姑娘怎么能对她心上人开口说爱他呢?这会被人认为不对头、轻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