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际的茶树林，通红的夕阳，劳作农人的脸庞如丘陵的红土壤一般火辣辣。文老汉想努力地翻过这片丘陵，可看见的还是丘陵，红土壤。那个戴斗篷的瘦弱身影会是女儿吧，文老汉努力地想，内心却千万遍地追问：女儿啊，你怎么不回家啊？
　　 不知何时，文老汉侧了一个身位，似睡非醒地又梦到了夕阳西下的那栋早就被拆了的土坯厨房。亮堂的厨房墙反衬的那个站在一旁的高个男人如牛儿一般强壮。黝黑的肌肤，一直冲着自己憨态地笑，文老汉想：“这是女儿的老公，为什么不进屋啊？”于是，文老汉径直地上前拉拽，可男人就是不肯进屋，直到把男人的衣服扯得罩住了头颅。这个时候，文老汉偏偏就醒了。
　　 醒来时，文老汉习惯性地摸了摸一旁的枕头，依然是湿漉漉的。堂屋里传来了妻子幽咽的哭泣声。文老汉回味了梦里那个黝黑的高个男人，然后习惯性地唉声叹气了。
　　 听说，失联多年的女儿要回来了。
　　 这是家人信迷信而特意为此事找高人“采花树”的结果。高人说了，女儿身戴俩花。白花在前，红花在后，意味女儿膝下一女一儿。这，令文老汉夫妇欣慰不少。
　　 上午时分，女儿真的回来了，就在门外。
　　 这是远方亲戚打电话来告诉的好消息。文老汉放下长烟斗，一阵狂喜。转瞬，文老汉气急败坏地立起身板，高声嚷道：“她还有脸回来，学会跟人家私奔。老婆子啊，赶快拿了扫帚打了出去。”文夫人脑海一片空白，一怔。缓过神来之后赶紧上前一把拽住文老汉的衣角，冷峻道：“老头子，咱不是一直盼着今天吗？”文老汉冷静了，望着妻子日渐哭昏哭瞎的眼睛，默然。
　　 “爸……”
　　 这时，门外传来了女儿激动的呼唤声。夫妻俩都一惊，不知所措。
　　 文夫人征求道：“去接接。”
　　 外头的声音近了，脚步声也近了。情急当中，文老汉道：“我烧开水去。”
　　 文夫人站在原地“哎”起了声调。女儿文清带着两个娃娃进了屋。文夫人早已不认得身为人母的女儿了，只是瞪大了眼珠子打量着，并努力地找寻与分辨文清小时的模样。直到文清大声地叫，文夫人才缓过神来。
　　 “妈，我爸呢？”
　　 “哦，你爸呀，在厨房烧水呢。”
　　 于是，文清去了厨房。文夫人则欢喜地招呼两个孩子。此时的文老汉百感交集，整个心房跳动得如那壶内滚烫的水。
　　 “爸，水开了。”
　　 “哦。”几乎是在拿壶的一刹那，文老汉像被触了电一般。倒水进热水瓶时，模糊的眼睛不是看瓶口，手在颤抖，就连开水溅到了手背也不知晓了，虽没转身，但泪水已自然滑落。
　　 “爸，你在干嘛？”
　　 文老汉始觉失态，拧开水龙头，冲着手并用手快速地抹起了脸。
　　 “爸。”文清从门口冲上了前，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文老汉，头颅紧贴身背。此刻的文老汉早已将“败坏门风、丢尽脸面”之类的词汇抛诸脑后，潸然泪下，“女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