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我的袁老师(散文)
袁老师,是我上初中阶段的一位数学老师,长得人高马大,白皙的皮肤,方方正正的脸庞。他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在上海复旦大学毕业后,为响应中央号召来到我们这个偏僻的小县支教的。他与中学的一位女教师成家后,一直留在了镇中教学,从此就扎根在了我们县。
他教过我的父亲和我的哥哥的数学。上世纪八十年的中后期,我上初中的时候,又教了我两年的数学。
袁老师来自于外乡,操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前后鼻音分得清,讲起话来抑扬顿挫。在我们这里管讲普通话的人叫:“跩洋腔”,听着袁老师“跩洋腔”,我们就有一种莫名的好奇感和神秘感,因此大家都爱听他讲数学课。
袁老师朴素至极,平时都是穿着一身蓝涤卡的中山装,这身行头,在当时属于比较时髦的服饰。他的中山装袖口要长出他的手掌好多,平时袁老师都是挽着袖口,上课的时候挽起的袖口抖开,在他的手掌外飘来荡去,与唱大戏的花旦抡起的水袖一般,滑稽又好笑。
他讲课非常重视效率,珍惜课堂的分分秒秒。数学课以数字和字母为主,写错的几率很大,而他注重保持讲课的条理整洁。因此当有写错的地方,他从来不涂不改,都是擦试掉错的重新填写进去对的。每当他写错了某个地方,为节省时间之便,他顾不上拿黑板擦去擦拭,都是不自主地用袖口顺势向写错的地方一抹,随即补填上正确的数字或字母。久而久之,他的衣服袖口就擦破了,多年来养成的毛病不好改,在袁师娘几番教育无效的情况下,她想出了一个好办法:在袁老师的中山装袖口外缝加了一圈袖口,以便于他檫试,不上课的时候袁,老师就挽起袖口,不知内情的人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还以为袁老师的衣服做大了呢。
袁老师擅长用打比方来授课,以引起大家的联想。记得他有次给我们讲“比例”一课,他说:“有一年我去北京中国军事博物馆参观,博物馆大厅的正面墙壁上悬挂着一张硕大的中国地图,那张地图有几层楼那么高,我们学校的教研室也有一张地图,那张地图有我们教室的两张黑板大小,我们教室的这张地图有一张桌子大小。这些地图,都是把我们国家的疆域通过一定的方法浓缩绘制在图上的,这种浓缩绘制的方法就叫比例……所谓比例就是:……”由于袁老师的授课形象新颖,把枯燥的数字讲得活灵活现,再加上我们都爱听他“跩洋腔”,因此,对数学的学习兴趣浓厚。他带的数学课成绩在县里的历年统考中都是名列前茅,他也多次被评为省、市、县“优秀教师”。
袁老师常说的一句口头禅:“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他经常给我们讲数学的用途:“盖房建屋需要数学,算账经商需要数学,科学研究离不开数学,数学学好了,触类旁通,物理、化学就好学得很。”他还说:“世界上有两种人最聪明,一种是数学好的人,一种是哲学好的人。你们可以留心看看,数学好的人做事情有条理,跟一般人考虑问题都不一样。比如我吧,考虑问题就比较全面,跟咱们学校教你们的那些文科老师就不一样。”他这样讲的,也是这样做的,在学校里他很看不上文科老师,说文科老师的思维都有问题,因此,得罪了好多人。
袁老师把数学当做第一学科,除了给我们灌输他的“数学观”外,还经常占用我们的自由自习课。每逢自由自习课,他总是在还没有上课之前,就早早地坐在讲台上,拿起数学书看。一会儿语文老师来了,推开教室门看到袁老师在,点点头退了出去;英语老师来了,低声问:“袁老师,我的好多东西还没有讲好呢,能不能让我占用这节课讲讲?”袁老师眼皮也不抬一下,继续看他的数学书……看着无聊,尴尬的英语老师只好悻悻地退出……袁老师教了我们两年数学,我们自由学习的时间基本上都让他给占了。
袁老师爱管闲事,在我们学校是出了名的,谁的头发长了,谁的衣服脏了,他都要指出来,因此大家唯恐碰见他。在校园里,远远看到袁老师从对面走了过来,同学们都会绕开它,窄路相逢实在是躲不开,只好肃立着听他给你提毛病。他既不是班主任又不是校领导,但是学校领导该管或不该管的事情,他都要管。晚上自习课结束后,我们这些住校生在宿舍里或玩闹或唱歌聊天,都是在我们尽兴的时候,宿舍的窗户外就传来了袁老师的呵斥声:“几点了,闹什么闹,快点休息!”顷刻之间,整个宿舍里就鸦雀无声了。
镇里的露天大戏场经常演电影,那时候流行武打片,武打片对我们这些男生们太有吸引力了。晚自习后,我们从宿舍的墙头上翻出去,偷偷地跑去看电影,经常被袁老师给逮着。他藏在墙头的外边,我们出一个他逮一个,然后把我们给揪到他的办公室,给我们做思想工作:“现在是学习阶段,学习阶段要休息好,休息好才能学习好,等你们考上了大学,就业了,以后有的是看电影的时间……明天你们每人给我写一份检查,深刻认识你们的错误!”搞得我们既恨他又无奈。
离学校一公里处就是清漳河,夏天的中午,我们几个会游泳的男同学会经常凑到一起到河里游泳。清凉纯净的清漳河,是我们极好的乐园,在那里我们可以逮螃蟹、捞鱼虾、打水仗,累了就躺倒沙滩上晒太阳,惬意极了。有一次,正在游兴中,我突然发现离我们不远处的一片柳树林里有一个人正鬼鬼祟祟地向我们这边瞭望,好熟悉的身影啊!突然我的脑海里闪出了一个人,“不好,袁老师!”惊慌失措的我急忙从河里游出来,抱起衣服就钻藏进了芦苇丛中。不一会儿,袁老师就过来了,他命令大家排成队往学校去。芦苇丛正好在路的下边,我听着队伍过去了,偷偷伸出头向他们看去,说来也怪,不知道怎么的袁老师也突然回了一下头,我们的眼光相遇了。“你给我出来,少来这套!我就知道你藏在那里,数你聪明!”到了学校,袁老师把我们领到他的办公室,拿起一根教鞭在每个人的屁股上狠狠地抽了几教鞭,疼得我直呲牙咧嘴,受伤的屁股好多天都无法坐板凳。受到了这次皮肉之苦,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去河里游泳了。
袁老师对数学作业要求极其严格,有一点毛病或瑕疵都给你指出来,从不敷衍。一次,他把我叫到了他的办公室:“你写的这是个a还是个u?”我说:“u啊,袁老师,这道题,就没有a,我怎么能写成a呢?”“u的上边怎么闭合了?我看这就是个a,如果是考试,让我改考卷,我一定给你打错!像你这样马马虎虎的,怎么能学好数学?”我虽然嘴里承认自己的不对,心里却还是不服气:“袁老师简直是小题大做,吹毛求疵!”不服气归不服气,鉴于袁老师的威严,从那以后,做作业都会认真仔细地计算和填写,再也不敢马虎大意了。
袁老师在学习上对我们要求很严格,在生活上对我们可是关心备至,尤其是我们这些住校生,他经常给予特别的生活照顾。每逢节日,我们这些远道的回不了家的住校生,他就叫上我们到他家给我们做好吃的。袁师娘也很和善,我们的衣服破了,她也会嘱咐袁老师叫我们到她家给缝缝补补好;我们有个头疼脑热的,袁老师知道了,就领着我们到他家里让袁师娘给找药吃,比较严重的他还留在他家吃饭;到了袁老师的家里他们都是笑脸相迎、嘘寒问暖,使得我们这些身在异乡的学子们真切感受到了如家般的温暖……
在我们初二快要结束的时候,袁老师举家搬回了他的老家,他什么时候走的,我们都不知道,他也没有向我们道别。
……
如今,同学聚会时,偶尔也会提起袁老师,他的老家是哪里的?他后来在哪里安身的?。袁老师和我们分别已经有三十多年的时间了,按他年龄的推断,现在应该有九十多岁了吧?
现在每每回想起袁老师当年的音容笑貌,我内心就为当时的不懂事惹得袁老师不高兴而深感愧疚,对袁老师给予我的帮助和关怀深表敬意和感激!
祝愿袁老师安好!真的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