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温暖(散文·爱征文)
孤寂和灵魂同在,只要你活着,就避免不了孤寂。因为你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一个人,哪怕是母亲和爱人,完全了解你、懂你。为了摆脱孤寂,我们在人生的路上总是不断寻找着精神的伴侣。我们陪伴着别人,别人也陪伴着我们,于是温暖和爱就像清脆的驼铃,洒满了我们的人生。
(一)
我是家人久盼而至的孩子,我的到来,给全家带来了希望和欢乐。我出生之后奶奶就从繁重的田间劳动中解放了出来,专门抚育我。后来弟弟接连出生,奶奶就成了我们姐弟三人的“专职保姆”,奶奶陪伴着我度过了我幸福的童年和少年时代。对奶奶的记忆总是和阳光连在一起的,似乎只要奶奶在的地方,总是阳光和煦,春暖花开。
小时候,我特别喜欢吃炒豌豆,而我们村子里却不种豌豆,据说我们的土质不适合。多年之后的事实证明,我们的土质不但能种豌豆,而且还十分适合。但是在当时,我们是没有豌豆的。幸好,姥姥家种豌豆。
每年豌豆上了场,姥姥就忙里抽闲,一粒一粒地从豌豆角里剥出绿油油、亮晶晶的豌豆,装在一个用各种碎布缝制出好看的花样的布袋里。姥爷就用一根长长的木棍挑着,搭在后背上,走上五六十里的山路给我们送来。
炒豌豆是很需要技术的,火太大了,豌豆就焦了;火太小了,豌豆炒成了“铜豌豆”,咬不动了。于是奶奶就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办法——用滚烫的灰闷。
在决定要闷豌豆的前一天的晚上,奶奶就在炕洞里捣进去许多驴粪。第二天早上,当太阳将它温暖的光芒洒进院子时,奶奶就喊了我和弟弟闷豌豆。我们就像一群抢食的小鸡,尖叫着从炕上跳下来,趿拉着鞋,争先恐后地挤出房门,一边往奶奶身边跑,一边回过头来大笑着,伸出小拇指在自己的脸上比划着羞着跑在后面的人。奶奶一听到我们的响动,就紧张地高声喊着“小心,小心,我的小祖宗”。待到我们全部安全到达她的身边了,她的脸上露出了孩子般纯真、得意的笑容。
她指挥我们扫干净一块地,然后按次序围坐。她拿起早已经准备好的铁锹,小心地伸进炕洞里。她自己蹲在炕洞前,低着头,伸长脖子往炕洞里看,挑拣着干净滚烫的灰。热灰被铲出来之后,奶奶紧走几步,倒在已经扫干净的地面上,快速拿起身边的小木棍将灰拨开,将豌豆倒进热灰里,又快速地用它将豌豆盖上。这时候,热灰里传出“噗噗”的声音,一股股白腾腾的热气,从灰里蹿了出来,新鲜豌豆的芳香也跟着溢出。奶奶机警地把握着时机,一看差不多了,就开始用细木棍翻搅,于是一粒粒香喷喷的豆子就呈现在我们面前。
奶奶从热灰里拣出一粒豆子,用手搓了搓,放在她高高突出的两颗智齿之间,我们的三双眼睛就全被吸引到她的智齿上。可是那两颗智齿夹着碧绿的豌豆,一动不动,我们的视线就被拉得紧紧的、长长的,口水慢慢地从口角流了出来。
“奶奶,咬呀!”沉不住气的弟弟挥着小手喊了一声。
奶奶诡谲地一笑,终于咬了一下,豌豆在智齿间碎了,飘出了一丝诱人的香气。
“熟了。”奶奶眨巴着眼,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小孩子般快乐的神情。
奶奶的话音刚落,几只小手就伸进了灰里。有时候刚刚捉起一粒豌豆,就尖叫着扔下;有时小手刚伸过去,豌豆就“噗”地一声,高高地蹦起,跳到不知什么地方了。豌豆拣得差不多了,才学着奶奶,小心地将一个又大又绿的豌豆放在牙齿之间,轻轻地咬碎,慢慢地品尝。有时放得急了,滚烫的豌豆一下落到舌头上,“呸”的一声,赶紧吐出来,跺着脚,像蛇一样咝咝吸着冷气。
弟弟们既没有耐心擦去豌豆上的灰,也没有耐心等豌豆凉了再吃,被滚烫的豌豆烫疼了嘴之后,就慷慨地将自己手中的洋瓷碗伸过来,声音洪亮而干脆地说一声“姐,你吃”,所有的豌豆就都归我啦。
我心满意足地抱着满满一大碗又酥又软的豌豆,看着奶奶收拾凉了的灰。弟弟们享受了拣豌豆的快乐,咯咯笑着一个追着一个寻找新的快乐去了。
(二)
我从小就比较懒,属于那种能够坐着,绝不站着;能够躺着,绝不坐着的主。只要一有闲时间,立马上炕趴下,胸前垫一个枕头,将下巴搁在上面,眼前摊开一本小说,左手边放一碗豌豆,或者葵花籽,或者麻子,嘴快速地嚼着,左手不停地往嘴里塞着,右手不紧不慢地翻着书。通常情况下,情节越紧张,我吃东西越快,不大一会工夫,枕头旁就堆起了高高一层豌豆皮,或者葵花皮、麻子皮。这个时候,一直坐在我身边绣花的奶奶便会拿过她自制的装垃圾的纸盒,无比疼爱地叫一声:
“懒,头抬起来,奶奶给你把垃圾收了。”
我于是抬起下巴,奶奶麻利地收拾了垃圾,轻轻地在我肩上拍一下:
“可以了。”声音里透出的竟是无比的幸福。
我被奶奶的幸福所感染,翻过身子仰面躺着休息。这时候就看见温暖的阳光从窗子里洒进来,给我的被子披上了一层睡意朦胧的暖色。奶奶也不急着绣花,而是伸出她枯瘦的手,给我把本来盖得严严实实的被子再掖一下。然后脸上带着一种既像是挑逗又像是担忧的神情说道:
“我的懒啊,以后出嫁了可怎么生活啊?你看你额头发际畔上有那么多的碎头发,将来有受不完的婆婆的气!”奶奶这时的眼中竟是浓浓的悲戚、担忧与无奈,似乎我已经是个受气的小媳妇。
“奶奶,你说什么呢,我将来是要考大学的!”我粗声粗气地说着,又“呼”地一下翻过身,继续沉浸到小说里面去了。
“考了大学婆家还是要找的。”奶奶似乎是自言自语,似乎是对我说,但先前的悲戚、担忧却少了许多。
《乱世佳人》的主人公斯嘉丽,在生活中不论是遇上了怎样的困境,她自己不论是如何的绝望,只要回到娘家塔利住上几天,她又会变得生机勃勃,斗志昂扬。奶奶就是我的塔利,我的精神家园。只要回到她的身边,沐浴在她阳光般的关爱中,看着她那孩子般纯真,调皮的笑容,心中所有的烦闷就会烟消云散。
奶奶,你的温暖和爱就像清脆的驼铃,洒满了我们的人生。因为有你,我的生活无比精彩。
童年与年少的时光里,那份来自于奶奶的温暖一直被藏在记忆深处。很温馨感恩的文字,静静品读,让这样的一个初冬夜晚不在清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