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墨】三轮车(散文)
一
在我的印象里只记得三类三轮车,一是拉货的私家车,二是图们的人力三轮车,三是五常的蛤蟆小三轮。我所要说的不是拉货的三轮,因为我没坐过,从外观上看,它也只是比四轮车少了个轮而已,确实看不出更多不同来。
我要说的两类三轮车中,图们的人力三轮在大街上已经看不到了,满街的都是出租车和公交车。你要是有心,也能从小区的墙脚发现几辆畸形了的三轮车。
儿时记忆里的人力三轮,车子前端像半截自行车,黑色的铁杆儿错综交织,繁密结实的样子能给客人一些安全感。下面一样有着乌黑的链条,链条上面还腻着层油,在阳光照射下,那里是黑白相容的景。三轮车的后面多半是用铁丝构成个框架,生硬硬的,固而见方,再被透明的厚塑料紧紧地裹住,这便有了容纳三个人坐的空间。里头鼓起来的半车箱是铁皮座,另半车箱就是放脚的。铁皮座上有垫子,或是茸茸的毛线座垫或是塞棉的白布垫,白布也多是斑驳着颜色,看着确不惹人舒服,但它总还你个垫子。塑料布的厚度还好,坐在里头看外面,尽是朦朦胧胧,倒也看得出街上走着的是男是女。四周不全是塑料,头顶是铁皮,虽粗糙皴裂,却不至于撒乘客一身日光。前头还有骑车人宽厚的背影,左扭右扭,偶然也向前倾一下,遮住迎面行人的视线,乘客那颗保守的心也能更加安稳。想街旁的路人是看不真切自己的,自己尽可这样大方地看着他们。由此,坐三轮车的清爽舒适不来于座上而反来于心中了。
现在去想三轮的老,三轮的好,心都是渺茫的,甚至成了模糊了。那骑车人的背影和样态,到还记得些许,这当与我儿时的懒惰有联,我懒得远远地去看外面朦胧的景,也懒得贴近有味的塑料去看景里的人,所以干脆往前看,略有低头地看。骑车人有律地扭动着腰杆,脚穿着旧鞋随着车登子一起一伏,因为车登子转的缓,转的稳,这就让我感觉是车登子在乘推着骑车人的脚,那脚却看不出用了多大力。可那把手处的干瘦胳膊,因用力而凸出来了筋骨,这多少让我知道他是在用力的。车子上“嘎嘎”声不断,还不能算成调子,但听起来不惹人烦,在抑扬不齐的尖脆杂音里,更能体味骑车人的力道,在我心里,这显得是真且显得是累了。有的车前面一部分也有蓬,边缘成浑圆的抛物线,像不羁的壮年男子伸出的强劲手臂。有的蓬上,鹅黄的褶皱帘子沿着边缘略垂一些,伴着那骑车人粗重的喘气声微曳,这看上粗狂结实的三轮车顿添了分阴柔之性。
到站时,更尖的刹车声是足够醒耳的。骑车人一弯粗糙的右手,宽厚的身子也不转过来,连头都是不转的,向后伸出瘦劲的胳膊抓住连门的橡皮筋,往前轻松地一拽,我就能清晰地看到亮丽的街色。骑车人低沉粗劲地吆喝一句“到站嘞!”这对于一直沉浸在杂沓音律和无劳颠簸中的我来说,是一种解脱更是一种不舍。
二
五常市三轮车给我的印象最深,毕竟现在也常会坐到。这种三轮车形似蛤蟆,所以也叫蛤蟆车。它属于机动车,外形和现在很少见到的QQ车很相似,前面略微的尖,后面稍微的宽,但还比不上普通出租车的宽。轱辘也是偏小偏窄,前面的轮更是几乎被挡在了底盘下。它们尽是通体的红色,停在阳光里,闪着光的红甚惹人眼,还让人恍然它的精致呢!
我是经常坐这车的,它算不上是出租车,但总比公交来的频,走到街上伸个手,不论是学校门口还是无名小巷,都能拦下一辆,它不是图们的人力三轮车,但总比走路来的快。我是求省钱又求省力的,如果不是特别情况,我确是很少去求省时间。这个小三轮没有出租车开的快,却比出租车价贱,至于内部坐起来的舒适度,对正直活力满满的我来说倒是可有可无的事。
图们到五常的火车大约早六点到,我这次从火车站到学校正巧坐的是那车。我手上提着不轻的行李,后面还背着个大大的包,还在出站口老远,就听到司机清爽嘹亮的吆喝声。和其他地方的司机相似,喊的多是些地名,而且一次性喊两遍,三遍的也有,例如“五常五常!”“牛家拉林五常!”这次我是牵引着那声音往出走的,因为那天正下着微薄的雨,我左手举着把伞,牙齿不停地打架,“嗒嗒”声也真够人受的。我听着那吆喝声还感觉有点小有点远呢,即便它已经响彻了整个未黎明的火车站。
到了出站口,见到五六个男子抱着膀子,时而伸脖往有两三个下车乘客的站内张望,见到我走了过来,那吆喝声就更大了几分。其中几个司机靠在湿漉漉的铁栏杆上,目光紧跟着我,直到我一步步挪出了站。
这边的司机瞟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其他司机,欲说还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终是轻声问了句“坐车吗?”我看到四周的其他司机也都凝视着我,好像也在等我的答复似的,却不知道他们是希望我答复“坐”还是“不坐”。问我的司机自然希望我回答“坐”,我想。
我轻声说“坐,到s中门口多少钱?”我看那人的脸被皱纹刮划的厉害,在出站口没精打采的灯晕下,那半头的白发丝丝如雪,衬着的憔悴样貌还强撑着有神的眸光。
他先是偏过头不看我,像是在欣赏周遭的凝寂的雨夜,后又底下头略带柔和地说“六块。”
我正和他往前走着,闻声身子一顿,面露疑惑地问“不都是五块吗?”
他见我不再跟着他往前走,脸上多了些愁色,声音更小地说“五块五块……”
火车站的小广场外都是这样的红色小三轮车。六点钟的天有着奇异的颜色,像小孩子泼的墨,又像娇美少妇着的妆,黒中缠绵着红色,就着湿湿的细雨,和远远的晨光,洇染了整个凝睡的小城。
我们的车迢迢地远了,其他的司机依旧立在那里,在细密而清冷的秋雨里聊天、抽烟、张望、吆喝……
三轮车里总像有着一股汽油味,淡些觉得好闻,浓了就让人担心了。坐在车里,定是要听到发动机的嗡鸣,时缓时急,低沉繁促,真是听了让人昏昏欲睡的调子。
在这车里,我是要睡的人,也是欲睡的态,可司机师傅却与我相反,我真不知道司机师傅昨晚睡了有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