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柳芸的情事(小说)
(一)
柳芸,从辈分上说,我应该叫她阿姨,但从年纪上讲,她和我一样大,都是78年的。
在我当学生的日子里,耳朵里塞得最多的东西,就是母亲经常说起这个远房的小阿姨,因为她书念得好,每当我懒得念书时,母亲总是把这个小阿姨搬出来,你看人家柳芸阿姨念书多用功,多刻苦,你只要有她的一半努力我就满足了。
小阿姨不和我在一所中学,我们俩隔着一条河,她在河那边的学校里上学。
母亲的那些唠叨直到我们高中毕业,都没有考上大学而告终。虽然柳芸非常努力,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两个却是同样的结局。
如果不是那场大地震,我也不会重新去记起这个小阿姨。成年以后,大家各奔东西,根本没有什么联系。
08年的大地震,使本来各自为家的人们又聚集在了一起,我在抗震的棚棚里遇见了柳芸阿姨的姐姐,才知道小阿姨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说起来也是命吧,因为她早已经离开了自己的家乡住在重庆,但鬼使神差,地震来临的那段时间里,她正好回到了小县城里,所以就再也回不去了。
我呆呆的捧着柳芸的照片,双手无法控制地颤抖着,一个三十几岁的生命就这样瞬间消失了,那个鲜活的小阿姨,女人味浓浓的小阿姨,有点圆的脸蛋,脸蛋上永远的酒窝,头发总是那样卷曲着,随你太阳怎么样晒,皮肤总是白白的。
学生时代,虽然我们不在一所学校,但我们还是能经常见面。柳芸的成绩比我好,母亲时不时的邀请柳芸来我们家,母亲用心良苦,希望小阿姨多影响我感染我,让我的成绩快点上去。
小阿姨也高兴来我们家,因为我们家是最普通的职工家庭,家里自由,没有那种管束。而柳芸的爸妈都是干部,所以她爸对她管教很严,虽然母亲比较宠爱小阿姨,但母亲不敢和柳芸她爸唱对台戏。
她爸对柳芸的管教,不但在学习上,就是穿什么样的衣服也要管。在我的记忆里,柳芸的衣服是永远的灰黑土气,父亲规定女儿不许穿鲜艳的衣服。
小学五年级那年发生的一件事,我印象很深。过年的时候母亲给我买裤子时,也给柳芸买了一条。那条裤子和我的那条一个样子,裤角旁边有四个小扣子,在那个年代可以说是有点时髦,柳芸自然是非常的喜欢。但当柳芸高高兴兴地穿上后被父亲看见了,二话没说,拿来剪子将扣子全部剪了下来。
我当时真的不明白她父亲为什么要这样,不就是四颗扣子,四颗扣子有那么严重吗?柳芸为此哭了好几次鼻子。
现在,我也已经是为人母亲,自然退去了孩提时代的幼稚和天真,回过头去看,才知道家庭对孩子今后成长的道路有多深的印象,柳芸如果不是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或许她自己的生活完全不是这个样子。
小阿姨被永远的埋在了地下,救援队没有挖出她的尸体,料理后事的时候她离婚的老公没有来柳芸的墓前。
柳芸早已经离婚,孩子一直生活在外婆家,听她姐姐讲,那天外公和外婆正好带着外孙在上街买东西,只有柳芸一个人宅在家里,这也许就是命吧。
考虑到柳芸的父母亲心情过于悲伤,所以她在重庆家里的事情和单位的善后事情委托我去给她处理一下,我当然满口答应。
我到了她在重庆的家,一个六十多平米简陋而整洁的家。家里似乎再简单不过,客厅里沙发和电视机,卧室里除了一张床外就一排衣柜,打开衣柜,也只是一些大众化的衣服,并没有奢侈的品牌衣服。只有在书房里,有些零乱,书柜里除了书外还有些工艺品,工艺品摆放杂乱而无序,各类杂志到处都是,电脑桌放在窗前,一台液晶显示屏挺大。
厨房间里封存已久,脱排上沾满了灰尘,看来已经许久不开伙仓了。
我走了一圈,想想也没什么可料理,只是把那套房子往房产中介上一挂,再到她单位里去备个案就完了,最多把那台电脑给背回家。
我坐了下来打开了电脑,电脑里跟家里一样简单,收藏夹里空空,硬盘里清壁坚野,等打开了最后一个F盘,总算看见了一些东西。
是柳芸的博客。
还有一个加密的文件夹,(我试着输进了她的手机号码,竟然给打开了)里面是日记,显然比博客的内容长多了。
想不到这个内向沉默的小阿姨,把自己全部的生活用日记和博客的形式给记录了下来。
于是我静下了心来,认真地看这些日记和博客。
等看完这些,天已经暗了,书房里黑沉沉。我没有立即开灯,我的脑海里有些捣腾,有那种膨胀憋屈的感觉。这个小阿姨原来是这样的生活,这和我原来对她固有的印象完全是颠了个倒。
柳芸这样的生活肯定是她所不愿意的,那到底归咎于谁呢?社会,家庭,还是丈夫?
我又想到了被他父亲给剪掉裤子上的那四颗纽扣。
九十年代,在大城市里已经是比较的开放了,但在小的地方还是非常的闭塞,尤其像柳芸这样的干部家庭里,柳芸是绝对没有自由,她穿着陈旧,看父母脸色做事情,什么事情都是在父母的同意下唯唯喏喏。
青春期的逆反被长时间压抑得不露痕迹,到有了一个缺口的时候,便会发疯的爆发出来。柳芸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意味着她还得在父母的眼皮底下,可随着年龄的增大,摆脱家庭管束的缺口终于来了。
这个缺口就是谈婚论嫁,柳芸到了年纪总该要找对象,虽然找对象也是按照父母亲的标准来选定,但柳芸终于可以有了离开父亲的机会。
对于长时期受到压抑的柳芸来讲,考虑什么样的对象到是其次的,而最重要的是有了对象便可以离开家庭的樊笼,可以自由,这找对象与其说是终生有托白头到老,还不如说是告别管教自由飞翔的一个借口。
这样找的对象在以后埋下婚姻的悲剧是情理之中。柳芸刚刚漫游在自由的喜悦之中,还根本没有静下来考虑对象的感觉,已经被对象花言巧语,小恩小惠哄骗得不能自持,终于在一个下午便半推半就和对象上了床,尽管父母亲规定晚上九点以后必须回家,但这已经是一个规定的空壳而已。
可悲的是这个对象是柳芸的第一个男朋友,没有比较无法鉴别。当激情过后柳莹才感觉到压在身上的这个男人过家庭生活似乎是很不合适,怎么办?万一公开了,家里父母的脸面,贞操观念的无形压力,今后再找对象怎么解释?
高兴似乎只是昙花一现,柳芸遭遇了另一种难言的苦衷。
于是,柳芸一下子靠近了现实,有人说婚姻是根红丝带,一定能拴住男人的心,再野的男人也会慢慢的挑起这个家的责任。
可是,家庭生活的轨迹没有按照柳芸的愿望延伸,而是朝相反的方向发展。
结婚后不久,丈夫便有外遇,那是他单位的一个同事。这种事情,第一个知道的是妻子,最后一个承认的也是妻子。在刚开始柳芸无论如何不敢承认和面对。柳芸流着眼泪同丈夫谈过,丈夫也否认,说只是好同事。
柳芸无法理解男人,更分辨不出丈夫和男人的界限,是不是男人的本能在驱动一切,男人本能就是性,除了性还是性,要在性的基础上生出情来,那就是缘分。可在现实里这种缘分是很稀有很难得,女人能获得这样的缘分更是凤毛麟角,柳芸当然无法得到这份缘分。
可就是在这种背景下,柳芸是错上加错,柳芸决定要孩子,要孩子来拯救家庭,为保全这个家庭给家庭压舱。
但这并没有达到目的,丈夫和那个女孩子一直偷偷在一起。有一天柳芸有事临时回家,在家里堵上了他们。门反锁着,敲门敲得手臂都要断了的时候,丈夫才开了门,开门的丈夫只穿一条三角内裤,脸上的表情似乎你不应该这时候来。走进客厅,那个女孩子在场。柳芸愤怒地让他们做出解释,丈夫说自己病了,女孩子来送单位的文件。
在这个小小的县城里,这种事情犹如空气里的气味,传播的非常之快,而且发酵过后会出来另一种气味。
现在的女孩子胆子很大,什么脸面不脸面,只要喜欢什么事情都会做得出来,女孩子在外面说他们非常地相爱。
既然这样相爱,那为什么那个男人没有提出来离婚呢?
对于这一切,柳芸一概不敢承认,不敢面对,柳芸在挖空心思的找出合理的理由来安慰自己。
后来丈夫辞了公职,和那个女孩子偷偷到北海那边做生意去了。当着柳芸的面丈夫否认是和她一起去的,但他单位里的人都知道他们是一起去的。
柳芸在想,就给他们几年时间,他玩够了,就会回家。
柳芸在那段时间里仿佛是进了地狱,柳芸确实是进了地狱,她常一个人以泪洗面。
终于,柳芸是挺不住了,柳芸想起了母亲,想起了虽然是严厉但还是有温暖的这个家,柳芸拨通了妈妈家的电话。
柳芸对妈妈说了所有的一切,柳芸想在妈妈身上得到些温暖。
妈妈说,风言风语听说了,但不敢和你谈,怕你更难受。
这之后不久孩子大病了一次,很危险,柳芸既为孩子担心,又为婚姻所折磨,身心俱焚。一天晚上赶往医院去打针,母女俩坐在人力三轮车上,柳芸一个劲地催车夫快些蹬,于是三轮车夫拼命地往前蹬。在路过火车道口时,由于是有点坡度,三轮车弯了一下车头,便卡在了火车道轨上,此时正好有火车通过,抱着孩子的柳芸正面对迎面驶来的火车头。那是相当恐怖的一瞬间,柳芸觉得火车的头好高,柳芸仿佛看见了火车司机探出头来时那张惊恐的脸……幸好那是火车站附近编组站的一条轨道,而且是编运车皮的老式蒸汽机车,速度比较慢,在火车停下来的同时,碰上了三轮车。
摔到地上的柳芸抱着孩子痛哭着,哭了很久很久。一方面是因为害怕,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觉得委屈,柳芸突然的觉得一个人带着孩子是在受罪,觉得特别的冤,因为孩子的父亲拍屁股走人不管,不但不管而且和另一个女人在别处……
人的脑子到了一定的时限会产生转折,或忍耐到了极限,或通过外力的意外作用,柳芸被火车这么一撞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这个想法被姐姐一点拨。
当天晚上姐姐来看柳芸,姐妹俩抱头痛哭,姐姐抹着眼泪对柳芸说:都是那个男人害的你,你这是何必呢,差点儿把命丢了呀!
柳芸突然之间开始恨起老公来了,她脑子里关于老公的一切全部被仇恨掩盖,她完全把老公和恨划上了等号。在以前,柳芸可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她虽然气老公,有时候也恨老公,但这是一闪念的功夫,过了这个瞬间又开始在想老公这个人,什么地方对,什么地方不对,自己是不是也有一定的原因等等。
但是此刻,柳芸是彻彻底底了断了对老公的思念,这样在柳芸的心里反而是轻松了许多,好像是脱掉了一件在水里浸泡过的棉袄。所以在过年的时候老公回家来,柳芸异常的冷静,柳芸既没有发脾气,也没有露过哪怕一丝的笑脸,她冷冷地问丈夫回来有什么事情,如果没有事情可以走了。
对于姐姐的关心,柳芸平静地对姐姐说。就当这婚姻不存在吧,我一个人带孩子一年多,也挺好的,我习惯一个人的生活。姐姐说,可是你的婚姻存在着,别人如果想选择你也受影响呀,你还是应该有新的婚姻。
说心里话,柳芸是向往婚姻的,看着别人的幸福家庭柳芸当然十分羡慕,但柳芸知道这样的幸福于自己无缘,生活中没有回头路,过去了的永远过去了。至于离婚柳芸也咨询过好朋友,好朋友给她出了个注意,你丈夫如果和你没有联系,你到法院起诉就是了,如果法院的传票也无法送到,便在报纸上登出启示,六个月后没有回应,离婚便自动生效。
从此,柳芸开始了真正的单身生活,柳芸的心里没有丈夫这个概念了,没有了丈夫,家庭的概念也隐去了,所不同的就是带着一个孩子。
(二)
在每个人的学生时代,都有几个要好的同学,柳芸当然不例外,由于大家都有了家庭,即使是好朋友也没有多少联系,而现在柳芸是单身,逐渐又恢复了联系,而且对柳芸寄予了很真诚的同情,相貌俏丽的柳芸竟然找了这样的男人,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好朋友,都是频频的来看望柳芸,有时是一起来,有时是单独来,他们觉得应该给柳芸减少点寂寞,添加一点温暖。
在几个好同学中间,叫做鲁定坤的同学来得比较多,而且每次都带来不少的生活用品,鲁定坤的爱人是反贪局的公务员,出差很多,客观上鲁定坤有这样的条件。看见昔日的同学这样关心帮助,柳芸确实从心里头很感激,于是话也多了起来,婚姻和感情方面也聊了不少。而根本的原因是那段时间里心情特别的不好,不好的心情面对真诚的温暖表现得特别的软弱,常常是以泪洗面。
有句老话叫做怜香惜玉,这么一个年轻漂亮的少妇,泪痕连连,鲁定坤霎时间来了勇气,他靠近了柳莹。柳莹是第一次和老公以外的男人有那样的亲密接触,很不自然,也很别扭,但柳芸并没有推开抱住她的鲁定坤,柳芸想推开可没有推开的力量。
可待鲁定坤回到家后,柳芸本能的打电话过去问:你为什么要那样?你什么意思?
这似乎就是一个女人的天性,柔顺的天性里包含着情感的诉求,这和柳芸在学生时代长期间的压抑有点相似,遭到丈夫的背叛和遗弃,带着孩子的艰苦生活,无处倾诉自己的苦闷和委屈,一旦有了一个感情的宣泄口,再也无法封闭这个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