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憧憬】童车里的童年梦(散文)
一、
“那一天妈妈问我,童年最难忘的是什么,在朦胧的记忆中,难忘那小小的摇车……”
当《童年里的小摇车》优美的旋律响彻在耳边,我的脑海里总会回想起我的童车。童车,是我童年的一个梦,梦里有我的想象和憧憬,童车中记载了许多生活中的幸与不幸,至今记忆犹新。
小时候,贫困的家境,众多的孩子,像个沉重的铁锅,重重地压在娘的头上。重压之下,能让一大家子不挨饿,不受冻,平平安安团聚在一起,是娘那时候最基本目标。
在娘的眼里,一大堆孩子如狼似虎,好吃的东西摆在眼前顷刻就席卷一空。穷人家的孩子吃饱了肚子,就满世界活蹦乱跳。跌跌撞撞中有点阳光,就会灿烂,是不需要坐童车的。捉襟见肘的生活,买童车,对于娘来说,是一种浪费。对于我们来说,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童年的记忆中,我家里曾经有过这样一种童车。它是只有三个轱辘的三角形状木质小车。手扶的位置上下是两根横木,横木下有两个轱辘。底座呈三角形状,角尖有一个轱辘,一根斜木固定在手扶和前面轱辘的位置。木头轱辘推起来发出“吱吱扭扭”的声音,既吃力又刺耳,它类似现在的学步车,那是爹爹专门给四姐做的学步车。
听娘讲,四姐小时候,不知什么原因,到了两岁多还不会走路,两只腿软弱无力。每天被娘安置在一个小板凳上,饿了给块干粮,渴了给口水。不如意的时候,扯着嗓子哭闹,张着小手要娘抱,就是不舍得迈步,一走路就跌跟头。和她同龄的孩子都满世界跑了,姐姐还是懒懒地赖在小板凳上。情急之下,爹爹找人给做了这个三个轱辘的小童车,这个小童车是爹爹的独创,在当时是别具一格,它让四姐能借助童车的帮助,站起来学步,因此,它成了四姐的学步车。
看着充满诱惑力的学步车,勾引起了四姐好奇的幼小心灵。她小心翼翼地从板凳上站了起来,像踩在棉花垛上,步履蹒跚地扶住了小童车,稳稳当当的小车给了她踏踏实实的安全感,小手一推,学步车还发出“吱吱扭扭”的响声,像是美妙的音乐,牵引着她一步一步推着小车走向前方,不知不觉中放松了脚步。从此,四姐告别了小板凳,童年的脚步再也挡不住了,而且越走越踏实,越走越坚定。
四姐借助学步车的帮助,渐渐长大了。那个爹爹自制的学步车,静静地躺在了家里的角落里。后来,被五姐意外地发现了,她如获至宝,拉开了遮盖的陈年杂物,推出了满是尘土的学步车,开始欢喜地在院子里四处推着,还在招呼着幼小的我:“来啊,我推推你。”
只有六岁的五姐,和我只相差一岁,不知哪来的那么大力气,劲把我抱起来,把我的两只小脚前后错开,放在学步车一边的斜撑上,身子趴伏在上方的扶手位置,把我安置好,像个大人似地拍拍我身子,嘱咐道:“坐好啊,摔着你可不怨我啊!”
学步车已经封尘了很长时间,本来沉重的木头轱辘,摩擦出“哼哼呀呀”的怪声,像个哮喘的病人,也像个醉汉七歪八扭,更像乌龟在爬行。沉重的学步车加上我幼小的身子,五姐累得满头大汗。我战战兢兢地坐在上面,被颠得像个兔子似的一蹦一蹦的。一块砖头,绊住了小车轱辘,学步车侧翻了,我仰面朝天摔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娘慌忙跑了过来,把我从地上抱起来,一个巴掌搧在五姐的脸上:“小祖宗,这个破车子也能坐人啊!”顿时,两个孩子伤心的哭声,在院子上空回荡着。
二、
那时候,满院子里只有一辆像样的小童车,那是张奶奶孙女小花坐的童车。
那个用竹子做的童车推起来很轻巧,小车里有三块活动的竹板,中间的一块可以支起来当小餐桌,两边的竹板可以当座位。小花可以舒适地坐在里面吃饭。当三块活动竹板拿起来的时候,不会走路、但会站立的小花可以扶着小车两边的栏杆,惬意地玩耍。
这个童车在那个时代算是高档的,在院子里是绝无仅有的。因此,这个新奇的童车立刻吸引了院子里无数双惊喜的小眼睛。小童车前,总是围着我们一帮小孩童,小眼中都冒着嫉妒的绿光。
我们这些没有童车的孩子,家里都有众多的姊妹。比如说被我们称为“小鼻涕”的四岁小英,家里有五个姐姐,三个哥哥,她在家中排行老小,本该是个宝贝疙瘩,又是个女孩,应该打扮得花枝招展,如朵花一般,可她娘养活一大群孩子已经是身心疲惫,对这个老小疙瘩也是无心打理,任其自由成长。因此小英整天流淌着两行鼻涕,嘴唇上的鼻涕就没有干过,眼看着鼻涕流到嘴边了,人们说她:“瞧你这鼻涕,快让你娘给你擦擦!”她呢,也满不在乎地用衣袖往脸上一抹,抹得白皙的小脸上如同地图一般,鼻涕粘着脸上的尘土,在腮帮子上结下了厚厚的一层肮脏痂皮,渐渐地,“小鼻涕”成了人们对她的称呼。
“小鼻涕”整天眼巴巴地望着童车里的小花,在她的眼里,比她小两岁的小花简直就是个小公主,每天吃着香喷喷的鸡蛋挂面,或者手里举着一块掉渣的面包。更让她眼气的是,小花在童车里逍遥自在,她睡觉的时候,张奶奶摇晃着童车,摇啊,摇,直把躺在童车里的小花摇进了甜蜜的梦乡。在一旁看得“小鼻涕”脸上泛着红光,她的一颗童心啊,也被馋得苦涩涩!
“小鼻涕”只能憧憬着躺在童车里小花的快乐,只能围在童车边,和车子里的小花挑逗着玩。偶尔跃跃欲试像个小子般,淘气地把两只小脚踩在童车旁的横杆上,想着爬进童车里。这时,张奶奶会喝住她:“不行,小英,这样小车会翻的,把妹妹摔出来的。”“小鼻涕”只好悻悻地把脚从爬了半截的小车上缩了回来,又和小花玩了起来。
可是有那么一天,“小鼻涕”终于闯了大祸了。那天,张奶奶一眼没看住,手脚爱动的“小鼻涕”又爬上了小花的童车,她把两只小脚踩在了童车一头的横杆上,伸出小手去搂车里的小花,两个孩子的重量集中在童车的一头,童车不堪重负,骤然翻起,把车里的小花和车外的“小鼻涕”一下子扣在了童车下。顷刻间,车下哭叫声大作。院子里人心惶惶,众口嚣嚣,顿时闹翻了天。
“小鼻涕”自然少不了娘的一顿暴打,那声嘶力竭的哭叫声让人心酸:“娘……我不敢了……我以后……再也不去……趴人家的……车子了!”
娘打完了,还拉着她到了张奶奶家里,强按着她跪在张奶奶面前。她娘给张奶奶陪着笑脸,说尽好话。“小鼻涕”偷眼观看张奶奶的脸色,见张奶奶紧绷着的脸松弛了下来,才松了一口气。
小花到受惊吓,发了几天烧,打针吃药好长时间才好。
后来,院子的老人们见了“小鼻涕”,逗趣地问道:“来,让我看看屁股,被你娘打肿了没有?”
“小鼻涕”一脸绯红,狠狠地伸出袖子把鼻涕一抹,怒目而视。
这次的挨打经历,给了“小鼻涕”一个教训,她再也不敢去小花的童车边了。只是用羡慕的目光远远地望着童车里的小花。不过,她也因祸得福,她的爹爹,为了了却女儿的愿望,不知从哪里找来许多铁棍,自己找人焊了个小童车。
铁棍做的车子看着比较粗糙,推起来也格外沉重,不像竹车那样轻便,也没有竹车漂亮,就这,也把“小鼻涕”乐得心花怒放,脸上总是像一朵小菊花灿烂绽放着,有时还故意趾高气扬地推着小车到人多的地方显摆。
“小鼻涕”有了车子,就渴望娘能像张奶奶那样推着她上街,或者摇晃着把她送入美美的梦中。可她娘每天在繁杂的家务中忙的焦头烂额,哪里有空闲功夫搭理她?“小鼻涕”泪眼汪汪,“哼哼唧唧”打动不了娘的心,反而招致娘的一顿训斥:“去,去,一边呆着,净给我添乱!”大点的哥哥姐姐忙得要上班,和她相近的争着和她抢车子。“小鼻涕”沾了是老小的光,霸占住车子,还拉着我坐在她的车子里玩过家家。我俩拿手绢卷成孩子的模样,给孩子起个名字叫“小美”,小美病了,我让“小美”躺在我的怀里,“小鼻涕”扮作医生模样给她打针……
三、
童车,是我们梦升起的地方,承载着我们童年梦。
玩烦了,我们就在车上爬上爬下。偶尔有人空闲了,对我们说道“走,我推着你们上街去。”高兴得我跳了起来,“小鼻涕”用袖子抹一下鼻涕,兔子般跳上了车子,童车走在街上,我第一次感受坐童车的感受,春风荡漾,阳光明媚,我们俩像两只活蹦乱跳的小鱼,“咯咯”的笑声荡漾在童车里,飘落在街上,我们笑得那么甜蜜,那么灿烂。
而她家的童车,更多的时候,是用来买粮食用的。粮店距离我们街道很远,"小鼻涕“的童车成了院子里的人们争相借用的运粮工具。虽然张奶奶家有个竹车子,可竹车力量单薄,奶奶视为宝贝,绝不会借出去让人们买粮食用的。有人来借“小鼻涕”的车子了,她娘倒是爽快地答应了:“用吧,推走就是了。”
“小鼻涕”却虎视眈眈地坐在车子里,怒目圆睁,一脸的霸气:“不行,我的车子,不让用!”于是,借家连哄带骗,甚至拿出家中的好吃的来贿赂她,再不然,在她娘沉着脸的训斥下,她才极不情愿地跳出车子,还追着车子跑出去好远。
有一次,我家里借她的车子买粮食,“小鼻涕”故伎重演,娘柔情对她说道:“英,我们一块买粮食去,路上我推着你。”一听到可以坐车子,“小鼻涕”欢呼雀跃起来。
一路上,我俩用石头、剪刀、布来决定谁坐车。胜了,美美地坐在童车里让娘推着;回来的路上,我不忍心再坐车了,因为几袋子粮食的重量,加上“小鼻涕”的重量,已经把娘累的满头大汗,我心里酸酸的,使劲帮着娘推着小车。“小鼻涕”则得意地坐在车里,享受着我和娘的犒赏。
“小鼻涕”的铁童车虽然笨重,但她毕竟有车子坐,有个可以把玩的心爱物,把我羡慕的不得了。我的家中连这个笨重的车子也没有。四姐小时候的学步车,也让娘趁我们不在的时候,砍成劈柴烧火用了。当我得知后用不吃不喝,加上眼泪来折磨娘。因为那个童车虽然丑陋,却是我把玩的最好礼物。上面载满了我甜甜的童年梦,没有了童车玩,我的童年梦不是破灭了吗?
我的眼泪打动了娘,娘说道:“你多大了啊!还玩那破车子,来,我给你弄个更好玩的,每天让你在上面玩个够。”娘找来一块扎实的粗布,两头扎扎实实地缝制上布带,系在了街上两棵老槐树上,变成了一个悠荡的秋千。
娘挥舞着手把秋千送到半空,“小鼻涕”也被吸引到了我的身边。那天,她的花糊脸也变成小白脸了,鼻涕也没有了。小脸泛着红润的光彩,眼里发出奇异的光芒,一双小手也随着秋千来回荡着。
我坐在秋千上,别提有多惬意了。几只小鸟在树枝中探出头来,惊喜地望着我。知了憋足了嗓子为我加油,“小鼻涕”在欢呼着,身边的树叶翻滚着,一起涌向我,挠着我的脸,阳光暖暖地照着我,我有点喝醉的感觉……欢呼声、笑声、树枝上的歌唱声,奏响了一首美妙的协奏曲,我重拾起了快乐的钥匙,在槐花飘香的树下,找回了童车里的那份快乐。
童年是个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童年的笑也甜,苦也甜。童年的故事用一生也讲不完,童车的趣事更让我怀念。